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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窑暖
贞观七年腊月十五,长安城积了半尺厚的雪。张启缩在炭窑边的草棚里,哈着热气往手上搓。七娘提着个陶罐进来,罐口飘出姜汤的辛香:"程大哥从宫里讨的老姜,说是驱寒最好。"
陶罐搁在炭堆上,热气融化了罐底的雪水,"滋啦"一声在青石板上晕开。程处默掀开草帘钻进来,肩头落雪簌簌直掉:"查清了,那个戴斗笠的老头叫吴九,是前隋将作监的烧炭奴。"他扔下卷发黄的籍册,"大业十二年运河竣工,本该殉葬的三百工匠,有十七人失踪——吴九就在其中。"
七娘用树枝拨弄炭火,火星溅到程处默的披风上:"宇文恺死了三十多年,这些旧部还折腾什么?"
"为了这个。"张启从怀里掏出地宫找到的青铜钥匙,钥匙柄的冰蝉在火光中泛蓝,"宇文弘在《淬金录》里写,冰蝉毒需用龙脉地火淬炼——骊山底下怕是藏着更大的炭窑。"
程处默忽然抽出横刀,刀尖在泥地上勾画:"吴九这些年混在西市炭行,专收蓝田玉矿的废渣。"他画出条歪扭的线,"这些矿渣最后都运往..."
"运往城东的废窑!"七娘抢过树枝续上路线,"前日我去送炭,见废窑烟囱冒青烟,还当是眼花了。"
次日晌午,三人踩着及膝的深雪摸到城东。废窑的砖墙塌了半边,里头却传出"叮当"凿击声。张启扒着墙缝窥看,十几个工匠正往炭坯里嵌蓝田玉屑,窑火映得那些玉屑泛着鬼火似的青光。
"当心!"七娘突然拽开张启。一支淬毒箭钉在墙缝处,箭尾绑着的布条写着粟特文:"擅入者死!"
程处默解下大氅:"你俩从后墙绕,我正门进。"说罢一脚踹开朽木门,惊得炭灰飞扬。工匠们抄起铁钎围上来,领头的赫然是吴九!
"宇文大人对某有活命之恩!"吴九的独眼在炭灰里泛红,"大业十二年,某本该被活埋在运河闸口,是宇文弘公子偷梁换柱..."他猛地掀开衣襟,胸口烙印着双头鹰徽,"这毒炭本是给杨广炼长生丹的,如今..."
七娘突然甩出软索缠住炭筐:"如今你们在毒炭里掺蓝田玉,是想复现冰蝉毒?"
吴九狂笑:"小丫头懂什么!这是能烧出'青鸾火'的神炭,遇水不灭..."
张启突然抓起把雪砸向窑口,雪水混着炭灰"滋啦"腾起白烟。吴九脸色骤变:"快熄火!"
混乱中,程处默劈开炭垛,露出底下成捆的玉屑炭坯。七娘用银簪挑破炭壳,内芯竟裹着水银珠子:"难怪要蓝田玉——这是用玉粉封存水银的法子!"
张启突然指向窑顶:"烟囱!"众人抬头望去,青烟在空中凝成鸟形,羽翼舒展如传说中的青鸾。吴九跪地痛哭:"成了!宇文大人的青鸾火成了!"
程处默的刀尖抵住他咽喉:"说!这毒烟要往哪送?"
"送?"吴九癫狂大笑,"长安城百口水井,井底早埋好引火炭,只待..."
当夜,三人围坐在炭窑边。七娘裹着程处默的大氅,鼻尖冻得通红:"现在怎么办?真挨个井口挖过去?"
张启往火堆里添了块青冈木:"吴九交代的十七口井,全在东西两市。"他忽然用炭条在地上画圈,"你们看,这排布像不像北斗七星?"
程处默往火堆里扔了个冻硬的胡饼:"管他北斗南斗,明日带兵挖了便是。"
"程大哥就知道硬来。"七娘夺过烤软的胡饼掰成三瓣,"照我说,该用防潮炭粉混着石灰,把引火炭闷熄..."
火堆"噼啪"炸出颗火星,落在张启衣摆上。七娘慌忙替他拍打,两人手指相触时,炭灰在袖口蹭出道滑稽的黑印。
腊月十八,东西市七十二口井同时动工。张启蹲在通义坊井边,看兵卒们挖出密封的陶罐。七娘用银针挑开封蜡,里头青黑色的炭块遇风即燃,腾起的青烟果然凝成鸟形。
"倒炭粉!"程处默挥旗下令。三百袋防潮炭灰倾入井中,青烟触灰转白,渐渐散入晨雾。
日上三竿时,七娘忽然指着皇城方向:"你们看!"太极殿顶的积雪映着阳光,竟泛出淡淡的青蓝色,宛如青鸾展翼。
张启抓了把井边的雪,掌心里冰晶闪烁:"是玉屑...蓝田玉的碎末随雪落下,被太阳照的。"
程处默嚼着冷硬的胡饼嘟囔:"花里胡哨,不如多备些炭过冬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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