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今天有雪

　　12

　　洁净漂亮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一颗颗不间断向下滑落砸在布劳恩的心口。

　　“我……”

　　林见跃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我好疼啊。”

　　布劳恩呼吸一窒，把林见跃扶起身，在沙发上仔细查看。

　　“你怎么了？哪里疼？”

　　消瘦的身子剧烈颤抖，林见跃用力抓着布劳恩的手臂，发火：“埃米尔，你为什么不理我？我说我疼，真的很疼。”

　　布劳恩翻看一圈没从林见跃身上找到伤口，正一筹莫展时，身上的人前一秒还在掉眼泪，下一秒依偎在他身上睡着了。

　　林见跃整张脸都是湿哒哒的泪水，即使眼睛闭上，眼尾还是无意识地往外溢出眼泪。

　　布劳恩松了一口气，俯身拦腰把林见跃抱到怀里，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到已经失去温度的被窝。

　　看样子林见跃应该没有受伤，刚刚只是酒没醒，也不知道他晚上喝了多少酒，竟然醉成这样。

　　布劳恩坐在床上，抬手轻轻擦拭脸颊的泪痕，心想，明天林见跃起床他要跟他好好谈谈。

　　把男朋友一个人丢在家里，和一些无意义的人出去喝酒到凌晨才回来，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会做的事。

　　林见跃睡梦中一直小声叫着布劳恩的名字，不安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

　　布劳恩起身从卫生间里拿了一条拧干水的毛巾，回来把林见跃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冰凉的毛巾碰到林见跃的脸颊，冰的他直打哆嗦。

　　斑驳的泪痕擦干净，布劳恩伸手戳了下林见跃脸，起身把毛巾送回浴室的时候，林见跃扣住了布劳恩的手腕。

　　他没有醒，大概是梦到了布劳恩，呼吸急促了几秒。

　　“埃米尔。”

　　布劳恩听到爱人说：“我爱你。”

　　林见跃太狡猾了。

　　这时候作为恋人，我应该给他一个吻。

　　布劳恩看着那双红润的嘴唇，在心里想的同时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林见跃两侧，即将落下吻的瞬间听到一道刺耳的呓语。

　　“分手，我们分手吧。”

　　“……”

　　分手前两个小时。

　　林见跃在床上伸了伸腿，打了长长的哈欠，他记得自己昨晚洗完澡明明是在沙发上睡的，难道他记错了？

　　脑袋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不知道是不是梦，昨天半夜他好像醒来了一瞬，布劳恩当时坐在床头，那双他最喜欢的蓝色眼睛充盈着泪水。

　　布劳恩本来就长相优越，那副美人落泪的模样，给人可以原谅他是个混蛋的假象。

　　林见跃好像还伸手抹了把他的脸，问他为什么哭？

　　“明明是你欺负我，”林见跃记得自己对布劳恩说，“你不许哭。”

　　“不许再哭了，你这个混蛋。”

　　布劳恩没有理由哭，林见跃坐在床上，抬起手拍了下额头，试图把布劳恩流泪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

　　宿醉的缘故，林见跃刷牙的时候泛起一阵恶心，扒着洗漱台干呕了许久，脑袋也疼得要命。

　　出来时，布劳恩在客厅，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见跃没往布劳恩跟前凑，径直朝厨房走去，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打开灌了半瓶下肚。

　　布劳恩不知道什么走到他身后，拿过他喝剩的半瓶冰水，将剩下的喝完。

　　灶台上温着一锅白粥，布劳恩拿出碗给他盛了一碗粥，开口让他坐下吃。

　　林见想说自己不想吃，但看着布劳恩那张脸，突然想到了他落泪的画面，愣了一下，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最重要的是，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一口饭没吃，也确实饿了。

　　喝粥的时候，布劳恩就坐在他对面，拿着手机皱着眉。

　　布劳恩在家的时候，额发都是散下来的，他昨晚没睡好，有几缕头发翘起，眼下挂着青黑色的黑眼圈，在白皙的脸上颇为明显。

　　换作之前，林见跃这时候肯定会正面坐在他的腿上，在他两边眼下各亲一下，跟布劳恩说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使唤他给自己做点别的。

　　按照布劳恩的性格，他不会一开始就答应。

　　他会先教训林见跃一顿，说他不应该和无意义的人出去喝酒，又会说他不应该挑食，最后在林见跃软磨硬蹭下，勉为其难答应。

　　林见跃想到那个画面还有点想笑。

　　不用听布劳恩开口，林见跃都知道布劳恩一定以为他又在闹脾气，等他冷静够了，他们就会和好。

　　他们在一起时经常发生争吵，林见跃也知道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数不清的鸡毛蒜皮小事，桩桩件件压在林见跃的胸口，压得他喘不上气。

　　失望不是一天累积，比如上周出去散步时，布劳恩避开的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分手前一个半小时。

　　林见跃吃完饭，餐桌收拾干净，把唯一的碗拿去厨房清洗，期间布劳恩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见跃，我们谈谈。”

　　等到林见跃忙完，准备回卧室睡一会时，布劳恩一脸严肃地开口。

　　“谈什么？”

　　你冷静好了吗？林见跃在心里模拟布劳恩的语气。

　　布劳恩原本想说他出去喝酒的事，又想说他昨天早上拒绝了他的吻，最后开口时，他问林见跃：“我们要不要出去约会？”

　　“现在？”林见跃眼睛闭上，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再睁开眼时转身朝沙发走去，“我不想去。”

　　“埃米尔，我也有事想跟聊聊。”

　　林见跃坐在沙发上，葱白的手指用力攥紧，犹豫再三开口：“我们……”

　　“什么？”

　　布劳恩看着林见跃的脸色，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到他昨晚在睡梦中说的那句“分手”，大脑中的警铃发出尖锐的爆鸣。

　　对危机的判断让他下意识开口打断林见跃的话。

　　“你现在还想养猫吗？”

　　“我们分手吧。”

　　布劳恩脑子“轰隆”一声炸了，面上再淡定，可内心已经掀起一片巨浪。

　　昨晚他一夜没睡，林见跃睡着后，他就坐在床头的位置看着他。

　　他想不明白林见跃为什么会在梦里说出“分手”这样的字眼，他们恋爱三年，布劳恩自认为自己作为男朋友挑不出什么问题，他想不出林见跃要跟他分手的理由。

　　他喜欢上了别人？

　　不可能，布劳恩不会怀疑林见跃的人品，尽管他有数不清的小毛病。

　　他一定是喝醉了，说了胡话。

　　可这样的解释无法使布劳恩平静下来，林见跃最近的态度太奇怪了，他们从来没有隔夜仇，这是第一次林见跃整整一周没有搭理他。

　　他还没冷静够吗？布劳恩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不想再让林见跃冷静下去。

　　布劳恩想起他们初识的那天。

　　记忆中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德国人再不喜欢打伞，也都撑起了伞。

　　布劳恩给教授送完资料后，在楼下看到了一道颇为可怜的背影。

　　林见跃蹲在地上，一脸愣怔地看着楼外的雨幕。

　　硕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坠下，溅起一个个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林见跃好奇般抬起接住了几滴水珠。

　　远处看还以为他在发呆，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里湿润润，承载不住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布劳恩无端地想起姐姐曾经养过的那只猫，那只猫有眼疾，总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看着很可怜。

　　有天下雨，他放学回来，姐姐门没关严，那只小猫跑了出来，小小一团扒在门口，眼窝挂满泪水，时不时抬起爪子接一下雨水。

　　布劳恩不喜欢小猫，但是像小猫的林见跃让他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说不清是怎么想的，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布劳恩举着伞朝他走去。

　　林见跃的话将他拉入残酷的现实。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们一点也不适合，与其这样互相折磨，还不如就这样分手算了。”

　　布劳恩并没有找到他们不合适地方。

　　他脸色一僵，拿下眼镜揉捏了下鼻梁，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般继续说道：“你觉得布偶怎么样？或者英短？乡下的姨母家里养的田园猫最近生了一窝小猫，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抱一只回来养。”

　　“埃米尔，”林见跃叹了一口气，“我不养小猫。”

　　“我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我没有这么说。”

　　布劳恩有很多时候对他很好，也有很多时候对他很坏，当然他也是一个坏坏的男朋友，布劳恩的要求一个也没做到。

　　“就因为上周你摸完猫我不给你牵手？”

　　布劳恩猛得站起身子，走过来拉着林见跃的手腕：“我们现在出去，你去摸小猫，不对，我跟你一起摸小猫。”

　　分手前半小时。

　　林见跃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竟然真的出来跟布劳恩找猫。

　　只是这次运气没有那么好，上次看到小猫的地方没找到它，他们俩在附近找了快一个小时，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花色斑驳的小猫。

　　布劳恩不确定这只是不是林见跃那天摸的那只，他不喜欢小猫，那天没仔细看，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时候。

　　林见跃还没反应过来，布劳恩就率先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去摸小猫。

　　这只小猫不怕人，像是还记得林见跃一般，在他伸手的时候，主动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林见跃这边刚摸了两下，那边布劳恩将他的手拉回来，五指相扣。

　　“牵手了。”布劳恩说，“这样可以了吗？”

　　林见跃看着布劳恩那张平静的脸，用格外认真地语气说着话，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弧度。

　　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布劳恩生气的样子，即使是在刚刚，他提分手，布劳恩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本来是很在意布劳恩避开的手，但是将考虑一周的想法说出来后，林见跃整个人如释重负，如果是一周前布劳恩这么做，他可能会觉得他很可爱。

　　林见跃看着他没说话。

　　布劳恩心跳越来越快，他皱了眉，松开林见跃的手，动作鲁莽地去摸小猫的肚子。

　　结果动作太急没控制好力度，手刚触碰到，小猫就受刺激般叫了一声，毛茸茸的身子猛得挣扎，在布劳恩的手上留下一道划痕，钻进树丛里跑了。

　　“……”

　　布劳恩看着手上的血痕和身侧不说话的林见跃，一颗心坠入谷底。

　　半个小时后。

　　林见跃收拾好行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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