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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
凌晨两点,往常早就安静如鸡的营地灯光亮堂,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淘出来的数十个应急灯被同时打开,将救助站照得仿如白昼。
头顶上方尽是直升机的轰鸣,几辆越野车开了过来,在营地中心停成了一排。
车上下来几个人,和救助站中心交接了什么东西,又兜一圈缓缓驶向灯光照不着的远处。
每个帐篷都亮着灯,几十个人影走来走去,一部分是裴希简熟悉的面孔,但大部分都没见过。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救助站却并不热闹,相反,这里由内而外地升腾出一种诡异的寂静,就像是雪崩前那一刻刹风止雨的平静。
只有一个帐篷免于强光直射,但也并不算安静,被布蒙住的笼子里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响,或是浓重的吐息声。
一个小时前,小刘将一貂一猫扔了进来就走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往常老大爷般稳重的彩狸在此刻也表现得急躁不安,帐篷拉链被拉了起来,它出不去,只能一直在帐篷里打转徘徊。
对方的反常也引起了裴希简的焦虑,他本来就因为路盛绥的失联感到害怕和惊惶,此刻更是慌到只能跟在彩狸身后转来转去。
再一次经过某个被撬开的空荡荡的笼子后,裴希简终于顿下脚步,喊了声:「猫哥!」
彩狸已经心事重重地走远了,没听见他喊的这一声。
于是裴希简又四肢并用跑过去,一横身挡在彩狸身前,眼珠转了转,骤然喊出一声:“喵!”
彩狸在原地愣了会儿,而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震惊。
“喵呜?”
这一声裴希简就算是听不懂也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几天和彩狸待久了,某些喵语听得多了,他已经能对上部分的意思,也大致能模仿出来。
“喵!咕咕喵!喵咕咕!”
不过碍于自身限制,他学来学去,也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喵叫,只能通过改变音调来表达情感,说得急了就显得很混乱,时不时还往里面掺和一点貂语,不过对于小八来说够用了。
彩狸眯着眼盯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喵呜一声,转身跳上了窗户边的桌子。
裴希简也跟了上去。
这里的帐篷都是经过特殊设计的,窗户上的那块透明布是固定的,四个角上是钉子,边缘则用针线缝了起来。
雪貂和彩狸一对眼,互相一点颌,转头就对着那几条线啃咬起来。
昨晚也是这样,路盛绥倒在一边不省人事,徒留裴希简急得咬尾巴。
最后还是雪貂聪明,发现了这里,硬生生咬断了半条边,强挤了出去。
这次双管齐下,一貂一猫只费了十分钟,就解决了一条边,双双跳了出去。
他们跳出去的时机很巧,雪地上正好停了一辆越野,小刘和另外两个男人正好上车,后备箱缓缓关上。
裴希简没有任何犹豫,直挺挺冲了过去。等他一个箭步钻进后备箱,才发现彩狸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心里一惊,正扒着最后一点缝隙往外看,一条鲜艳的红毛巾被一呼噜扔了进来。
“喵!”彩狸一脸郑重,冲他嚎了一嗓子。
汽车启动,跑得远了,那猫依然端坐在原地,静静的,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了。
这场面,真是无比庄严,裴希简竦然起敬,叼着红毛巾就将自己裹了起来。
暴雪封山,饶是等雪崩结束后才出来,越野仍然跑得极其吃力,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能靠近救援队最后信号消失的地点,还差点迷了方向。
越野车再一次因为大雪看不清路被迫停下,小刘拿起扶手箱上的机器“啧”了声,泄愤似的抓了一把头发。
“这踏马是什么鬼天气?”
他朝副驾驶瞅了眼,问:“总部那边有新进展么?”
对方皱着眉看屏幕,摇了摇头:“目前没有,没有人回去,信号也断断续续。”
“直升机那边呢?”他又往后座看。
“雪下得太大,视野受限,还没有找到失联车辆。”
小刘闻言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过了几秒还是没忍住,一拳垂在了方向盘上,啐了声:“艹!”
车载显示器的时间兀的跳了一格。
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路盛绥他们离开已经五个钟头了。
雪崩救援的黄金时间是15分钟,现在远远超时,信号也完全消失,谁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经历了什么,连一点儿他们的痕迹都没找到,没有人敢往后想。
车内没有人吭声,小刘看着显示器上的时间又跳了一个数,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拿过副驾台上不知道谁扔在那儿的一包烟,捏了一根咬在嘴里。
他又弯下身打开手套箱,没看着火机。
他平时不抽烟,路盛绥也不让他们抽,浑身摸遍了都找不着打火机。他叼着烟往后扭头,说:“你们谁有……卧槽雪饼?!”
还好烟没点着,不然这车得在雪地上烧起来。
他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把全车寂静的氛围登时打散,越野车都在雪地中颤了一颤。
“什么叫卧槽雪……我草!”
其他人被他这一声喊得莫名其妙,纷纷抬起头,看清什么后也跟着喊了一嗓子。
只见一长条毛茸茸的东西挂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此刻正攀在小刘的脑后。
“雪饼?!”
小刘一声抱怨卡在喉咙,肩上先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头上还顶着一条红不拉几不知道是从哪里摸来的毛巾。
“我天!你啥时候跟上来的?!”小刘眼睛瞪得极大,一把将雪貂捞进了自己怀里,又一把掀掉了这貂头上看上去傻乎乎的红毛巾。
“从哪儿淘来的毛巾?跟个红盖头似的,你要出嫁啊?”小刘嘀咕了一番,将红毛巾往身后一塞,才回到主题:“你打哪儿上来的?你又把帐篷窗户咬坏了?”
“咕?”雪貂歪了下脑袋,睁着双大眼睛装无辜,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实际上他内心在叫嚣:对!就是我!拯救路盛绥,貂貂有责!
小刘也没指望他能听懂,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雪貂的脑门,说:“我们不是去玩儿的,你跟来干什么?”
“咕!”裴希简挺起胸脯。
「貂知道!貂是来救人的!」
小刘见状,叹了口气:“算了,你也不懂,你就在车厢里好好玩吧,要是被路盛绥知道非得弄死我。”
“???”裴希简满脑门问号。
他立刻往小刘身后钻,愣是将那块红毛巾重新叼了出来。
“咕!”
「貂,是去救人的!」
小刘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了,雪落小了些,他立刻将雪貂连着红毛巾交给了副驾,然后一踩油门驶了出去。
可惜出师不利,越野车在雪地里奔了不到十分钟,走不动了。
小刘踩半天油门都没用,这车甚至还往后倒,他只能按下车窗,探出脑袋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给他气得两眼一黑。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这里挖了个坑,估计还是个弃坑,挖了一半就跑了。这大半夜,又被厚雪一堆,谁能看得清?载着三个男人和一只雪貂的车一踩上去就塌了。
两个前轮都要掉不掉地卡在这个坑里,不论怎么转方向盘都走不出来。
小刘差点把这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刚问候到第六代,“嗡嗡”的震动声在车厢里响起来。
小刘下意识就去摸裤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差点被自己气死。
又过了半分钟,后座上的人抬了头:“哥,总部不让我们继续往前了。”
小刘愣了下,问:“找到人了?”
那人回:“没有。”
小刘一甩手:“那不用管。”
那人眨眨眼,又有消息发进来。
“小刘哥,他们说我们再往前,你回去就要交三千字报告。”
小刘:“……”
最后他一狠心:“写就写!兄弟和三千字孰轻孰重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们改成记大过了……”
“……”小刘咽了口唾沫,语气坚定:“记就……”
“总部说我们是违背命令私自外出,再不回去整个救助站的人都要受罚。”
小刘:“……”
都是祖宗!给他们跪了!
当初他们可是申请通过后才出发的,要不然也不会等到这么晚。
怎么现在还带反悔的??
他现在只恨背后仰仗两大集团资本的路大少爷不在身边。
……等等。
小刘猛地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消息已经爆炸了,微信账号都差点给他卡出去。
京城第一宠物医院总部给他发了好几条私信。
【刘澍!你赶紧给我回来!】
【盈天和宸极现在都关注到了这边,你别去添乱了!】
小刘扯出一个笑,回了个OK的表情,又退回去,看见了沈盈给他发的消息。
沈盈是路盛绥的母亲,常年在国外,虽然见不到这个儿子,电话打得倒是很勤。
【沈盈】:小刘,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听说你去找盛绥了,谢谢你,但我们有专门的救援队,还请快点回营地,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小刘咽了下口水,手心都冒汗。饶是见过几次面,面对这位强势的CEO,他还是感到紧张,不敢肆意妄为。
他快速打字,中规中矩地回复了一个好的,然后就给救援队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抬车。
就在他接到沈盈的电话时,一个小家伙跳到了他腿上。
“咕?”雪貂睁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小刘以为他想玩了,随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马上就带你回营地,别急。”
裴希简才不想回营地!
“咕咕?!”
「不去找路盛绥了吗?!」
雪貂眼睛都瞪大了。
可惜小刘听不懂他的话,下一刻接起了电话,语气十分正经:“沈阿姨!”
“咕咕咕咕咕咕?!”
裴希简急得去咬他的衣角,被小刘一只手捞去了副驾驶。
“???”裴希简完全不明所以。
他还要去骚扰小刘,被这人率先预判挡了回来。
小刘看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乖一点。”
裴希简脸都要皱起来,小刘却忙着接电话,打开车门想下车,雪貂下意识要跟上去,鼻尖却先耸了耸。
那是……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山气味。
很轻很淡,几乎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再想要去认真闻的时候就消失了,毫不真切。
但裴希简确定他闻到了。
他确定这是路盛绥身上的气味。
完全不同于现在身处的恶劣环境,这个气息更融洽,更和煦,更……让他想靠近。
即使不确定也要去试一把。
路盛绥可能就在附近。
越野车不走了,雪貂还可以走。
裴希简立着身仔细辨认了会儿,随后下定决心,咬住驾驶位上散落的红毛巾就窜了出去。
“唉!雪饼!”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裴希简却头也没回,一晃眼就消失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并不清晰的爪印。
他跑得飞快,几乎成了一道残影,边跑边耸动鼻子。
一路上,那种独属于路盛绥的清冷香一直轻轻浅浅地萦绕在鼻尖,指引着裴希简去寻找。
越靠近,气味越明显。
他穿过一簇簇掉光了叶子的丛林,因为跑得快,有时候尖锐的树杈会勾住纱布,也会直挺挺滑过皮肤,裴希简一点儿都顾不上,挣脱了就继续跑。
最后他被一堵雪墙挡住去路。
停下脚步时,雪貂拖着几根被划得破烂的灰色纱布,全身上下都是往外渗血的小口子,一点点染红了浅灰色的绒毛。
但他脸色没变,相反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是这里,路盛绥的气息最充盈。
雪貂放下红毛巾,勾着头,在雪墙下闻来闻去,却意外发现气味变淡了。
不论怎么闻,都嗅不对准确的方向。
好像哪里都有路盛绥的痕迹,又哪里都没有。
不对。
不对不对!
不是这里!
在雪墙下嗅了一圈,裴希简突然在某个瞬间茫然起来。
他想攀过这面雪墙,才发觉自己是四肢早就冻得没了知觉。
他周围都是秃了顶的大树,树大招风,他往哪边跑都有路盛绥的气味灌进鼻腔,但是哪儿都寻不见人影。
怎么会?
他认错了?
裴希简不死心,深吸一口气,憋了一股劲儿,抬起脚冲着气味最浓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空气里突然混杂进另一种甜腻味道。
雪貂在原地僵了下。
这个气味并不是突然混进来的,而是一直都在,只是裴希简光顾着找人,而忽略了这个明明是最明显的气味。
是雪饼的气味。
裴希简猛地刹住脚步,视线定在雪墙下一处地方,伸出爪子就开始扒拉起来。
很快,一包被撕开的雪饼包装袋的一角显露出来。
裴希简凑近去闻,果然沾了路盛绥的气味。
他几乎是下意识晃起了尾巴。
没有错,路盛绥就在这里。
他立即埋头苦挖。
不过他很快就晃不起来了。
雪墙太高大了,如果路盛绥真的在这下面,那……
雪貂的尾巴垂了下去。
裴希简突然感到特别难过。
路盛绥救了他的命,他却没能救回路盛绥的命。
他失去了唯一一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类。
心脏某处好像突然被绷断了,就像是他与世界的联系被猛地切断了一样。
面对自然,他们真的很渺小,比他强壮那么多的人类亦是如此。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裴希简来不及擦,还是一刻不停地挖着雪。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论怎么样,他要看见路盛绥,带他回营地。
泪水糊在脸上冻得冷极了,裴希简爪子都磨平了,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雪貂正疑惑,身边的树林里突然传出一阵踩雪的声响。
“咔嚓——咔嚓——”
声音放得很轻,不断靠近,令雪貂顷刻间警觉起来。
跑是跑不动了,他将头转向那侧,微微弓着背,作出了防御的动作。
“咔嚓——咔嚓——”
下一秒,一个虚掩着手臂的身影从树木躯干后面走了出来。
对视的那一刻,一人一貂都愣住了。
路盛绥像是终于泄了力,一个没站稳跪在雪地上。
他一只手臂上血流不止,脸因为失温变得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却朝雪貂伸出了手。
“雪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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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路打脸倒计时ing

希希:承认吧,你也很为我啄米吧*罒▽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