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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汤顾七岁时。
父母因为生意奔波世界各地,七年时间,只有佣人贴身照顾着。他按照父母的期待长大,在学校永远是老师眼里的优等生,只是有些过分沉默寡言,每次回应只会简短地说一两个字。
久而久之,众人以为汤顾就是这样的个性。
然而沉静的气氛很快被打破。
很平凡的一天,汤顾父母忽然回到家,带上他去医院,透过急救室的玻璃,他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父母对他说:“这是弟弟。”
一个对他而言非常陌生的概念进入心中,彼时的他还不知道,在那之后很多年,“汤殊”这个名字,会占据他的全部。
汤殊身体很弱,父母说他生病了,脑子缺少了一些记忆,之后需要他陪一下,兄弟两有个伴。
汤顾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存在,但没想到汤殊在清醒之后会这么吵。医生不要,保姆不要,爸妈不要,玩具不要,电视不要,天天窝在床上,想要他抱。
一旦不遂他意,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一点一点砸落在汤顾的手背上。
他从没见到这安静的如同坟墓的别墅会有这样吵闹喧哗的样子。但当看到汤殊的眼泪,他又止不住地烦躁,于是他妥协了,他说出了他的秘密:“我……我们……不……一……样。”
他们从头到脚,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两人的生活至少会有一点变化,比如汤殊会逐渐疏远他,但没有,甚至随着汤殊的身体逐渐好转,他还更黏自己了。大夏天也要挤在一块睡觉,太粘了。
很多人在背后议论他,说他这样的性格不会有人喜欢,汤顾听到时内心毫无波澜,然而一次偶然,汤殊知道了,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差点再次要了汤殊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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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殊不会游泳。
在听到姜文说汤殊落水的那瞬间,汤顾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于是他一点不带犹豫,直接跳下对他而言深不见底的湖泊,刻在他心底的只有一个想法——汤殊不可以死。
然而,当他刚跳下水没多久,身后又传来一阵扑通声。汤顾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又是姜文的恶作剧,他依旧在水里闭气,企图寻找那一道小小的身影。
直到一句被水流冲刷得微乎其微的声音传来,汤顾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即回头,就见他寻找的人居然一直在他身后。汤殊似乎已经丧失力气,正一点点下沉着。
汤殊天天凑在他耳边说话,以至于汤顾忘记了,汤殊的说话声音其实一直都很小。
将人带上岸后,汤顾浑身湿透,跪在岸边,黑发凌乱,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下颌不断滴落,滴在汤殊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汤殊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佣人们惊慌失措地围上来,有人尖叫着去叫医生,有人试图拉开汤顾,可他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汤殊的脸。
“少,少爷!您先松手……小少爷需要急救!”管家颤抖着声音劝道。
可汤顾像是听不见,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醒……醒……”
汤殊闭着眼睛,睫毛垂着,唇色惨白,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医生提着急救箱冲了过来。他们迅速检查汤殊的情况,有人开始心肺复苏,有人准备氧气面罩。
汤顾被强行拉开,可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汤殊。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水珠混着的不知道是湖水还是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直到——
“咳……咳咳!”汤殊猛地呛出一口水,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
汤顾的瞳孔骤然紧缩,他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抓住汤殊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汤殊!”
汤殊虚弱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对上汤顾通红的眼眶,愣了一瞬,随即轻轻弯了弯嘴角:“哥哥,你哭起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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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空的声音似乎在此时交汇,汤顾产生一些不真实的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汤殊的手在汤顾面前挥舞两下,汤顾才终于回神。
汤殊奇道:“汤顾,你今天发呆的次数很多啊。”
汤顾想来矜贵高冷,从没有露出过失神的表情,然而就这一个晚上,他不知道看到了多少次。汤殊心想,难道是被他吓到了?
他还想再说,汤顾却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叹道:“小殊,不累吗?”
眼睛被遮挡,一丝亮光都透不进来,汤殊眼前忽然陷入一片漆黑。汤殊终于接收到来自身体的信号,密密麻麻的疲惫忽地犹如潮水般涌来,眼皮如重千钧,睫羽在汤顾的掌心轻扫两下。
汤顾数了下,三个来回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兴奋了一晚上的汤殊已经睡着了。
他的手没有放开。
房间内仅余两人的呼吸声,一道绵长,而隔了几分钟,另一道忽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是翻身的动静。
一窗之隔的楼下,传来一些佣人的交谈声。而在寂静的房间里,汤顾一晚上都没问出来的问题,在这个对方睡着的时刻,才敢吐露一二:“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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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殊一觉睡得很足,再次醒来,身上的不适感已经几近于无,除了身后那地方,汤殊尽力无视。坐起身,看了看时间,这一睡长达两天。
难怪肚子这么饿。
他刚站起身,刚踩上拖鞋,余光忽然撇到床头上贴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张便利贴,字迹遒劲有力。
“药效持续一星期,不要乱跑。傍晚回——汤顾留。”
汤殊随手将纸撕下来,折了几折,放进衣服口袋,脑子里忽然闪过睡前看到的那张脸,笑了笑,心想:居然还有几天。
手上的痕迹在睡觉的时候就已经被涂了药,不疼了,但看着还是吓人。汤殊看了眼外头的大太阳,想了想,还是穿了一身轻薄点的防晒衣。
下楼时,佣人连忙迎上来,却在看清他模样的瞬间猛地顿住脚步,表情看上去似乎格外惊讶。
“怎么了?”汤殊挑眉,懒洋洋地靠在楼梯扶手上。
佣人低下头,声音发紧:“小少爷,您……需要用餐吗?大少爷吩咐过,您醒了就立刻准备。”
汤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便利贴,自言自语道:“他倒是安排得周到。”
佣人偷偷抬眼,目光扫过他防晒衣下若隐若现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几道明显的青紫色痕迹。她迅速移开视线:“厨房炖了汤,少爷……要不要先喝一点?”
汤殊随意地点了点头,环顾一圈客厅,迈步向餐厅走去,随口问道:“怎么感觉少了这么多人?”
佣人战战兢兢回道:“大少爷将一些人打发回家了。”
汤殊愣了愣,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他眯了眯眼,忽然开口:“他这两天都在忙什么?”
佣人恭敬地回答:“大少爷一直在公司或书房处理文件。”
“还有呢?”
佣人犹豫了一下:“还有……每晚回来都会去您房间一趟。”
汤殊脚步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吗。”
他没再追问,佣人也识趣地不再多话。
餐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汤殊慢条斯理坐下,拿起筷子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更深的痕迹。
佣人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转身去盛汤,假装没看见。
虽然有些猜测,能让大少爷那样震怒的人除了汤殊少爷不会再有其他人。但当真相真的摆在眼前,佣人终于知道这两天大少爷疯了一样清扫各种人员的原因。
汤殊少爷那晚不知道被谁折磨了一番,大少爷没把真凶往死里整都算手下留情,现在只听说将几个人弄进了监狱。
她唏嘘一番,做起自己的事情。
汤殊吃完,刚放下碗筷,手机忽然开始滴滴作响,看清上面名字后,他边接通,边走到玄关随便拿了串车钥匙。
“喂,汤顾。”
汤顾原本正在开会,收到佣人发的讯息后,立即打断正在汇报的人,给汤殊打了个通讯。
听着对面听上去生龙活虎的声音,汤顾放下心,道:“吃完了吗?”
说话时,却没留意到左右两侧惊悚的目光,似乎没料到这一向冰冷不近人情的大老板,居然也会用这样温柔的嗓音说话,不禁开始好奇对面是谁。
“刚好吃完,你呢?”
“我也吃了。”
正在此时,会议室不知道谁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在整个办公室激起回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人,那人满脸通红,对汤顾尴尬地笑笑,心中腹诽,从早上开会到现在,也不知道吃的是哪顿饭。
隔着电话,汤殊听到了,大笑道:“某人学会撒谎了。别开会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丝毫不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汤顾淡淡“嗯”了一声,他捂住麦克风,对正遮掩不住八卦目光的其余人说:“下午继续。散会。”
等人都出去后,汤顾才重新跟汤殊说话:“身上好些了吗?”
汤殊那边还有风声,过了几秒,他好像才听到这边的问题,回答道:“好多了,多亏你给我上药了。”
汤顾皱眉:“汤殊,你在外面?”
汤殊“昂”了一声。
“我不是说过——”
“汤顾。”汤殊声音含着笑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药效持续一星期,不要乱跑’,对吧?”
风声在电话那头呼啸,隐约能听见跑车引擎的低鸣。汤顾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我只是去兜兜风。”汤殊的语调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躺了两天,骨头都要生锈了。”
汤顾闭了闭眼,声音沉下来:“立刻掉头回来。”
“不要。”汤殊干脆拒绝,随即又放软声音:“哥,我保证会安全的,半小时就回家。”
电话里传来变道的提示音,汤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汤殊。”他压低嗓音,每个字都像挤出来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任何意外。”
“那你要不要来抓我?”汤殊忽然笑了声,引擎声猛地轰鸣:“你知道我在哪的。”
通话戛然而止。
汤顾盯着黑下去的屏幕,额角青筋隐隐浮现。三秒后,总裁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正在吃午餐的助理吓得差点噎住。
“取消下午所有行程。”汤顾抓起西装外套:“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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