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尽入我怀

作者:长风不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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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季沉换了一身绛红骑装,跃上马,背着箭囊,伴随着鼓点与目光,上了台。

      在草原汉子魁梧如铁塔的身材映衬下,季沉的清隽的身材显得那么不自量力,站在那里,好像挥手一弹就能被击倒。人人都在心中想,他若是运气好,便断条胳膊或腿,他若是运气不好,便会留下性命。然后中原顺理成章地认输,在这首曲子结束之前。

      可是一曲接着一曲,那道红色身影始终飘在台上,策马扬鞭,一次次突破人墙,他清隽的身材显得那么灵活,像燕子穿过春日的柳枝,十几个人愣是无法将其击下马,且隐隐有被他压制的趋势。

      鼓点渐渐熄灭,可汗的神情严肃起来,竟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走到李沅身边,缓声说:“很精彩,想不到中原还有这样的人才。”

      李沅连分神说句话都办不到,她紧盯着季沉,他衣裳颜色逐渐被洇深,那不是汗,尽管很多人觉得不过是汗水,但李沅知道,那是血。

      又是这样,没有人伤得了他,可他被华服包裹的躯体逐渐渗出血,血珠滴下来,迅速被马蹄踩过,像刚刚绽放就被摘下的胭脂花。

      到这个时候,李沅害怕的不是季沉被别人打死,而是季沉自己爆体而亡。

      见攻他不成,草原人便转去射箭,对着黑纹白底旗拉开弓,长箭如雨,刹那间旗子中央扎了密密麻麻几十只箭簇,季沉便是能拉弓,也找不到能射的地方。

      既然旗帜上插满了来自草原的羽箭,按照规矩,中原一方为输家。可是季沉却并没有停下,他找了个空隙,拉开弓,弦如满月,手一松,五箭齐出,力道之大,弓弦嗡鸣不止,连李沅都听得清清楚楚。

      “咚”的一声鼓点响彻云霄,人群只沉默了一瞬,而后喧哗声沸腾如水。

      那五根箭,并没有射中旗心,而是以不可挡之势,生生击落了插在旗心的几十只箭,声音清脆如矛击盾,至此,旗心上一根箭都没有,而旗下,躺着零落的青白羽箭。

      可汗笑了一声,转身离开,蓝琉却走过来,往李沅手里塞了个东西,“还没结束,最厉害的人还没出现。”

      李沅木然地把东西抓在手里,台上季沉手垂落下来,随手掷掉弓,胸膛起伏不休,而后转过头,明如炬火的目光如他射出的羽箭一样,穿过人群与火光,攥住李沅,只一瞬,然后他便直直栽倒下去。

      那个眼神,如钢爪一样,足以催断人心肝肠,洞开的胸口血淋淋,其间心意无处可遁。

      人人面面相觑,祭司捧着彩头,不知道递给谁,旗心一只箭也没有,而可汗早已不见踪影。

      。

      李沅守在季沉的帐篷前,挡住了一波又一波以探视为名的探子,就连中原的礼官和侍从来了,她都一一回绝,光明正大地把季沉藏起来。

      蓝琉走出帐篷,向她笑道:“人已经醒了,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

      虽是这么说,可是他却站着没动,李沅看了看帐门,便和他走到僻静处。

      长风浩荡,草海低语不休。

      李沅说:“你说的事情,我在考虑,可是我要知道更多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来了这里?”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父亲是高昌的公侯,尽管他死了很多年,但爵位还是在的,所以我有来到这里的资格。”

      李沅忽然想起蓝琉温顺地跪坐在可汗身边的样子,就像他的母国高昌,温顺地生活在草原可汗的庇护下,这样一个软弱的国家,怎么会生出蓝琉这样的人。

      蓝琉目光灼灼:“你应该想想,过影门能屠戮高昌的王族,那么大楚的王族呢?”

      “我并不认为,大楚和高昌的军队可以相提并论。”

      “大楚有军队不假,可是圣上愿意派军驻守雷金堂吗?”

      这句话不假,大楚不许公主皇子私囤兵马,调兵遣将之事,她插不上嘴。

      李沅说:“那你呢?和我合作有什么好处?”

      “你总是说好处坏处,什么事情都要算得清清楚楚,难道不知道人有七情六欲,不平则鸣吗?”蓝琉不怒反笑。

      ”如果这话从一个乡野村夫口中说出来,我可能会相信,可是你是王族,你肯定懂权衡利弊。”

      “那不如设身处地,血海深仇,你能做到心如止水?”

      “并不。”李沅说:“可是我不会冲动到与异国之人谋事。”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

      “你应该能理解。”

      “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过影门没有百万大军,但之所以叫人闻风丧胆,是因为其无孔不入,可能你的枕边之人便居其门下,正好和你这种敏感多疑的人相配,是不是?”蓝琉笑意盈盈,目中冷光闪烁。

      李沅叹了口气,“我们又谈崩了。”

      “并不是,是我从头开始便看错你了,我曾听说你是不让须眉之人,可是现在才发现,你是缩头缩尾的鼠辈。”

      李沅面不改色:“既如此,我很遗憾。多谢你送我那船礼物,解我燃眉之急。”

      蓝琉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来我也是贱,求太子叫我见你一面,不惜上赶着当冤大头,一船奇珍异宝送出去,谁能想到你是这样冷面冷情的人。”

      李沅看向蓝琉,“太子?”

      蓝琉笑得如蜜糖一样甜,“你猜不到吗?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他知道你心比天高,死要面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替换礼物。你出力,再叫我出钱,他坐收渔翁之利。”

      废话!

      她能不知道吗?可圣旨难违啊,她还能抗旨不成?谁知道太子那个小不死的给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在李沅心里,如果说她爹是威严的神仙,太子就是堂前跳梁的小丑,本事不大,但净想些阴招,跟他娘一路货色。

      李沅呵呵笑了一下,“太子坑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难道你不怕他和我联手算计你?”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难道她和太子窝里斗的事情已经名扬四海了?这倒是有点丢人。

      “太子不会骗我的。”蓝琉微仰起头,目光中有隐隐的骄傲。

      李沅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上一个说这种话的是一位巨贾,最后被太子坑的裤衩子都不剩,举家流放边关了。没想到还是有傻蛋如过江之鲫往太子身上扑。

      蓝琉从胸前的衣服里拽出一个用五色丝线绑着的玉石,递给李沅,李沅接过来一看,眼睛缓缓瞪大。

      蓝琉说:“你肯定认识这是什么。”

      李沅摸着那块玉石,摸了又摸,像乞丐见了红烧肉一样垂涎三尺,很想把它据为己有。

      那是太子的私章,见其章如其人,说来太子也是下了血本,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居然敢用私章笼络人心。

      要是李沅,肯定拿着这个章连盖一百张谋逆书信,直接把太子拉下马,她忍不住问:“你拿着这个,真的忍得住不做点什么吗?”

      蓝琉的脸忽然红了,李沅会心一笑,他果然对太子有不忠之心。还未再接再厉,鼓励他把想法化为行动,蓝琉就一把把私章抢走了。

      他大步离开,步伐甚至有些慌乱,如绸缎一般的金发在月下闪着粼粼波光。

      李沅又慢吞吞走了一段路。

      她才想起来自己粒米未进,光喝了一肚子酒,看着天边的黄亮圆月都像一块完美的蟹黄。

      他们这样的人,吃的是最柔软可口的食物,穿的是最轻盈美丽的华服,走的是最平坦舒适的路,可处在这样的富贵中,须时时警惕着,饭里有没有毒,身边有无奸细,像穷人数金币一样吝啬感情,不敢,也不能去相信别人,不光一句话要颠好几遍才说,别人说的话也要掰开揉碎去揣摩。

      她吹了会风,忽然觉得有点疲惫,她向来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怎么会觉得疲惫,难道是未老先衰了?

      她喜欢吃白蟹塔,御厨把几百只威风凛凛的大螃蟹开膛剖腹,黄澄澄的油丢掉,拿蟹腿一点肉,用几个时辰堆成玲珑宝塔的样式,宝塔下面是翠绿的湖,但她每次顶多吃个塔尖,就叫人把菜撤走,塔底的滋味是怎么样,没尝过,想来应该很不错。

      李沅清楚地明白,自己若暴露了喜爱,便是把狗链拴在自己脖子上,把大刀悬在脊梁上,随时都有人拿这个把柄做文章。且她的命不属于自己,还有德妃娘娘,九皇子,雷金堂.....

      蓝琉说皇族的人敏感多疑,其实不尽然,皇族中有的是不多疑的孩子,只不过他们没活下来。那些禁不住诱惑吃了塔底的人,皆是她曾经的手下败将。

      圆月如水,李沅心烦意乱,说真的,她没想到季沉能活下来,季沉怎么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不是她恶毒到想要季沉死,可是季沉上台前说的那些话,她要怎么回答?

      她回答不了,死不认账吗?有点丢人,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忽然看到王后坐在水滨,身边围着几个侍女,侍女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可是王后一概不理,托着腮出神,那神态居然像个娇憨可爱的少女。

      王后在这里坐着,十步开外,可汗背着手站在那里,静默地看着王后。

      李沅看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自己,果断蹲下身,此处近河,绿草长的又高又密,她蹲在草丛里,若不细看,很难被发现。

      过了许久,可汗走过去,从侍女手中端过一碗东西,半跪在王后面前,极尽温柔小意,将碗举到王后嘴边,王后眼不看他,夺过碗,随手把里面乌黑的药汁泼到地上。

      一连泼了好几碗后,可汗叹了口气,说:“阿姝,你到底怎么了?”

      “哈!怎么了。”王后声音清亮,浑不像有病需要喝药之人,“这正是我想问的,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十年,你逐渐变成我不认识的人,完完全全,面目全非。”

      可汗站起身来,冷声说:“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王后倦了,喂她喝药休息。”

      “你也就只剩给我灌药了,好得很,索性我明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那不如说回痛快话。”

      可汗垂目注视着王后:“什么话才能叫你痛快?说出来吧。”

      他这么说,王后反而说不出话来,两人僵持许久,王后忽然嚎啕大哭。

      可汗背着手站在那里,柔柔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充满眷恋,“阿姝,你知道吗?即使你厌恶我,你....变了许多,在我心里,你还是从前那个样子,第一次见到你,你站在河畔,河畔上开满了白花,嗯...不知道是什么花,我只记得你弯着腰,一朵一朵摘过去.....”

      “不要再说了!”王后尖叫,“我最恨的就是那个样子,那时那么多人求我父王叫我嫁给他们,我一个也看不上,就选了你,我怎么就选了你?”

      可汗说:“那是我一生之幸。”

      “那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你记得那时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以后无论是当将军,还是当奴隶,你只做要我高兴的事情,不要我高兴的事情,你一件也不做,可是这么多年,你做了何止一千件,一万件!”

      “阿姝,你要理解我,我是有苦衷的。”

      “你不光有苦衷,你还有报应!虎毒尚不食子,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好了阿姝”可汗打断,“你就算不心疼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要考虑这几个人啊,那些话,你要是说出来,那她们就不能活了。”

      一听这话,李沅立马屏住呼吸,竭力把自己缩紧草丛里,脖子忽然被类似羽毛的东西扫过,她吓得要尖叫,一双手眼疾手快捂住了她口鼻。

      浓浓的血腥味和药味充斥鼻腔,她才镇定下来,那双手慢慢松开,可两人动作,绿草摇曳不止,细细索索,逃不过可汗敏锐如狼的耳朵。

      他大喝:“谁!”

      王后被两人扶着,泪痕未干,兀自喘着气,一听这话,却是冷笑一声,“你做多亏心事,就不要怕鬼敲门,阎罗迟早收了你,不是现在,也是明天。”

      可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要闹了。”,然后疾步向这里走来,眼看就要走到李沅藏身之处,王后忽然夺过一碗药,连碗带汤砸到可汗身上,砸得非常准。

      可汗的步伐声顿了顿,仍旧向这里靠近,猝不及防身后响起王后尖锐的嗓音,”这样能不能叫你停下?”

      旋即响起可汗暴怒的声音:“你在做什么!放下。”

      李沅埋在草里,看不见王后做了什么,身后之人便伸出一根指头,拨开碍眼的青草。

      王后颈部横着一块瓷片,她衣裳白如新雪,皮肤也白如新雪,所以颈部一条血线格外明晰,如斩不断理还乱的红线。

      可汗的步伐稍有犹豫,瓷片便深入一分,血珠滴滴答答流下来,流到肩上,胸脯上,好像被人划了好几刀。

      “你放手!我过来,你这样子是在伤我的心!”

      “你的心。”王后随手掷掉瓷片,“你有心吗?不如找一条狼把你开胸剖腹,去看看你还有没有心。”

      可汗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扭着她的手把她打横抱起,便走远了。

      走远了,李沅才喘出一口气,坐到地上,转过头,“季沉,你怎么在这里。”

      季沉面色苍白,但眼睛明亮如星,“我醒了之后找不到你,便来碰碰运气。”

      完蛋,这是秋后算账来了,李沅慢慢说:“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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