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反派手下活命

　　一件外套并不足以抵御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两个人紧紧相贴，依然能感觉到寒气像无数根细针，从四面八方扎进骨头缝里。叶子钦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捧冰碴子。

　　闻槿聿的身体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僵硬冰冷，只是没有抖得那么厉害。

　　“我们嘶……得赶紧嘶……找个地方取暖……”叶子钦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费力。

　　闻槿聿没说话，只是把裹在两人身上的羽绒服又拉紧了些。

　　叶子钦下意识地往他那边又靠了靠，寻求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手在摸索着调整姿势时，无意间碰到了闻槿聿毛衣外套的口袋，里面有个硬邦邦的，长方形的物体轮廓。

　　手机？

　　叶子钦动作一顿，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僵硬地转过头，借着远处烟花偶尔闪过的微光，看向闻槿聿的侧脸。那张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眼神。

　　“闻槿聿，”叶子钦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带手机了？”

　　少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他依旧没有看叶子钦，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叶子钦只觉得一阵凉气窜入心脏，比这漫天风雪还要刺骨。

　　有手机……
　　他有手机，却没有打求救电话。
　　为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叶子钦脑海中浮现，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你……”叶子钦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出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为什么不……不打电话求援？”

　　漫长的沉默。

　　只有窗外烟花炸开时，那短暂而绚烂的光芒，一次次映亮少年平静得近乎麻木的侧脸。

　　终于，闻槿聿动了动，他微微侧过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显得有些妖异的玫红色眸子，第一次正对着叶子钦。里面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分求生的欲望，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打给谁？”闻槿聿反问，“打给那些巴不得我消失的人吗？”

　　他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满是嘲弄：“还是你？你会来吗？像个幽灵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子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揉碎，再撒上一把冰冷的盐。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不……”他想反驳，想解释，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是他，亲手为闻槿聿编织了这样一个绝望的牢笼。

　　“其实，”闻槿聿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叶子钦宣判，“死在这里，也挺好。”
　　“闭嘴！”叶子钦猛地攥紧衣角，手上的伤口被牵扯，剧痛钻心，他却顾不上，“你不会死在这，我也不会让你死。”
　　闻槿聿没再说话，只是沉默转头，重新看向窗外那片与他无关的喧嚣和璀璨。

　　叶子钦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行把涌上眼眶的热意逼了回去。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脚上，脚趾已经冻成了青紫色，稍微动一下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叶子钦一愣，抬眼，闻槿聿不知何时竟脱了手套，递到他眼前。
　　“你……”叶子钦嗓子发干，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闻槿聿的目光落在他的脚上，薄唇抿了抿：“套上，总比没有强。”

　　叶子钦看着那双手套，又看了看闻槿聿那双暴露在严寒中，已经冻得通红的手，鼻子又是一酸。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闻槿聿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执拗。

　　他径自蹲下，拿起一只手套，便要往叶子钦脚上套。指尖冰冷僵硬，动作却意外的轻柔。

　　叶子钦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被他按住了。
　　“别动。”

　　冰冷的手套接触到同样冰冷的脚，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叶子钦的心口却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烙了一下。

　　闻槿聿低着头，几缕银发垂落，遮住眉眼。那个日后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反派，此刻竟像只受伤后，笨拙地为同伴舔舐伤口的小兽。

　　套好一只，闻槿聿沉默地去拿另一只。
　　叶子钦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勉强将两只手套当成袜子套在叶子钦脚上，闻槿聿站起身，因为久蹲和寒冷，身体晃了一下。

　　叶子钦连忙伸手想扶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闻槿聿蓦地转身，背对叶子钦，微微弯腰。
　　“上来。”他开口。

　　叶子钦彻底愣住了：“什么？”

　　“我背你。”闻槿聿声音闷闷的，“你这样，走不了。”

　　叶子钦看着他单薄却挺直的脊背，一时间有些恍惚。明明自己都快成冰棍了，居然还要背着他走？

　　“可是你……”

　　“别废话。”闻槿聿打断他，“再磨蹭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叶子钦咬了咬牙，他知道闻槿聿说的是事实。他现在手脚都快没知觉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凌迟。

　　他伸出手臂，环住了闻槿聿的脖子。

　　闻槿聿闷哼一声，双臂向后一抄，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腿弯，然后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比想象中要稳。

　　叶子钦的脸颊贴在闻槿聿冰冷的颈侧，能感觉到那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和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风雪和少年清冽气息的味道。

　　“抓紧一点。”闻槿聿低声说了一句，便迈开脚步，朝着器材室外走去。

　　雪花落到指尖，叶子钦蜷缩一下手指，“我们去哪？”
　　闻槿聿往上颠了一下他，“先去我宿舍吧。”

　　风雪依旧在肆虐，教学楼里空旷而死寂。

　　叶子钦趴在闻槿聿的背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他想说些什么，比如“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或者“谢谢你”，但最终都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寒冷与痛楚逐渐远去，意识缓慢下沉，只余下无边无际的疲倦。

　　耳边，闻槿聿的喘息愈发粗重，脚下的步履也滞涩起来。

　　“闻槿聿……”唇瓣翕动，挤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雪花落地。
　　背着他的人喉咙里滚出一声含混的“嗯。”
　　叶子钦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

　　光影在眼前交错，他好像又回到了那间豪华别墅，闻槿聿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玫红色的眸子里带着戏谑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倏忽间，场景变换。少年安静地喝着粥，抬眼看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因为，我好像舍不得……
　　因为……因为我亲手将你推入深渊，如今，却妄想将你拉回。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闻槿聿的呼吸声也仿佛远去了。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冷意仿佛还残存在骨髓里，叶子钦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努力想把自己蜷得更紧。
　　随即，一片温源熨帖而来，驱散了些许萦绕不散的寒意。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觉得这热源格外舒服，便遵循本能，又往热源的方向蹭了蹭，脸颊贴上了一片温热结实的肌肤，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嗯，暖和。

　　“蹭够了？”
　　一道凉飕飕的，带着几分熟悉戏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叶子钦那点朦胧的暖意。
　　他身体一僵，大脑瞬间清醒。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闻槿聿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银发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几缕不听话地垂在他光洁的额前。那双狐狸眼正微微眯着，眼底盛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恶劣。
　　而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大半个身子都贴在闻槿聿的胸膛上，脑袋还枕着人家的胳膊，一只手甚至还搭在对方紧实的腰腹处。
　　“！！！”姿势暧昧得让他想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叶子钦脑子里轰然炸开，他手忙脚乱地想从“热源”上弹开，手肘撑在床垫上用力一推，差点直接从床沿滚下去。

　　闻槿聿长臂一伸，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揽了一下，稳稳地将他捞回来，阻止了他与地板亲密接触，语气平淡无波：“投怀送抱完了就想跑？”

　　叶子钦被他圈在怀里，腰上那只手臂像铁箍一样，动弹不得。他老脸瞬间爆红，从脖子根一直烧到耳尖。
　　“怎么害羞了？”闻槿聿挑眉，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脸上红白交错、惊疑不定的精彩表情。

　　“谁投怀送抱了！”他挣扎着想推开闻槿聿的手臂，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不是你主动贴过来的？”闻槿聿挑眉，指腹在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引来叶子钦一阵细密的战栗，“睡着了还挺不老实，手脚并用地往我怀里钻。”

　　叶子钦：“……”
　　“我……我那是冷！”
　　闻槿聿闻言，眸色深了深，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以后还是不在冬天了。”
　　叶子钦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光洁，没有半点伤痕，可虎口处仿佛还残留着钝痛，脚底也隐隐作疼，好似真在雪地里跋涉了许久。

　　他抬眼打量闻槿聿，眼前的男人慵懒地靠在床头，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那张脸俊美得无可挑剔，神情一如既往的恶劣和漫不经心。
　　这和他梦里那个浑身冰冷、眼神空洞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可当那双玫红色的眸子再次望过来，叶子钦心头却莫名地翻搅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看什么？”闻槿聿松开了箍在他腰间的手。
　　“没什么，我去给你买早餐。”叶子钦如蒙大赦，立刻手脚并用地往床边挪，恨不得离他三尺远。

　　刚挪到床沿，一只脚才探下去准备着地，闻槿聿不紧不慢的声音又自身后传来。

　　“算了，去外面吃吧，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出去走走。”

　　叶子钦：“……”这家伙，真是一天一个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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