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娃寡妇无法抗拒年下忠犬的眼泪

作者:潮汐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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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游市


      转眼到除夕。扬州街上人声鼎沸,已有过年的祥瑞气象。
      德蕴山庄四处挂满红灯笼,朱漆大门上,早已贴好桃符,桃木板上分别写着神荼,郁垒两位神将的名字。门楣悬挂着苇索,整个山庄的灯烛都换了新。除了自小被卖进来的下人,其余人忙完就回家去了。风很大,苇索和灯笼呼呼作响,显得宅里比往日还冷清些。
      一早,天还未亮。杨花去杨娇屋内请安出来后,杨娇便不再见任何人,独自在内室念经。自姜云笃记事起,就没在除夕这日见过杨娇。
      用过早膳,杨花去更衣。姜云笃和杨简先去祠堂点灯,摆上三牲菜肴,倒满黄酒,下人把香端到一旁。诸事皆已齐备,杨花身着一袭玄色云缎长衫,没戴饰品,庄重进屋,率先净手,然后从香案上拿起一束香,在烛火上点燃。她双手举香,神情庄重肃穆,向面前层层叠叠的姜氏排位深深鞠躬三次。之后,姜云笃和杨简依次上前,重复同样的动作。行礼完毕后,杨花带着两人献酒,将酒洒在祠堂前的地上。三人回到祠堂,默立片刻,便按长幼顺序退出祠堂。
      祭祀越来越沉默,人也愈发稀少。姜云笃隐约感觉,从前祠堂似乎更热闹,有一些如今记忆里已没有清晰面容的男女老少,更多的菜肴,更喧闹,更冗杂。他问杨简,“仲荣,你还记得大伯吗,姜翊....姜翊阳。”
      “哥记错了,其他宗亲不跟我们一起祭祖。”杨简平静的给出答语。
      见杨简无意再叙此话题,姜云笃便只点点头不再继续。
      回到厅堂。地上铺着繁复的红毡毯,桌椅上搭着绣有福禄寿纹样的锦缎椅披,桌围。
      “我要出去,午膳不必等我,酉时来东关街,我们也逛逛坊市。”杨花如此通告道。
      姜云笃神情困惑道,“娘,可是....”
      杨花打断道,“不必多想。”她语气柔和的安抚,“伯德,娘偶尔也想跟自己的两个孩子出去走走。”
      姜云笃相信这句回复。他体贴嘱咐道,“今日风大,天寒,娘外出宜多着衣,保重身体。”
      杨花拍拍姜云笃的肩膀,“儿也莫忘添衣保暖。”她笑,两鬓的白发由于拉扯,掉出来几根,随风飘到眼旁。随后,她离开了。
      杨简则从始至终没有吭声。她从桌上的漆器攒盒里拿出一把栗子,不急不慢的往嘴里塞。因此下人们摆好的‘利市’的形制变得畸形。
      午后,杨花到江府拜访。当杨花笑眯眯的出现在江昌平面前时,受过年的热闹劲所感,除了诧异,江昌平有丝喜悦。
      “杨少东家怎么来了?”江昌平其实明白她是来找江乐道送礼,顺便跟他打招呼。
      “大过节的,怎么,我不能来拜访江公子?”她打趣道。
      “杨少东家不要误会,只是……”江昌平语塞,没能说下去。
      “难得节庆日子,其实....我确实是有事相托。”杨花没继续调笑,反而面露难色,皱着眉在厅里抓耳挠腮故作焦急的绕了个圈才抬眼对江昌平为难道,“伯德性子闷,素来对我这个娘话少,偏偏对江公子您赞许有佳,”杨花引江昌平到屋外,“扬州除夕夜有趣的紧,江公子无事的话,不妨与伯德去逛逛。”
      “杨少东家也去吗?” 江昌平不知为何从嘴里冒出这句话。
      杨花眉毛微乎其微的一跳,“如果江公子不介意的话,你,我,小女杨简,伯德,四人一同游市可好啊。”
      “怎会介意?江某荣幸之至。”江昌平赶忙解释。
      两人一同出府,并排行走在街上。灰黄冬日傍晚,天色渐暗,街旁店铺的红灯笼亮起,微光落于青石路。行人往来,年货摊前,热气袅袅升起,摊主低语吆喝。孩子们怀揣着小玩意儿,偶尔传来几声嬉笑。
      远远的。姜云笃身着藏青色直裰,乃上等漳绒所制,暗纹若隐,似云水流动。领口袖口镶浅灰锦边,针脚细密。腰间束深棕丝绦,白玉佩若隐若现。杨简则身着一袭浅蓝蜀锦交领襦裙,锦面光泽柔和,其上用细腻针法绣着淡雅兰草图案,领口袖口以月白色锦缎镶边,下着月白色马面裙,以银线绣蝴蝶戏花图,裙摆摇曳生姿,发间仅插着一只白玉簪,衣领上挂着一串金镶玉的坠胸。
      她依然微微低头,带着面纱,大家闺秀模样,眼睛笑意嫣然的望着姜云笃,不知在聊些什么。姜云笃依然身姿笔挺,宛如苍松,神色淡然的侧耳倾听,目光深邃柔和的看着杨简。
      不待二人靠近,习武的杨简已然敏锐的察觉到脚步,立马收敛笑容,转身面对杨花和江昌平,直直站立,面如流水。姜云笃马上笑着上前跟江昌平打招呼,但眼神却很快地寻上一旁的杨花。
      “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对江昌平表达歉意后,快步在前方边走边交谈。
      于是,杨简和江昌平被迫一起走在后面。
      “娘第一次跟我和兄长逛除夕坊市。她想跟您攀关系,江公子,您不知道自己在扬州才名远扬。”杨简声音不再细小,但拘谨地迈着小步子,眼里冒出不寻常的光。
      江昌平摇摇头,“杨姑娘,你误会了,是在下有幸跟诸位好友一同游市。”
      杨简隔着面纱捂嘴嗤笑,又猛地凑近,仔细且失礼的上下端详江昌平,神色明媚道,“娘真是厉害。”
      江昌平没避开也没直视杨简,只是安静的继续走。很意外,他并不吃惊她忽然展现出的张扬的一面。从小习武,怎会是胆怯柔弱之人。
      走到街心射圃之处,杨简麻利丢给司射一贯钱,未等司射开口,已径直拿上了缠着赤绸的八斗强弓,大步流星走到朱漆界桩后架出步子挽起弓来。
      “击鼓!”声音由丹田而出。她挑眉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傲气。
      不怪司射老卒惊在原地,任谁看那专习武之人备的八斗强弓被一女子似柳枝般轻松拉开,都得瞪大双眼。他连忙清嗓,击红皮鼓为号,唱喏,“贯的者得彩,中鹄者夺冠!”
      周围涌上许多人,观者环圃而立。面纱下的女子挽袖引弓,凝神静气,只闻弓弦震响,猛地箭矢疾发,白矢破空,正中压胜金钱方孔,金鸣玉振,五色丝绦应声而断。
      满堂拊掌,欢声如潮。
      司射疾步登梯,取下银钱高擎示众,朗声道:“金矢贯璇玑,武运启新岁!”遂以红绸承托魁首之礼奉上。
      “江公子,送你了。”杨简掰开他的手,把这枚压胜钱放于他手心。
      此钱正面铸福德长寿,背面刻镇宅平安,边缘环以八宝纹。既可悬于宅中镇邪,又可系于衣袍里佑己,乃射圃最高祥瑞。
      “杨姑娘好武艺,可此物太过贵重,在下一时想不出有何足以回赠给姑娘你。”
      杨简无所谓的摆手,示意他快些跟上,“来,别跟兄长和娘走散了。”
      “好兆头,才配得上江公子。我不过寻个乐子,庄里稀奇物件多了去了,也没见显灵,说明呐,”杨简冲江昌平莞尔一笑,“文人玩意儿还得真文人使。”
      说完,杨简哈哈大笑。
      江昌平捏紧手心的钱币,看着杨简的侧脸,没再接话。
      “娘肯定跟兄长在说,江昌平能看上仲容吗,要是能跟知府家攀上关系,咱家又能买个山了。”杨简倾身过来,学杨花圆滑的语调说话。但由于她嗓音宽厚稚嫩,显得十分笨拙。
      “杨姑娘,您并不心悦于我,何故拿我取笑?”
      “哦?那江公子猜猜,我动心之人是谁?”杨简调笑的脸倒跟杨花很像。
      “在下不知。”江昌平面色不变,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你在想什么?我是娘的养女,所以……”她眼睛尖刻的盯着江昌平,等他说出答案。
      江昌平不吭声。
      “昌平兄,真是抱歉,宅里诸事冗杂,我能力不够,闹出些笑话。”姜云笃抱拳歉意道。他急匆匆地走到江昌平身旁,打断了他和杨简之间的沉默。
      “无碍,无碍,我是闲人一个,没什么打紧的。”他自嘲道。
      杨简无意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江昌平,上前跟杨花走在一起。
      两人沉默的走了几步。
      “那日桥上分别,是我礼数不周。”姜云笃率先提起,“说来惭愧,我不识水性,且....”他面露赧色,颇感惭怍,继续道,“我暮视不明,也就是....鸡盲眼。”
      “竟是如此?”桥上昏暗,夜视不清又不识水性,确实易慌乱。可这并非原因。江昌平忆起他那时的神色和其怪异之举,思绪纷纭。他知道他必须接着说,“如此,我实在失礼之甚,还望伯德海涵。”
      江昌平心不在焉,姜云笃也心不在焉。俩人都是懂人心洞察之人,默契的不再提起,只说些无关紧要的稀松家常。很快,杨花和杨简拿着缙云烧饼走到俩人身旁。
      “饿了吧,我和仲荣觉得味道不错,你俩也试试。”杨花一人手里分发一个,暖乎乎的热气在四人周围环绕。
      “兄长还没吃过坊市小食吧,喏,吃完烧饼,前面还有龙游发糕。”杨简脸上少见的显出稚气,语调也兴高采烈,“对面的金华酥饼闻起来也不错,没想到娘对摊铺小食了解颇深,真是难能尽兴。”
      江昌平轻轻咬了一口,油香肉香扑鼻而来,又薄又透的饼皮,酥脆爽口。
      “可还吃得惯?”杨花笑得开朗,“小食摊不及灶头厨子做的精致,但吃这口热乎劲,再游街赏景,滋味可就上上乘了。”
      姜云笃和江昌平几乎同时点头。他们开始看四周,街衢之上,摊贩林立,往来之人形形色色,孩童嬉笑追逐,老者闲步,有衣锦华服之富贵者,亦有短褐草履之庶民,人潮涌动,一片繁华之象。
      那一瞬间,他们想到了什么。想此太平之景,皆赖国之昌盛,民之勤力。想繁华背后,是民生之辛,商途之艰,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应举之士,当置于何位,方能与民间生息相契呢。
      人潮如流,四人随波行走。
      直到走到漾江附近的醉花楼,杨简总算按捺不住,“娘,我想和兄长去试试灯谜。”杨简牢牢拉住姜云笃衣袖,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杨花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了然她是要借着姜云笃进去找苏漾,无奈道,“去吧,我带江公子去桥边看河灯,亥时在茶楼见。”
      “实在抱歉,江公子。”杨花转过身跟江昌平道,“这俩孩子光顾着贪玩。真是不懂礼数。”
      江昌平摇头,抬手指向不远处漾江上琳琅满目的花船,“能见如此盛况,我很知足。”
      “正好。”杨花笑着补充道,“我们登楼来看。”
      她爽利地拉起江昌平的手臂,在人群中穿梭。他的手被杨花抓住,隔着一层里衣,一层中衣,一层外衫。她的手心有厚茧,并不柔软,掌心滚烫的温度传到他的皮肤,却让他觉得手臂似冻得僵住,他甚至没办法活动指节。
      “到了。”杨简终于转身看他,“楼上风大,披上大氅吧。”许是发现江昌平的僵直,她指指托盘,示意他自己披上。
      他缓过神,反而弯腰把大氅盖在杨花身上,手臂几乎在颤抖。
      “杨少东家,有何烦心事吗?”江昌平觉察自己喉咙发紧。
      “很明显吗?”杨花面露诧异,伸手敛了敛衣领。“我....难能陪伯德仲荣出来玩,但,他们长大了,仲荣竟已比我高出许多,作为娘,总归有些感慨。”
      江昌平发现杨花对于当母亲,生疏的令人难以置信。他也不愿意听她说这些。隐隐约约,在杨花落寞的神情里,他又觉得不止如此。
      杨花看向漾江中心的花船的眼里有所闪烁。她转头看江昌平,眼底泛着柔情。
      “很美,对吗?”
      江昌平盯着杨花,他不明白。
      “美不胜收。”他最终点点头,不再看杨花的脸。
      “要过年了。”
      “嗯,过年了。”
      烟花在江上盛开。岸畔爆仗齐鸣,数声脆响破空,继而烟焰腾起,初如星火点点,转瞬在黑夜绽裂。楼下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烟焰红光灼灼,连游人鬓发,衣袂上的纹样都清晰可辨。
      “江……”杨花的声音被喧闹声盖住,“…旦…。”
      “什么?”江昌平没听清。
      杨花绷紧身体,脖子上的疤痕微微凸起,朝江昌平大声道,“江昌平,岁旦祯祥。”
      “岁旦祯祥。”江昌平声音轻柔。
      空气中满是硝磺之味,烈而清冽,混着茶楼内飘出的雨前茶香,湖面水汽的润凉。光影明灭,杨花的侧影随烟火落尽,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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