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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窑厂正式投入运行的前一晚，天边晚霞红如火焰。
张栋河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下，出现在窑厂的围栏边缘。
他换了身新亮的衣裳，手扒着围栏，头努力往里面探，表情既期待又畏缩。
宣珏看见了，过去给他开了门，放他进来。
张栋河局促地搓了搓手，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长公主还在这儿。
“殿下，我.....”
宣珏径直往里走去，过了会没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疑惑道：“不跟上来看看，你将来工作的地方吗？”
张栋河所有紧张和不安，都在她这句话中烟消云散。
他眼中溢出感激的泪水，悄悄抬手抹去，紧追上宣珏的步伐。
他要把以前放下的技术都重新捡起来，报答长公主对他们家的恩情。
-
这边窑厂开工大吉，那头红翡矿也在稳步开采中。
宣珏挑了块成色上等的红翡翠原石，将它车成镯子，带到了杏林医馆。
医馆的空气中飘着清苦的药香，她进去，对着在桌子后面打瞌睡的药童道：“你们家医仙呢？”
小药童梦中惊醒，口边涎液还未擦干，便稀里糊涂道：“师父别骂了别骂了，鹿儿在背书了！”
宣珏无奈，“鹿儿，你好好看清我是谁。心怡在忙吗？”
鹿儿揉揉眼，倒吸一口凉气，用气声说：“殿下！”
“我师父在看诊。”他指了指诊室，“这几日染上风寒的人特别多，医馆里人多混杂，您最好戴个面纱。”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崭新的面纱，递给宣珏。
宣珏谢过他的好意，将面纱勾上耳朵，衬得露在外面的双眼更甚秋水。
过了会儿，诊室的门开了，一前一后走出来一位老太和一位娇俏女子。
陆心怡弯了弯眉眼，“哟，瞧瞧是谁来了。干什么，送什么东西，你这样可就太生分了啊！”
宣珏趁着和她拥抱的功夫，往她手腕上套了个镯子。
她按住她要摘下镯子的手，揶揄道：“摘什么？嫌我送的拿不出手？”
陆心怡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送的一定东西是顶好的，两人认识这么久，她已经对她的性格十分了解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她推辞不掉，索性让红透的手镯挂在了腕子上，抬起手转了转它，“行医看病本就是我的职责，你不必觉得让我看个病，就累着我了，这是我的本分。”
“说到这个，上次那位姑娘的药你记得让她来取。”
宣珏顿了下，“她家情况特殊，我差人把药送到她家吧。”
远远的，有道激动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陆大夫，救命啊——”
宣珏和陆心怡同时抬头，四名风尘仆仆的汉子，抬着个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的男人陷入昏迷中，下半身流出的血把身上的薄毯都浸湿了。
整个医馆瞬间进入严备状态。
陆心怡掀起他的薄毯，只见男人的右腿断成了两节，截断面上糊满了石灰粉，但仍有鲜血不断流出。
她紧拧眉头，厉声道：“伤口不是新鲜的，病人伤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送医？！”
抬着担架的男人从没见过这么有气场的女人，被呵得一抖，支支吾吾道：“我们几个是采矿的，雇主他......不，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你赶紧救他吧。”
陆心怡抱歉地拍了拍宣珏的肩膀，“情况有变，我们下次再聚。”
随即，她指挥几个男人，将病人抬进诊室。
宣珏站在原地，早在听到几个男人是在矿上干活的时，便魂不守舍了。
他们衣裤上沾着红土，她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男人是在她的矿上出事的。
-
京城脚下竟藏着半座山头大的红翡矿，原先的灭亡论谣言不攻自破。
得到这天赐的宝藏，皇帝与百姓同乐，在金溪河畔放了三天三夜的烟花。
民间一派喜乐，唯有宣珏知道，这是皇帝虚伪的假象。
事实上，他一定震怒非常，到处搜查是谁私自开矿。
这种关键时候，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况且，开采的事，也不是她安排的，她只负责把红翡翠变卖成银两。
宣珏告诉自己，得沉得住气，她在告示栏里看见了几张悬赏令，都是有关红翡矿山上人员线索的悬赏。
红翡矿山位置偏僻，矿工也都是在夜半三更才开工，因此目击证人少，皇帝抓人抓了一段时间，都没什么收获。
如今出了悬赏令，就不好说了。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百两银子，足够收买矿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卖一个同僚了。
宣珏咬咬牙，回府后便收到了皇后召她进宫的口谕。
得知消息的她，差点摔碎了手中的瓷瓶。
一路上怀揣着忐忑的心，宣珏坐立难安。若是红翡矿的事暴露了，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坐着马车请她进宫。
那还有什么事，会让母后平白无故召她进宫。
宣珏不知道，眼前皆是未知。
-
坤德宫内。
“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珏儿，你过来，给母后揉一揉头。”皇后眼瞎泛青，看起来精神不济。
宣珏起身，到她身边熟练地按摩。
皇后幽怨道：“你父皇已经好几日没来中宫了。都是因为前几日红翡矿被偷采的事。他找到了其中一个工人......”
宣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那个人招了吗？”
皇后唉声叹气，“审是审了，但什么都没审出来。工人什么都不知道，雇佣他们的人是谁，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概不知。
只知道雇主叫他们晚上采石头，采完石头再把石头背到山里，扔到一个大坑里。每个人一天五两银子，银子藏在大树后面，他们自己按人头领。”
宣珏悄悄松了一口气，“对方也太谨慎了，不好查。”
皇后捏了捏鼻梁，“是啊。你父皇为了这事儿，烦了很久。他心情不好，连带着给本宫甩脸色。每夜在愉妃那留宿，愉妃都成专宠了。”
排成人字形的大雁从低空掠过，几片枯败的树叶随着大雁扇动的翅膀飘落，有金桂的香味被风送进殿内。
宣珏将被秋风吹落的碎发理至耳后，指着窗外对皇后道：“母后，金桂开得很旺，儿臣陪您去御花园逛逛，也许闻着花香，心情也能舒快些。”
“也好。”皇后撑着小案站起来，玉手搭在婢女的手腕上。
在一众婢女的跟随下，宣珏和皇后漫步到御花园。
每年光用于维护御花园的费用就超过五百两银子，其他地方可以是萧瑟凋零的秋天，但御花园内必然百花齐放。
许多花木是皇后亲手照料的，她看着自己养的花开得漂亮，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皇后摘下一朵鲜妍艳丽的芙蓉花，笑着朝宣珏招了招手，“珏儿，你看这花好不好看？”
宣珏凑过去，其实她对花的研究不深，在她眼里不算难看的花都叫好看。
她点了点头，“母后养的花，都好看。”
皇后抬起手，尖锐的护甲直戳宣珏的眼，她下意识闭上眼。
预想中的耳光并未落下，乌黑发髻中多了一朵粉红芙蓉。
宣珏眼睫颤了颤，睁开眼后，对上皇后犹疑的目光。
这不怪她，以往母后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的前例太多了。
她干笑一声，主动挑起话头：“谢母后，这朵花很配我今天衣裳的颜色，儿臣很喜欢。”
皇后不自觉捻了捻指尖，垂下眼眸，抚着开得张扬的花儿一路走去。
宣珏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哪里又得罪她了。
她们之间存在一扇看不见的门，门偶尔打开，但最后双方都会退居门后，回到自己的安全区。
鲜花盛开花丛颤了颤，抖落许多花瓣，有只五彩锦线做流苏的绣球从里面滚了出来。
随着清脆的一句“啊呀”，身着华服的小男孩滚了出来。
小男孩辫子上挂满了金玉铃铛，腰间也是各式各样的稀有玉佩，他见了宣珏和皇后，没有任何惶恐和尊敬的姿态，反倒不紧不慢地喊了声：“皇姐，母后。”
这就算是见过安了。
“铎儿。”皇后叫住蹦蹦跳跳拿着绣球就要离开的宣铎。
皇后本就心有郁结，愉妃的儿子还将她的花压成了泥，算是撞上枪口了。
宣铎小脸一垮，不耐地跺跺脚。
侍奉他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怼了怼他的胳膊，他才不情不愿道：“母后请吩咐。”
皇后命人拿走他抱着的绣球，“本宫作为你们的母后，理应引导你们走向正道。玩物丧志，像什么样子。”
宣铎的绣球是去岁重阳来宫里舞狮的班主送他的，他玩了一整年都还没玩够。
他又是宫里唯一被皇帝抱着长大的皇子，心性上难免有些任性。
被婢女强行收走了绣球，当即发怒了。
“你还给我，还给我！”宣铎拽着婢女的袖口，对她拳打脚踢。
婢女疼得直叫唤，但没有皇后的命令，死死举着绣球不敢让他拿到。
宣铎明白这婢女就是听皇后话的狗，他小孩子脾气上头，大吼着冲向皇后，竟对着皇后推攘起来！
“殿下不可，殿下不可啊！”
“保护皇后娘娘！”
“娘娘当心！”
皇后被小牛犊似的宣铎撞得摇摇晃晃，边上就是足有一丈深永清池，她不会水，若是掉下去，九死一生。
宣珏瞠目结舌地看着乱成麻花的场面。
宣铎一口咬在了皇后的胳膊上，皇后狼狈地尖叫，颜面尽失。
太监和婢女们一拨人抱住宣铎，一拨人拔皇后的胳膊。
可宣铎的牙齿像长了倒刺似的，咬住就是不松口。
皇后的手已经有血流了出来。
“一、二、三——拔！”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皇后和宣铎终于被分开了。
宣珏赶忙上前，“母后，你的伤需要处理。”
皇后一把推开她，咬牙切齿地指着宣铎，分明这事还没完的意思。
宣铎红着眼眶瞪她，一边瞪一边往后退。
他要回去找母妃，找父皇，打败这个老巫婆！
忽然，脚下空了，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后仰着摔进了永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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