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养成黏人精青梅

　　这天早晨，叶子香被太阳晒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

　　她走出房间，在锅里找到了只剩一点儿底的粥，全都刮进了碗里。

　　吃完了早饭，便状若无意地在房子里头晃荡。
　　晃荡完了房里，又晃荡到屋外去。
　　屋里屋外都没个人。

　　叶子香撇了撇嘴，在门槛儿上坐下来，拖着鼓起来的腮帮子往外瞧，发呆。

　　没一会儿，外头的小路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
　　一堆小孩儿跑了过来，见叶子香坐在门槛上发呆，便过来问：“叶子，你坐这儿干啥呢？”

　　叶子香道：“我在发呆。”

　　“发呆有什么意思！”一个女孩儿过来拽她，“你来！跟咱们玩儿！”

　　旁边另一个小孩扯了扯那个女孩儿：“别，你忘了，何豆豆说不许咱和她玩儿。”

　　女孩儿一叉腰，道：“何豆豆不是不在吗？而且，就算他在，咱也不用听他的！”
　　她看向叶子香：“叶子，怎么样，来玩儿不？我们让你扮阿娘！”

　　叶子香想了想，又朝四下里看了看，仍然不见人。
　　她一下子站起来：“走，咱们玩儿！”

　　在叶家前头的沙土堆旁边，一群小孩儿玩儿了半天的家家酒，直把什么时间啊、家里头的活计啊，所有杂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玩了一轮下来，叶子香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只想着再来一轮，她得把“饭”做好，让“孩子”们和“爹”好好吃饭。

　　忽然有个小孩儿道：“叶子，你现在知道了吧？”

　　叶子香还没反应过来：“啥？”

　　“和咱们一块儿玩儿才是真开心，你现在知道了吧？”那小孩儿说。

　　随即一群小孩儿便大声叽叽喳喳起来。
　　“对啊！你还要为了那个家伙不和我们玩儿，我们一起玩儿多开心啊！”
　　“说了叫你不要和她玩吧，现在知道了吧！”
　　“等何豆豆过来了，我们再一起玩儿，就和以前一样，你别和那个疯子的女儿玩了，她大我们那么多岁呢！”

　　叶子香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一想反驳，就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了林鹤和何豆豆闹掰，还说什么“我以后就只和林鹤玩”的话。
　　结果没过多久就发现，林鹤压根没想一直陪着自己，她早就盘算着去别人家了。

　　她生着闷气，最终没有反驳那些小孩儿的话，只是说：“玩不玩啦！都要吃午饭了！”

　　小孩儿们见她不反驳，也都高兴起来，围着叶子香，打算继续玩游戏。

　　但就在这时，人群外头却传来一声趾高气昂的：“喂！”

　　小孩儿们往声音来处一瞧，就见何豆豆正朝这边走过来。
　　他年纪虽然小，个子虽然矮，但家里开供销社，到底被养得油光水滑、白白胖胖。
　　挺着个小肚腩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两个小跟班，怪有架势。

　　何豆豆叉着腰，往不远处一站，喝令道：“你们干什么呢！不是说了不许和叶子香玩儿嘛！”

　　小孩儿们面面相觑，小声讨论着。
　　“怎么办？何豆豆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管他干什么！难道还要为了何豆豆不跟叶子玩儿吗！”
　　“可是之前，是叶子香自己说的，要和那个疯子的女儿玩，不和咱们玩儿的！”

　　一番讨论之后，人就都往何豆豆那边走了。

　　叶子香孤零零站在原地，攥了攥拳头，就要转身回家。

　　何豆豆却叫住她：“喂！叶子香！”

　　叶子香攥着拳头，大声回道：“干嘛！”

　　何豆豆扬着下巴：“你之前不是说，要为了那个女的，不和我们玩儿吗？现在为什么又来找我们玩了？”

　　叶子香反驳：“我明明是说不和你玩！是你要让大家都不跟我玩，我才说不玩就不玩的！”

　　何豆豆“哼”了一声，道：“所以你现在怎么不和那个女的玩了？是不是你热脸贴冷屁股啦？人家根本不想和你玩！”

　　叶子香“呸”了一声：“不关你的事！”

　　何豆豆却大喊道：“把她围起来，不许让她走！”

　　叶子香听了，拔腿就想跑，却跑不过何豆豆那群天天在田里追逐打闹的小跟班。

　　小跟班们把叶子香围了起来。

　　叶子香生气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小跟班们梗着脖子道：“我们听何豆豆的！何豆豆让我们围你的！”

　　何豆豆得意洋洋地、一抖一抖地半蹦跶到了叶子香跟前，似乎打算发表些什么讲话。

　　“叶子。”
　　忽然，一道较为成熟的声音传来。
　　所有小孩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后，都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

　　-

　　“说了叫你不要和她玩吧，现在知道了吧！”
　　听见这道小孩儿的声音，林鹤的脚步便顿住了。

　　现在不是出去的时机。
　　她转身，想从后门翻个围栏回叶家。

　　“等何豆豆过来了，我们再一起玩儿，就和以前一样，你别和那个疯子的女儿玩了，她大我们那么多岁呢！”
　　但小孩子的恶言恶语还在继续，林鹤的脚步不知为何迈不开了，她紧紧握住了手中挖冬笋的锄头。

　　叶子香会怎么说呢？她也不由有些期待。
　　但期待很快落空，她听见叶子香道：“玩不玩啦！都要吃午饭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此前叶子香在一堆小孩儿面前走向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现在，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跑走了。

　　她站在原地，没法迈动步子。

　　但很快，屋子前边传来何豆豆的声音。
　　何豆豆让人把叶子香围了起来，他似乎要欺负叶子香。

　　说到底，叶子香是因为她得罪的何豆豆，她不能不管。

　　林鹤握紧了锄头，颠了颠身后的半筐冬笋，走出墙角。
　　“叶子。”她站在屋子旁边，叫道。

　　她的声音在一堆六七岁的小孩儿中间，显得很突出。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比所有人都高，手里又拿着比她自己更高的锄头，背着一个大箩筐，显得身形更大了。
　　在这种情形下，就很像是给自家小孩儿找场子的家长。

　　小孩儿们一时都吓得后退两步。

　　林鹤走向叶子香，围在叶子香身旁的小孩儿们便散开了。
　　林鹤把锄头往地上一杵，何豆豆便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你，你干嘛！”

　　林鹤反问：“你找叶子有事吗？”

　　“没没没，没啥事儿啊。”何豆豆扬着脑袋，瞪着眼睛看林鹤。

　　林鹤淡淡点头：“没事，我们家叶子就要回家吃饭了。”

　　“哦！”何豆豆道，“我们家也要吃饭了！”

　　正巧他这句话一出，隔壁何家，何大娘还真出来喊了：“何豆豆！要死啊！还不回来吃饭！”

　　何豆豆眼睛一瞪，示意“我没骗人吧”，便一溜烟跑了。
　　跟着他的那群孩子，也就都作鸟兽散了。

　　林鹤看向叶子香：“走吧，回家吃饭。”

　　叶子香点了点头，闷闷道：“谢谢……小鹤姐姐。”

　　林鹤回家的步子顿了一下，但随即又顺畅地往前走着。

　　-

　　这天中午，午饭不是林鹤做的，因为张翠翠回来了。

　　还是多亏了何大伯，一辆脚蹬的三轮车，拉着张翠翠回来了。
　　张翠翠回来后，只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便到架子床前坐下了。

　　林鹤与叶子香跟着一道从门前走到架子床前。
　　等何大伯走了，叶子香便小声问：“娘，爹呢？爹怎么了？”

　　张翠翠眼底都是乌青，但回答闺女儿的话时，还是笑着：“没怎么呢，你爹就是困了，在医院睡着，医生说他要睡可久哩。”
　　“娘放心不下你们，就先回来看看，护士会照顾好你爹的。”

　　“哦……”叶子香点点头，垂着脑袋，不知信没信。

　　这时，房间外头传来动静。
　　不久，叶婆婆从房门外走进来，气势汹汹地，质问在张翠翠：“怎么回事儿！我儿子好好儿的出去，人呢！人怎么就回不来了！”

　　张翠翠先没答话，对林鹤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叶子香带出去先。
　　林鹤明白了，对叶子香道：“咱们出去洗米，等会儿方便姨做饭。”

　　“哦……”叶子香垂着头，先走出去了。
　　林鹤跟在后头，关上门。

　　门板其实隔不住多少声音，叶子香和林鹤坐在厅堂里头，照样能听见张翠翠和叶婆婆的声音。

　　“叶福他给人推晕了，医生说，治不了，只能先养着，不定哪天会醒。”
　　“不定哪天会醒？那要是不醒呢？咋办？”
　　“会醒的，俺养他，养到他醒为止。”
　　“你还养他！你一个女的，你能干啥？你能挑动几斤粪？能干几天活儿？你不改嫁我都谢天谢地了！”
　　……

　　争吵声愈演愈烈，林鹤站起身，对身侧的叶子香道：“叶子，咱们等会儿再洗米，出去走走先。”
　　叶子香依旧垂着头：“哦……”

　　两人在屋外走了会儿。
　　奇怪的是，走远了，虽然听不见叶家屋里传来的声音，却又听见了另一家的争吵声。

　　那声音是从何家传出来的。
　　先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再是男人的吼声，然后有木头桌椅被砸在地上的声音，最后是何豆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林鹤有意识地带着叶子香远离这些声音，却也不敢离得太远。
　　天要黑下来了，她们到底还只是两个孩子。

　　走着走着，最后还是走回了叶家。
　　一路上林鹤其实能感觉到，叶子香心里很害怕，但叶子香自己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叶子香现在已经不叫她姐姐，而是叫她小鹤姐姐了。
　　这就是说，从前，叶子香或许会紧紧牵住她的手，告诉她那些心里头的害怕。但现在，不会了。

　　好在回到叶家的时候，叶婆婆已经回到了阁楼上的房间里头。

　　张翠翠在厨房里边做饭，眼眶红红的。

　　叶子香小跑过去，扯她娘的衣角：“娘……”

　　张翠翠摸摸孩子的脑袋，嗓子涩涩的：“诶，叶子乖，去房间里乖乖等着。娘做饭，啊。”

　　叶子香乖巧地往房间里去了。

　　厨房里剩下张翠翠和林鹤。
　　张翠翠似乎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也准备开口支开林鹤：“小鹤，你也……”

　　林鹤抢在她先，说道：“姨，我今天想到个法子，能赚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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