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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啊!”
惊醒的瞬间,我心跳如雷,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手机在枕边震动,我烦躁地摸起来,见是程澈发来的消息。
程澈:今晚回来吗?
诸如此类的信息他已经发了一屏幕,我不想回复,百无聊赖地翻着通讯界面,一个一个消除红点。
等一条条浏览完亲戚们的问候,程澈在我心里不由上升了一个层级。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在我的认知中,程澈现在的形象跟那帮亲戚并无二致,都不过是贪图我财富的鬣狗罢了。
可,不知为何,我对他总一层有亲昵的滤镜,好似我们是磁铁的两极。
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程澈的电话就在此时打进来了。
我接起来。
“亲爱的,我是程澈。”
“嗯。”我冷冷的,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你吃饭了吗?”
“没。”
“记得吃点东西,出去找个餐厅,少吃外卖。另外,你今晚回来吗?”
我冷哼。
那边叹了一声,“亲爱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我不知道你在跟我闹什么别扭,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希望你能当面跟我说,而不是让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听他说完,我一下烦躁起来,“你什么意思?你去找杨真了是不是?”
“没有。”话筒里传出一声轻笑,“你希望我现在过去找她吗?这个时间,或许她还在工作室吧。”
我骂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病?”
程澈这口挑衅的语气让我彻底清醒,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你他妈一天不找事就难受是不是?”
“我说着玩的,你何必动这么大气。”
他妈的!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从各种细枝末节把人惹毛,之后再无辜地出来打个圆场,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又恶心。
我心底再度升起浓重的厌恶,犹如脓水般侵染着心脏,令我抓耳挠腮,浑身都不自在。
“你就是有病!”
我破口大骂,极尽一切难听的话语去攻击、去侮辱,也不知道骂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词穷了骂累了才堪堪停下。
程澈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下了最后通牒:“亲爱的,希望你能尽快回家,最少最少,让我知道你在哪,不然我一定会去找杨真的。”
闻言,将将通过谩骂平复下去的心情再度被引爆,我直接从床上站起来。
“你他妈敢!”
“抱歉,但这次,我不想听你的。”他的语气很缓和,落在耳里却掷地有声,“亲爱的,不要再逃避了,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回来吧,我等你。”
说完,他就挂了。
我愣愣地握了会儿手机,然后一脚把垃圾桶踹了个稀碎。
程澈这家伙,竟然敢威胁我!
他怎么敢!
我打砸着酒店的东西,如同那些东西就是程澈,摔完东西,我忽然想到什么,抓起手机给律师去了个电话。
但旋即我又想到这部手机是程澈置办的,下意识又按了挂断。
“啧。”
真是愚蠢。
巨大的焦虑下,我脑子里简直一团浆糊,好似神经元集体断裂,完全无法处理任何信息。逼仄的酒店房间也让我感到窒息,我的胸骨在挤压心脏,血管在压迫血液,我马上就要憋死了。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原地转圈,最后鲁莽地冲进没有天花板的地方。
.
夜已深沉,马路上人影少得可怜。
公交车站投放的广告亮得闪瞎人眼,我不耐烦地皱着脸,才看清那是个巨大的奶粉广告,图片上的婴儿咧着嘴正冲我笑。
小孩儿啊……倒是也挺可爱的。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然后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
目光暂时失焦,小孩儿的形象在余光中变成并列的两个,我想起程澈和他那素未谋面的兄弟,不知怎的,我始终相信双胞胎中那个不幸运的孩子还活着。
零碎的细枝末节被灌溉,它们生根发芽,慢慢的,两兄弟的人生在脑中拼凑成型,我猜测着他们本该拥有的家庭生活,然后思绪越飘越远,程澈老家灰暗的平房也变成了我家明亮的厅堂。
关于小时候,我记得的东西并不多,不知是为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曾经失忆过,再不然就是脑子被人拽出来抓碎了才再放回去,不然何至于我的记忆总是碎的像渣。
话说回来,虽时隔多年,但我竟然无比清晰地记着我父母的争吵的片段,甚至他们说的话都在我记忆中一清二楚,还有他们打砸的东西,我爸当作礼物买给我的第一条公主项链是如何破碎的我至今还记得,飞溅的水晶犹如我孩提时短暂的梦。
血腥、暴力。
世界上很多小孩都在破碎的家庭中长大,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曾经无数次,我在梦中跟我的父亲争吵,从梦中怒喊着醒来,再体味着苦涩的眼泪睡去。
恋爱的时候,程澈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为了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外出打工时被车撞死了。
在他的描述里,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但他描述得太理想化了。
换句话说,都是他的虚构罢了。模仿着这个虚构的角色,他选择来爱我,无私又温软,过分的顺从和体贴。
操。
这操蛋的生活。
为什么一切都如此荒诞,像无数本书丢进锅里煮成浓粥,随便哪些字拼凑在一起便组成了生活。
我把头靠在玻璃上缓解耳鸣,眼泪一串接一串往下滚。
大脑中不时传出撕裂的奇感,我拼命集中着注意力,心中无比怀念起颗白色的药丸,一想到它能带来极为舒适的滋味,我整个人就止不住一阵阵颤抖。
我跌坐在地,好容易才盼来路上驶来一辆越野。
说真的,我本没想求助,只是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谁知这不经意的一瞥却让我察觉到不得了的事——
那是……
我极目随望,然而越野却在马路尽头飞快消失了,余下我在原地凌乱。
可我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记忆,无论我如何审查,方才那一瞥,我的的确确看到了驾驶室里程澈的影子。
又是他!
他就像一个鬼魂,神出鬼没,毫无防备就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众多的剧烈的情绪不管不顾涌上胸腹,我猛地干呕起来,身体止不住发抖,踉踉跄跄扶着站牌往前跑。
夜风很冷,繁茂的枝叶在头顶密语,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同时清晰地认识到精神正在一步步被打垮、揉碎,最终连带身体也软下来。
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倒霉,当我软倒在地的刹那,着急赶路的外卖小哥也在同时冲上了人行道。
几乎就在瞬间,一阵剧痛从胳膊迅速席卷全身。
小哥鲜艳的服装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啊晃,我零星听到他在打电话,但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试着动了动胳膊,旋即剧痛再次狠狠将我穿透。
可能是骨折了。
我无力地躺在冰冷的马路上,再也不想动了。
疼痛洗劫了我复杂的大脑,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踢了出去,我苦涩地笑笑,隐秘享受起这份安详。
被痛觉唤醒的不仅有宁静,还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倦意,风声从我耳边悄悄溜去,我紧闭双眼,沉沉坠入无边的黑夜之中。
.
黑暗,无尽的黑暗。
我感到我的灵魂在飘,就在这虚空中、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无数熹微的光带从我身旁游过,像一条条小鱼,我感到脚下非常沉重,原来是躯壳与我连在了一起。
我用力挣扎,向着头顶的万丈金光游去。
但躯壳一直坠着我,我没有办法挣脱,我在虚无中歇斯底里,终于,黑暗被我撕开了一条缝。
那是光明。
我向着熹微的白光望去,白光却在眩晕中愈来愈薄、愈来愈薄……
.
“醒了!醒了醒了。”一个女人叫喊着:“崔医生,她醒了!”
我睁开眼,见一只药水袋正悬在头顶,随后一个医生走过来检查了我的眼睛,又听我的心率,问我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唤醒僵硬的意识,没等我转动眼珠,杨真的脸便率先挤进了视野。
“云开?付云开?你还认得我吗?”
我偏头躲开她乱摸的手,“没洗手别碰我。”
“你大爷的。”她愣了愣,旋即扑上来把头埋在我胸前,“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结果有人跟我说你出车祸昏迷之后我有多害怕嘛!?我真怕你……”
她哽咽着,举起手在我脸上轻轻扇了一下,“老娘把刚钓到的奶狗都抛弃了!”
我蹙了蹙眉,“你压死我了。”
“不如压死你得了。”杨真抹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问医生:“她现在意识正常,是不是就没什么大碍了?”
“还需要多观察,确认没问题才行。”医生点点头让我们放心,跟护士叽里咕噜说着注意事项。
杨真还在旁边唠唠叨叨,我望着天花板,胡乱想着事。
过了会儿,医护人员都出去了,杨真弹了弹输液管,道:“对了,程澈知道你在医院的消息了,估计很快就会到了。”
听她说完,我反应了一会儿,“为什么?”
“他是你配偶啊,你车祸这么大的事他肯定得知道啊。”
“不是……”我疲惫地吐了口气,“我是说,你俩都在乐宁,为什么你过来得这么快?”
杨真无言以对,“因为我踏马追奶狗呢,他要到省会参加嘉年华,我跟着来的。结果倒好,凑你这儿来了,啧,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见天的上赶着伺候你。”
我闭了闭眼,问程澈来这大概还要多久。
“估计怎么着也得到晚高峰那会儿了。”
“那就好。”我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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