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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宫
沈茵第二日醒来时,身侧已无李玠的身影。
恰巧怀瑾抱着衣服走进来,见状解释道:“陛下今日天不亮便去上朝了,临行前吩咐奴婢一定要亲自看着娘娘喝药。”
“嗯。”沈茵点了点头,又问道,“晓花呢?”
往日皆是晓花入殿伺候她梳洗,今日来的却是怀瑾。
“昨夜她受了寒,今晨已有些发热,奴婢便让她在屋内歇着。”
沈茵想起昨夜的那些话,只道:“待得了空去太医院抓些治风寒的药,莫说是本宫吩咐的。”
“是。”怀瑾并未多问,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后,道:“娘娘,这是陛下方才遣人送来的衣裙。”
沈茵掠过一眼,只觉得眼熟。待她起身走到桌边轻抚那粉色舞裙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道,“哈……真巧……”
“娘娘可需奴婢留下伺候洗漱更衣?”
“不必。”沈茵敛了神色,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
怀瑾离开后,沈茵将那衣裙拎起。
绸缎光滑,裙摆四周又镶嵌了大颗大颗的珍珠,晃动时似有流萤轻跃,流光溢彩。腰间刺绣纹理细致,花瓣颜色粉嫩又不失娇艳,极衬肤容。
这曾是沈茵朝思暮想的舞裙,她曾经满心幻想的,便是穿上这身粉色舞裙,为一个人跳一曲惊鹊。
可惜……
沈茵从枕头下取出了匕首,绞弄了裙摆上的一颗颗珍珠。
“啪嗒…啪嗒…”那宛如葡萄般大小的珍珠滚落到地上,慢慢地,越积越多。然她犹嫌不够,手起刀落,在那光滑的绸缎下落下大小不一的刀口。
直至满目疮痍。
可她眼中并无惋惜,手中动作加快,眼中反倒多了丝痛快与狠绝。
邬桐说的对,山鸡哪怕长得再像凤凰,也终究不是凤凰。
月亮从一开始注定无法为她停留的话,那倒不如从未落在她的身上。
……
大雨过后,接下来的几日皆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皇帝深夜冒雨摆驾朝露殿一事,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后宫。朝露殿的内侍与婢女在各处也挺直了腰板,四处传着那日的情形。
“我还在梦中,揉了揉眼睛,便见外面灯都亮了起来,满屋子的人都跑出去跪在雨里,大喊陛下万岁。”
“瞧陛下来势汹汹,我还以为是来朝露殿兴师问罪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陛下一瞧见婕妤娘娘,什么脾气都没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兄弟在乾德殿当差,说是那日陛下梦中惊醒寻不到沈婕妤,夜半便冒着大雨去了趟朝露殿。”
……
沈茵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时,正坐在前往慈安宫的步辇上。
慈安宫是太后的寝宫。本朝皇太后是宣帝亲母,亦是李玠嫡母。但她与李玠关系并不算亲厚,其中缘由不难猜测:一则李玠当初带兵逼宫的场景历历在目,虽宣帝已是病榻缠身,但她心中难免因此芥蒂;二则太后刻意在朝中培植的势力,或是被打压或是被收买,心中不满实乃常情。
吴太后心思素来只在两件事上,一是太子李炘,二是礼佛。自沈茵入宫来与太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慈安宫突然来人传话太后要见自己,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沈茵到时,庆阳长公主正与吴太后辞别离开慈安宫。
她一一向二人行礼,只是皇太后卧在榻上,久久未开口让她起身。
殿内檀木香冉冉升起,只听得佛珠被颗颗捻过的摩挲声。
久到沈茵屈膝已有些发酸,李棠才开口道:“平身吧。”
她看着沈茵,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眼中泛起意趣,“听说前几日夜里,陛下冒着大雨摆架了朝露殿。”
“沈婕妤果真是得宠,本宫还未曾见过陛下如此在意一个女人,看来晋为沈妃指日可待。”
“臣妾不敢。”那道落在沈茵身上的目光愈发犀利了起来,沈茵低头看着地板一五一十地答道。
李棠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沈茵与皇太后。沈茵被盯得头皮发麻,亦不敢坐下,站在殿内像一只发呆的鹌鹑。
“哀家听说,陛下很宠爱你?”
沈茵沉吟片刻,道,“后宫三千,陛下雨露均沾。臣妾于陛下,不过是一时的兴致罢了。”
此话一出,吴太后的态度仿佛有几分松动,“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来人,拿把椅子。”
沈茵总算是坐了下来,屈身落座时,她忍不住轻捶了下微微酸软的大腿。
吴太后瞥见此举,开口便数落了起来。但她无论说什么,沈茵开口也只是一味应承。譬如指摘沈茵无才无艺,沈茵便答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譬如嘲讽她出身寒酸,沈茵便答家父无才无能全靠先祖庇护与皇恩浩荡。
说到最后,吴太后渐渐察觉出几分敷衍,但瞧见沈茵的一张脸时,又了然般笑了。
“你知道皇帝为何会喜欢你吗?”
沈茵摇了摇头,她不认为李玠喜欢自己,但对这个问题也难免生出几分好奇。
“因为你的这张脸。”吴太后将佛珠放在一旁,道出其中缘由,“皇帝浴血沙场多年,未曾经历过情爱。见到这般柔情小意的女子,一时把持不住哀家并不意外。”
“可往好了说,是我见犹怜,可往旁处说,那便是胆小怯懦,唯唯诺诺。”
此话表面是在评判沈茵长相,暗中却是在讽刺沈茵胆小怕事没有主见。
一番话说的直接,沈茵无可辩驳,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攥紧。
“哀家还听说,你曾是吴妃宫中的奉茶婢女?”
听到“吴妃”两字,沈茵心中微微一沉。
“是。”
“啪——”正是这一句“是”,引得吴太后发作起来,抬手便掀翻小几上的茶盏。瓷片顿时四分五裂,洋洋洒洒地落在沈茵四周。
“好个卖主求荣、贪图名利、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本是个南四所的低贱宫女,吴妃好心收留你至钟粹宫,你竟趁机勾引皇帝!”
这动静极大,引得殿内众人不禁都屏气静声。
“你入住朝露殿前,皇帝每月总要去上钟粹宫五六回。如今你一人得了恩宠,钟粹宫倒成了冷宫。吴妃终日郁郁寡欢,闭门不出,这后宫已成了你一人的后宫。”
这便是皇太后今日唤她来慈安宫的目的。
沈茵便垂首应道:“陛下专宠,是臣妾之过错。臣妾定当以此为戒,奉劝陛下多往钟粹宫走动走动。”
不算太蠢。
吴太后这顿脾气发出去,整个人也畅快了些,态度也温和了些许。但她并未尽信沈茵的一面之辞,沈茵辞行时,她嘱咐道:“从今日起,每日酉时你便来慈安宫,同哀家一起念经祈福。”
这便是有意支开沈茵与皇帝,让沈茵老实待在她眼皮子底下,无法承恩侍寝。
“皇帝自小便是个心气高的人,凡事总要争个第一。”
“他那般的人,眼高于顶,心里不会只装着一个人。”
“你空有一副皮囊,尽早做好打算。”
“哀家今日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
自离开慈安宫后,“郁郁寡欢”四个字便烙印在沈茵脑海中,挥之不散。
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带着人去了一趟钟粹宫。
“娘娘说身子不爽利,这些时日不见客。”通传的婢女公事公办道。“沈婕妤还是请回吧。”
怀瑾看了眼沈茵,从香囊中掏出些碎银,又亲手交到那婢女手中。“还望再通传下,吴妃娘娘已连续四月闭门不出,婕妤忧心娘娘身体,特地赶过来想见娘娘一面。”
怎知那婢女却是抽出了袖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肯收的,扭头离去时语气亦多了几分嘲讽。
“娘娘如今这幅模样,不知是拜谁所赐。”
碎银被那婢子打落在地,怀瑾蹲下身一颗颗地捡起来,还未起身时便听沈茵道:
“走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主仆两人只好原路返回。只是行走在宫道时,沈茵敏锐察觉到暗处有一道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藏着些杀气。可待她转身,身后只有一队负责日常巡查的侍卫匆匆走过。
……
李朔这日处理了一批积压的奏折后,便早早去了朝露殿。怎知殿中婢女回复沈茵这几日都在慈安宫,他心下一沉,转身也带着人去了太后那处。
他到时,吴太后正在内室眯眼小憩,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为太后掌扇,见到他正要行礼,却被他抬手止住。
沈茵正背对着他坐在软垫上誊写佛经,大抵是过于投入,竟也未发现殿内来了人。
李玠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近时忽地蹲下身从身后抱住她。沈茵被吓了一跳,扭头时嘴巴却被他用手盖住。
“嘘。”
皇帝抬眸,示意她勿要惊动里面正在浅眠的皇太后。
他看了眼小几上那密密麻麻的经文,将沈茵手中的笔抽走,“手酸不酸?”
“可是皇太后让你来的?”
沈茵点点头,“还有一卷。”
可李玠却不肯将笔再还给她了。她这字是断断续续跟着皇后学的。皇后的字虽师承太师庄敬松,却没有老先生的刚硬曲直,尽显轻灵秀气,怎知到了沈茵这处,她倒将庄太师的一板一眼学了个十成。
一笔一划,皆是端正。
可如此一来,她抄写的经文越多,也就越费气力。
“今夜早些回朝露殿。”李玠目光渐渐落在沈茵的唇上,他的眸光沉了下来,揽着她的腰缓缓凑了过去,却被沈茵抬手止住。
她看了看外头那尊被供奉的神佛,摇了摇脑袋,眼中满是敬畏。
李玠忽地笑了起来,两人一来一往间说话声音压的极低,这倒让他想起幼年时贪玩同旁人一起逃学的事。思及此,他抓住沈茵的手,循循善诱道:“不抄了罢。”
他握着她的手她蹭到唇边亲了亲,看着她道:
“朕不想一个人待在朝露殿。”
李玠念着沈茵的身子,自白麓山狩猎回来后便没再碰她。但软香入怀,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今日一下值便一股脑地往朝露殿寻了过去。
“陛下…不若往钟粹宫走一走,见见吴妃娘娘罢。”
“什么意思?”李玠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沈茵将手从皇帝手中抽了回去,却没有看他。
“臣妾今日应下要留在慈安宫中陪太后念经。”
“陛下若要临幸后妃,六宫内亦有其他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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