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星际]

　　12.
　　【嗐，你怎么又混成这样了？】
　　【刚当上神甫，宗教署居然被人炸了！】
　　【还被人撵着屁股赶出了城，呵。】
　　系统照例对文满星冷嘲热讽。

　　此时，他们四人坐在一辆抢来的运输车上，正朝着白汀所说的“避难所”进发。
　　约夫苦闷道：“不知城里状况怎样，现在没有任何消息。我……我真是理不清头绪了。”他一紧张，又结巴起来。
　　文满星安慰：“先别担心，我们一路上没遇见人，说明城里已经被封锁起来。没有消息是正常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封锁开启之后。
　　约夫情知着恼没用，便点点头。

　　文满星知道，在旧历时代，山中人会蓄养蛊虫。和百年前的虫族不同，蛊虫只是一种低级的无智慧生物个体，生性凶残嗜杀，好勇斗狠，胜者为王。
　　现在整个庇特律就像个巨大的蛊罐。
　　却不知道谁最后能赢。

　　车窗外林木葱葱，藤蔓罗结，一片莹莹绿意。周遭挂着晶莹的露水，却没有任何鸟虫的踪迹。
　　文满星猜测，他们离白汀所说的“安全避难屋”越来越近了。

　　许多特殊场地会使用声波装置，以人耳听不见的特定频率，播放小动物的惨叫。形成陆空无死角的环绕回旋，让周围的动物昆虫极度恐慌，从而不敢靠近。帝国军校就以同种手段，驱散战斗机训练场附近的飞鸟。

　　果不其然，白汀道：“再开一刻钟，往南拐，到那里我用密钥打开屏蔽网，所有人都进去。”
　　他们得先藏一阵。

　　文满星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想起系统的话。
　　他从小爱看些古籍传奇，知道在大多数情况下，绿林好汉仇视朝廷官员。
　　乱党政变，如果成功，往往意味着权力更迭重新洗牌。而高位者沦落之后的下场，往往是很血腥残酷的……

　　系统喋喋不休地push他，文满星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想，自己的“神甫”身份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有人因它幸运，也有人因它倒霉。
　　他忍不住转头，想观察一下比自己还倒霉的“高位者”。

　　白汀笑眯眯的，正抓着一只晶体小刀，雕木头玩。
　　他此时褪了手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把华丽的刀柄轻挥，动作娴熟而利落。
　　文满星：“……”心态真好。
　　白汀注意到他的视线，长眉一展，朝他笑了，摆了摆手里的木雕。

　　他平时一直以神使形象示人，对宗教署中人态度散漫气焰嚣张，和平民的接触不是在祷告堂就是审判厅，严肃正经，很少露出这么生活化的一面。
　　拉莫和约夫见这对上下级的相处方式，心里有些稀奇。

　　见他从容，文满星长舒一口气，微微绷紧的肌肉忍不住放松下来。
　　白汀道：“猜猜这是什么？”
　　文满星：“这是什么？”
　　白汀嘴角一翘：“保密。”
　　“再过几天，雕完了告诉你。”
　　“……哦。”文满星觉得，这段对话的气氛好像有些怪怪的。
　　他没想明白，但出于下属的惯性，面上欣欣然地应下了。

　　拉莫对白汀道：“多谢您收留我们。”他额头的血已经止住了，但还是面色蜡黄。约夫开着车辆自动驾驶模式，偶尔透过后视镜朝他投去关切的目光。

　　白汀摆摆手：“不必，去了之后先养伤。不过那地方不是住人的，你们多担待些。”
　　特殊时刻，谁敢讲究？三个人感激还来不及呢。

　　“特别是阿星。”白汀长臂一揽，整个人靠在文满星背后，“让你辛苦了。”
　　这姿态语气绝不正常，文满星只在舍友同女朋友讲电话时听到过。

　　“……”文满星浑身一僵，堪堪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不要……这么说。”这是什么情况？

　　拉莫和约夫对视一眼，露出一副吃惊又恍然的神色。

　　文满星转过脸，和那双金绿色的眸子对上了。
　　它们远没有主人的语气那么温柔和蔼，静静地审视着他，像冷雾笼罩的森林湖面，暗藏诡谲的漩涡。

　　文满星一下子明白了——白汀都知道。

　　他知道拉莫和乱党有牵连，并非单纯的神甫。但如今的情况，让他看出拉莫与乱党内部出了分歧，于是决定和拉莫两人结成脆弱的同盟。
　　但神使身份太过敏感，即使拉莫与乱党内部不睦，也会对他心生警惕。
　　如何让一个神使与乱党拉近距离？
　　白汀需要给自己制造污点。

　　若不是自己卷进了他的计划里，文满星真要赞叹白神使的机变敏锐。短短一会功夫，他就找到了最合适、最不让人起疑的污点：一个情人。

　　有什么人会比最新提拔的随行神甫，更适合当他情人呢？
　　一个犯了情感罪的神使，真给人无尽的遐想。

　　聪明人交流无需言语，文满星心念电转之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轻轻推开白汀的手：“哥，别这样，我们……”语气十分意犹未尽。
　　那只揽着他的手看似拥得热切，实则一推就松开了。

　　白汀刚刚还在冷冷地审视他，此时却笑了，淡淡道：“别怕。”
　　这话单听没任何问题，可那语气活脱脱是个最温柔最体贴的情人。
　　约夫和拉莫两人都目视前方，耳朵却伸得老长。

　　文满星不禁暗赞上司的演技。
　　可惜他自己没经验，思来想去只好拿着兄弟情深的剧本改编着来。
　　但下面怎么办，实在是想不透。
　　他卡了壳，想了想，只好装作负气，扭头不去看白汀。此时由于惊讶加上尴尬，他的表情十分僵硬。
　　幸亏在拉莫和约夫看来，这举动更像是害羞和闹别扭。

　　这样微妙和尴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他们进了屏蔽场内。

　　几人一进去才发现，原来白汀之前所说“不是住人的”，一点不含水分，不是假客气。
　　真不是给人住的。

　　建筑的外表看起来像个庞大的金属箱，推开合金大门，迎面而来一股阴冷的风，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消毒剂和铁锈味。
　　约夫朝内打量吃了一惊：“这些是水晶吗？”

　　里面密密麻麻，满满当当排列着晶体柜，看起来有上百个。它们全是竖着的，合金底座齐到人的小腿。透明柜体体积堪堪能装下一个人 ，里面灌满了闪光的液体，在暗中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仿佛置身一片萤光的树林。
　　文满星仔细一瞧，发现电源都已经被人拔了，液体里什么也没有。

　　拉莫道：“是个废弃的实验所。”

　　白汀点头。
　　“不必担心，这地方是我勘探时偶然发现的，没人知道。屏蔽场的密钥很难解开，你们先安心养伤。”
　　“水流通着，但这里食物短缺，我和阿星会去外面碰碰运气。”
　　约夫感激地红了眼眶：“多亏了您。”原来拉莫受伤不轻，除了额头的流弹伤，小腹和手臂内侧都有伤势，虽不致命但影响活动，“药剂我们自己想办法。”

　　一通交代完，白汀划分了休息范围：“阿星和我睡在二楼，那里有个实验舱，你们两个去三楼，那里有窗户，病人多晒晒太阳。”
　　这样安排，三楼的人不管进出，都要经过二楼，方便了解拉莫两人的行踪。

　　几人准备分头休息时，白汀敲了敲桌子，补充一句：“这里还有地底的一层，不过你们不要去。”
　　拉莫愣了一下，没说话，好像想到了什么。
　　约夫却按捺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拉莫在身后悄悄地拽了他一把。

　　白汀将小动作尽收眼底，轻笑一声，好像有些不屑：“因为你们进不去，那门打不开。”

　　这下文满星也好奇了：“就连您……哥你也打不开吗？”
　　他本意是觉得神使权限很大，应该什么都能打开。
　　“是啊，阿星，哥哥打不开这个。”白汀盯着他，觉得很有趣似的，“你觉得哥哥无所不能吗？”
　　“……”戏说来就来，文满星自愧不如。

　　约夫在两人间看来看去，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被拉莫一把打断：
　　“结巴就少说话，乱打听什么。”
　　此言一出，约夫低下头，脸色唰得变白了，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却不能反驳。

　　谁知这时文满星却道：“你不问我，我反倒好奇你们。”他语气轻快，像个不会看人眼色的毛头小子。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文满星眼珠微转，看向白汀，“像我和白哥一样吗？”

　　几人均被他大胆的言辞镇住了。
　　一片沉默。
　　约夫求助地看向拉莫，对方眉头紧皱，也很为难。
　　看来暂时还不想承认。

　　白汀欣赏完他们的窘态，这才开口：“阿星，不要闹了，让病人好好休息。”
　　“哦。”文满星听自己的声音，直起鸡皮疙瘩。

　　“现在陪哥上去睡觉吧。”
　　“……”

　　进了二楼，跟着白汀七拐八拐，两人终于看到了他所说的实验舱。
　　和文满星从前在学校的休息舱很像，不过型号比较老，像是很多年前的产物。好在容量更大。

　　关上门，确认另外两人听不见声音了。文满星才整理好表情：“大人，这一路多谢你的照应。”
　　“那两个，如您所料，确实和乱党有所纠缠，但据我观察，并没有危险，可以暂时留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一用。”

　　一进门，白汀整个人就变得冷淡起来，先前开玩笑似的亲和暧昧感消失无踪。
　　他摩挲着一个小木雕，目光沉沉，不知思索着什么。

　　如果是旁人，一定觉得落差太大，难以接受。
　　但文满星从小亲缘寡淡，少与人亲密，白汀这种边界感极强的社交方式，反倒让他觉得十分自在。

　　白汀虽然没回答，但听完了他的整个“观察报告”。
　　最后他眉目一敛，说：“先睡吧，我也累了，明天还有事要做。”

　　经历险象环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
　　文满星亦有同感。
　　他指着唯一的实验舱道：“您睡那里吧，我打个地铺就成。”
　　其实，文满星自己不爱和人共处一室休息，虽说如今是特殊情况，他也打算把地铺弄远点。

　　谁知，白汀却摇摇头：“那实验舱不是给我睡的。”
　　文满星：“……”总不会是给我的吧？

　　戏有必要这么足吗？文满星迟疑了。

　　一定是推辞。
　　“属下哪都能睡，不需要这么宽敞的休息舱。”他一指角落的墙边，“我睡那就行，打个地铺。”

　　“也不是给你的。”
　　白汀本来疲惫，但见那年轻人慌张的表情，终于忍俊不禁，刻意问：“那舱体这么宽敞，你觉得呢？”
　　因为夜深，他的声音压得低沉，就更像华丽的乐器声，让人心弦都要发颤。

　　不是给他的，也不是自己的。
　　文满星只剩下一个荒唐的设想：两个人一起睡？
　　一起睡？
　　敢情之前说的“陪哥哥一起睡觉”是物理上的真陪啊。

　　“我，那我……”他适应性倒是极佳，快速地想通了，走到舱体前，“那我收拾一下，我们……”一起睡。

　　他打开舱门，发现里面躺着一只毛绒绒的——狗。
　　里面有被有枕，狗打着细鼾，奶油色的尾巴尖打在舱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睡得正香。

　　正是之前文满星捡的狗，它后来被当做把柄，叫白汀带走了。
　　文满星一直以为它被送回了狗舍，没想到白汀把它转运到这里。

　　“大人，它怎么长得这么快？”
　　文满星比划了一下，短短时间体型长了快三倍，吃得再好也不至于这样吧。
　　“它不太正常。”

　　文满星哦了一声，也不追问，转头去铺地铺了。
　　铺完他想，要不要给白汀也铺一个呢，毕竟现在还是别人的下属。
　　铺一个也是铺，铺两个也是铺，无所谓了。

　　谁知文满星抬头一瞧，白汀已经拿好了被子枕头，递给他一个：“睡吧。”

　　说完，他就在文满星身旁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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