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缺氧

　　运动会持续了两天，而后又跟着放了一个周末的假。
　　周一上学时，班里还弥漫着一股轻松的氛围。

　　余明轩一到教室，广播里就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全校师生挤在操场上，从主席台看下去，队伍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但又不失整齐。

　　王树根清了清嗓子，刚拿起麦，主席台上的音响就发出一道刺耳的“咳”声。
　　余明轩困的眼皮都没抬，这学校什么都勉强。只有这个音响，讲几句话就炸麦，也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能换。

　　王树根仍然不为所动，他拍了两下麦克风：“今天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说，我最近发现，我们的同学在校点外卖的事情日益增多，甚至有同学以教师的名义点外卖。”
　　“由于多次提醒无果，所以学校在能取外卖的地方装了三个监控。”说完他指了指校门，“你们可以自己看看，大小门还有旁边的围栏都有360度无死角监控。以后如果真的是教师点的外卖，教师请自己来拿，不允许让同学来拿。”
　　“还有我们同学的理由也是做的非常充分，连过生日都能说出来，我在这里就不点名了。以后任何理由都不做数，被监控拍到就等着领违纪单吧。”
　　“退场！”王树根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小时才终于舍得结束。

　　余明轩刚回到教室就听到文轩宇的嚎叫：“我靠凭啥啊？外卖不让点要我怎么活？”
　　“那就吃食堂呗。”周伷嗤笑道，“我觉得食堂的菜还不错啊。”
　　文轩宇摇头道：“不错个毛线啊，学校做的猪饲料只有你这头猪能吃得下去。”
　　“你骂学校就算了关我啥事啊？”周伷也坐不住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互相对骂。

　　余明轩懒得管他们的事，食堂的菜难吃，外卖的菜也好不到哪去。比起外卖他更在意那三个摄像头。
　　有钱难道不能修修音响吗？为什么非要用来装摄像头这种根本没用的东西？
　　上次装摄像头还是为了防止那些情侣在校内做出什么不雅的行为，可惜装了之后这事不仅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
　　现在是干嘛？悲剧重演吗？

　　突然搁在桌肚里的书包响起了叮叮的震动声。
　　余明轩扬了下眉，然后拿出手机，第一条就是魏其彦的。
　　就坐在旁边还要发微信，学霸的脑回路真是搞不懂。

　　- W：以后不能点外卖了。

　　告诉他干嘛？他又不是不知道。

　　-南附第一校草：我知道。
　　-南附第一校草：你想点外卖？
　　-南附第一校草：奶龙跳舞.jpg

　　魏其彦一脸懵，这人是怎么感觉得出他想点外卖这个结论的？
　　魏其彦端着键盘打了半天才勉强想到了话术。

　　-W：我上次在食堂看到你午饭只打了一点，是吃不习惯吗？

　　然后对面就一直在“对方输入中……”
　　魏其彦想了想后又开始打字。

　　-W：上次王树根都说你了，说你吃的太少，这样容易胃疼。

　　余明轩不得不承认，这人记性还挺好。不过这种生活他过惯了，吃的少也死不了。
　　余明轩趴在桌子上撕嘴皮，他琢磨片刻，又从书桌里掏出手机。

　　-南附第一校草：这么担心我啊？
　　-南附第一校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下午放学跟我来。
　　-南附第一校草：骄傲.jpg

　　魏其彦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然后笑了笑点开余明轩的头像，偷偷把备注改成了他当下认为最符合的词。
　　「太难懂」

　　-
　　过了放学高峰的校门口总是很冷清。不远处，月亮在远方坠落，浪潮在堤岸破碎，可惜统统与现在的他们无关。

　　两个男孩并肩走在红光闪烁的街道上。
　　魏其彦跟着余明轩绕过一座小商场和一条街，然后拐进了旁边的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

　　南附食堂尤其难吃，校内又没有便利店，所以很多学生才会选择点外卖。

　　余明轩前脚刚踏进去，便利店老板就高兴的和他打招呼。
　　“哎哟小余来啦，放学了吗？”老板问道。

　　老板是个女人，年龄看着不算小，但胜在气质突出，淡淡的妆承的她有种远超同龄人的美丽。
　　魏其彦随意晃了一眼便利店的布局，店面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有超市售卖的货物，旁边的柜台上还有不少饭菜和关东煮。

　　余明轩微笑的点了下头以示礼貌：“正课结束了，过会还要上个晚自习。”
　　女老板听完后对着旁边的柜台一指：“现在的学生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下来吃点东西，你上次说想要的果冻条我放在第一个架子上了。”
　　说完她才注意到余明轩身后还有个男生。
　　她对着魏其彦招了招手：“小弟弟你也来吃饭吗？”

　　没等魏其彦说话，余明轩就咧着嘴替他说了：“哦我朋友，叫魏其彦，学校不让点外卖带他来吃点。”说完他就搂上了魏其彦的肩膀。

　　长得好看的男生女人都喜欢，更何况一次来了两个，女老板听完余明轩的介绍就高兴的从柜台里出来：“小余的同学也是我的孩子，来这就当自己家哈，想吃什么随便吃，都算半价。”

　　余明轩也没客气的想法，听完就拉着魏其彦去了旁边柜台：“谢了阿姨我带他去挑挑。”

　　站在关东煮台面前，余明轩忍不住想让魏其彦去刮彩票，毕竟能让他带着来这家便利店的人除了魏其彦没有别人。

　　便利店看着一般，但饭菜味道五香俱全，因为余明轩经常来，所以这里面的大部分菜都很少放余明轩讨厌的葱姜蒜。

　　两个人端着盘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刚坐下魏其彦就看见那个女老板正在外面和旁边店的老板聊天，说几句还轻轻叹气了几声。
　　魏其彦觉得很奇怪，叹完气女老板就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刚跟魏其彦对视上就略显惊慌的撇开了眼睛。

　　余明轩拿完筷子回来后就把另一双给了他：“好吃吗？好吃的话以后至少温饱没问题了。”
　　“你以前傍晚偶尔不在学校就是来这吃饭了？”魏其彦夹了一筷子木耳放进嘴里。
　　“对啊，这里的菜难道不比食堂好吃？”余明轩要笑不笑的拿筷子朝女老板的方向指了指，“这家店我从初中开始就来吃了，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跟在食堂里一样，对着满是葱花的红烧鱼挑了半天，然后就被她看见了。我当时还想解释不是她做的不好吃，但她什么也没说，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就发现那些饭菜里没有一道菜放了葱。”
　　余明轩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当时我就想好了，以后只要有时间都来这吃。”

　　那是他十几年人生里第一次被陌生人在意，原来有人会因为他的喜好改变自己的习惯。

　　那种感觉就像，海洋的中央藏着座孤零零的小岛。灯塔在岛边缘矗立，身后海洋无边无际，但只要这座岛一直在，他就永远有歇脚的地方。

　　魏其彦的肩颈线慢慢放松下来，他想跟余明轩说谢谢，但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余明轩捂着他的嘴：“诶感谢的不要说，说了我容易飘。”
　　魏其彦忍不住笑了：“好那不谢了，以后还可以来吗？”
　　余明轩也跟着笑起来：“你觉得好吃的话，以后想来就来，她还巴不得我天天来呢。”

　　魏其彦突然想到女老板的反应，他斟酌了一下问：“那个女老板是你妈妈吗？”
　　余明轩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好不容易咽下去才说：“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进去的时候，她说你的同学也是他的孩子，难道你们？”魏其彦指了指门口还在热聊的女老板。
　　余明轩当即笑趴了：“她不是我妈。”

　　笑了半天余明轩才停下，他脸上除了笑没什么别的表情：“跟你讲也无所谓，但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爸妈离了。”

　　听到这话，魏其彦的笑容马上僵住了，他愣了半天才嘴里吐出来句话：“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问的。”
　　看着魏其彦的表情变化，余明轩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到了刚开始的表情：“你道什么歉？他们离婚又不是你害的。离了也好，我还巴不得他们早点离呢。”

　　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太好，魏其彦又把话题转到了那个女老板身上：“那那个女老板呢？她对你好像很不一样。”
　　余明轩想了想说：“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便利店里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吃的，只有我一个人是单独的，那个老板看见后就端了杯奶茶给我。后来其他人都走了，她就默默地坐到我对面然后问我怎么是一个人。当时我才初中，哪知道什么口无遮拦，听她这么一问，我就把那件事告诉她了，她听完后也跟你一个表情，过了很久才跟我说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她，如果可以她愿意当我妈妈。”

　　魏其彦嘴唇张开又闭上，这些事情也许都鲜为人知，他可能是第一个知道的，也可能不是。

　　“我当时毕竟心智还不成熟，也不太独立，有人愿意帮我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余明轩懒洋洋地说，“所以就这么跟她认识了很多年。”

　　见魏其彦没什么太大反应，他端着餐盘站起身说：“马上晚自习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魏其彦缓了半天才意识到晚自习这个事，他连忙站起身：“那快走吧。”

　　两个人很快就放完餐盘离开便利店，走到门口正好撞见聊完天的老板。
　　“吃完啦？”女老板笑道。
　　“嗯对的，我们先走了马上上课了。”余明轩朝她挥了挥手，“钱我两放柜台了。”

　　女老板走到柜台前，她并不在意这两个孩子吃完给不给钱，所以就随意的拿起来看了看。刚拿起来，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女老板数了数钱，44块钱一分不少的摊在她手上。

　　每次余明轩一来吃她都会给他半价，但每次男生都会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把应该付的所有钱放在柜台上。
　　他带来的另一个男生，还真是跟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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