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引(重生)

作者:枔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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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锋


      霞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为宋清芜低垂的侧颜镀上一层暖红。

      她微微偏过头,一双杏眼清澈如泉:“你……知晓我?”

      柳惟恒略一点头,余晖为他略显苍白的唇晕染了薄薄一层温煦。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曾听阡表弟提及府上大姑娘。论及礼数,你我亦可称一声表兄妹。”

      宋清芜的睫羽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她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二弟……他都说过些什么?”

      ……

      暮色渐合,栖蝉院窗棂内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张嬷嬷满面焦灼,望着宋清徵不住叹气:“这桩姻缘……竟白白让与了五姑娘,委实是可惜呀……”

      可惜?

      宋清徵心中无声哂笑,信阳侯府那个火坑,她跳出已是万幸,何来可惜?不过此番她仍是低估了二房水下的暗流。

      原想将计就计,却未想到那位庶出堂姐竟还留有后手。事态演变至此,这府中,又有谁真正是赢家?

      “嬷嬷多虑了。”她的声音平静,“若我执意相争,反倒令祖母伤怀。”

      阖府皆知,老夫人年少时,曾亲历过姊妹相争的惨剧,最忌骨肉为姻缘反目成仇。

      “唉,只怕卢家借此狮子大开口……”张嬷嬷再叹一口气,“老奴听说,信阳侯夫人回去后便称病不出,侯府那边已传过话来,话里话外嫌五姑娘行为失检,若想顺利完婚,聘礼需得翻倍,嫁妆更不能委屈……

      “不必过忧。”宋清徵截住她的话头,“卢家贪婪,祖母与二叔不是不知,无论卢家提何条件,祖母心中自有计较。倒是底下人的口风,”她话锋一转,语气微凝,“嬷嬷需替我严加管束,莫再生出无谓的是非。”

      张嬷嬷面上一赧,讪讪告退。

      担忧的前脚刚走,匆匆的疑云却悄步掀来。

      舒月垂着头,话里带着惭愧:“姑娘,奴婢无用,在葳香院外跟丢了玉香的踪迹……”

      她稍顿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眼补充道:“不过……奴婢回来时,瞧见柳家大郎君似是伤了腿,被人抬着走。”

      “火势竟累得客人重伤至此?”宋清徵问。

      舒月摇头:“怪就怪在此处。散席时,奴婢分明瞧见柳大郎步履稳健,转眼间竟伤重难行……”

      宋清徵指尖微滞。

      葳香院大火、宋清兰中计、柳惟恒遇袭……这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若皆是宋清芜手笔,她一个深闺庶女,如何能有这般通天手段,将时机算得如此精准?

      她裙摆微动,抬眸吩咐芙云:“你明日去寻蕊儿,让她得空务必来见我一面。”

      ……

      自柳氏牙疾发作,蕊儿便忙得脚不沾地。

      这两日收拾葳香院的狼藉,更是累极。此刻她竟倒在灶旁昏睡过去,锅中煨着的鱼粥还尚有余温。

      “哼,倒会躲懒!去,弄醒她,押到二老爷书房去!”秀圆冷眼睨着,嘴角撇向一边,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两个婆子领命上前。

      这番动静恰被送还食盒的芙云撞见。她心下一凛,悄然尾随。因前院书房是重地,她不便近前,只得远远留意着动静。

      冷风侵衣,约莫三炷香光景,书房门口终现人影。蕊儿直挺挺地被拖了出来,如同离水之鱼般了无生气,旋即被家丁粗暴地塞入一个麻袋。

      刘妈妈泪流满面,以帕死死掩住口,双肩剧烈地抖颤着。

      少顷,秀圆从里头出来,她将一个鼓囊囊的布包“啪”地一声塞进刘妈妈怀里。一辆破旧的板车“吱吱呀”推至两人面前,“咚”地一声接住了被抛下的麻袋。

      婆娑树影下,芙云听不清具体言语,只看见刘妈妈止了泪,家丁推着那辆载着麻袋的板车,径直往后角门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下……

      她转回栖蝉院的步履匆匆。

      ……

      天色未明,宋府后巷一处墙角已悄然围拢了一群人。

      蕊儿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地被弃于此处。

      人是柳氏下令处置的,本以为已了结干净,万不料竟还吊着半口气被丢在如此显眼之地。秀圆立在人群后面,愁云笼罩眉梢。

      柳氏的心绪更是翻腾难平。若非昨日玲珑提醒,她万想不到这蕊儿竟早被大房那丫头收买!早知如此,昨夜就该将其一顿乱棍打死,不留后患!

      如今这要死不死,闹到明面上来打她的脸?那她偏要“风风光光”给这小蹄子一个痛快!

      ……

      蕊儿之事如风般传遍各院,府中下人对栖蝉院的态度复又冷淡。

      宋清徵披散着乌发独坐镜前,眼下隐现淡淡青影。

      昨日之事看似突兀,细思之下,却觉自己与柳氏,乃至宋清兰,皆似“某人”手中的棋子。

      她分明未按两人“约定”行事,“某人”却依旧能成事,这样通天的手段,究竟是靠谁施展的?

      “舒月,去查刘妈妈一家的下落。”她忽然开口,眼神幽深。

      芙云却忍不住插言:“姑娘,二夫人既已知晓蕊儿之事,恨意正炽,何苦再招惹?不如暂且佯作不知……”

      “佯作不知,便能躲得掉么?”宋清徵倏然起身,“既是亮了明牌,不如直接去荒园问个分明!”

      ……

      “嘶——吁——”

      宋府正门外,一声勒马的嘶鸣。

      柳家舅老爷柳镰翻身下马,面色寒峻如铁。他将马鞭掷与小厮,熟门熟路,步履带风,直入宋申中的书房。

      未及半炷香,柳老爷便沉着脸出来,周身气压低沉,由家丁引路,转往柳惟恒暂居的墨荇院。

      此院紧邻荒园,同在府邸西北僻静一隅。

      恰在此时,宋清徵衣袂翩然,踏入荒园月门的身影,瞬间攫住了柳老爷的目光。

      两人本是背向而行,柳老爷却倏然止步转身,目光如电般钉在那抹纤细的背影上,骇得引路家丁慌忙作揖拦阻。

      “那是何人?”威凌之声沉沉响起,令人屏息。

      家丁嗫嚅:“回、回舅老爷,是府上三姑娘……”

      柳老爷眼角精光一闪,盯着那消失在荒园月门后的身影,若有所思地低语:“……是她?”

      他想起幼妹回家时屡次提及此女,字里行间满是怨怼,更提及她容貌气质,如今只一眼,竟觉得有几分那人的影子……

      碍于礼节,他收回目光,转身随家丁踏入墨荇院门。

      ……

      荒园那简陋的小屋内,气氛凝滞如冰。

      宋清徵在冷板凳上枯坐了两盏茶之久,宋清芜则旁若无人地专注于手中绣绷,细小的银针起落,一朵殷红的海棠正渐次成形。

      二人相对,竟是无言。

      玉香不在,亦无人奉茶。随侍的芙云按捺不住,低声道:“大姑娘这般,是摆的什么款?”

      宋清芜绞断丝线,抬眼看来,语带一丝讥诮:“芙云姑娘说笑了。我区区一个庶女,怎敢在嫡出的妹妹面前拿腔作势?”

      “大姐姐若有话,不妨直言。”宋清徵开门见山,目光沉静。

      “直言?”绣绷“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宋清芜按住松垂的绢帕,眼角的讥讽更浓:“那日我推心置腹与你说了许多,你可曾信过半分?从前只道你清高自持,不愿屈就,如今才知,竟是我将三妹错看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怨愤,“你以为你能躲得干净?我娘她……”

      “利用我去戕害五妹,连同葳香院那场蹊跷大火,乃至柳家大郎无端伤腿……”

      宋清徵打断她,迎上那张浮起恨意的脸,语气微冷,带着不悦,“这一桩桩一件件,大姐姐倒是算无遗策!若论‘信’字,我倒想请教,你又何曾真正信过旁人?只怕这府中上下,凡有名姓者皆被你视作可用之棋。姐姐这一双巧手,可真是错捏了针线!”

      语锋如刀,字字锥心。

      宋清芜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她攥紧手中绢帕,用力一铰,一半轻飘飘地落至地面。

      “三妹谬赞了。”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既疑我用心,又怨我利用你,既是如此,我这陋室也容不下你这般清白无瑕的菩萨。”

      窗棂上悬着的铜铃无风自响,叮叮咚咚,清脆不绝,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言语间似有薄刃相击,终是不欢而散。

      芙云快步跟上宋清徵,暮色愈发深沉,将她们的身影拉得细长……

      ……

      经过几日修葺,葳香院被烟火熏燎的墙壁已重新粉饰,寝具一应补全。

      玲珑推开紧闭的窗牖,试图驱散屋内残留的浊气与阴霾。

      断壁残垣尚可修补,斩断的亲缘却再难续接。

      蕊儿的丧事草草了结,无人过问,刘妈妈仿佛一夜间华发丛生,憔悴不堪。

      ……

      平安巷僻静的医馆内,药香弥漫。

      舒月焦灼地在狭窄的廊下踱步。直至日影西斜,一位蓄着山羊须的老者方掀帘而出,盥手摇头:“人是醒了,只是……”

      不待他说完,舒月已闪身入内。窄榻上,女子气息微弱,面色惨白如纸,赫然正是“已死”的蕊儿!而刘妈妈一家,已背负着纵火劫财的罪名,被收押进了大理寺狱。

      “莫怕,安心将养。”舒月温言安抚,心中酸楚。

      蕊儿嘴唇翕动,舌根处一片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羊须老者踱至门边,低叹:“眼下性命是暂且保住了。然欲保无虞,须得以老参煨汤,日日灌服数月。可她伤在舌根……能否熬过这关,全凭她自个儿的求生之志了……”

      舒月细细安顿好蕊儿,放下沉甸甸的诊金,又取出怀中一张纸条,低声叮嘱医馆伙计:“这一百两是预付的药资。待她能稍动,烦请雇车送她至此处……务必小心。”

      夕阳沉入远山,舒月雇了辆驴车,匆匆归府。

      暮色四合,栖蝉院小厨房里暖意融融。

      舒月坐向桌边,将一个小布卷置于桌面:“这是二百两通兑银票,这是药方。”

      芙云正盛着温热的粥:“快收起来,张嬷嬷一会儿也要过来。”

      “这时辰了,她也没用饭?”舒月诧异。

      “唉,”芙云轻叹,“夕食前,五姑娘又来闹了一场。张嬷嬷前脚刚去荣安堂回完话,后脚就被五姑娘堵住纠缠不休,可不就误了时辰。”

      舒月将布卷掖回袖中,拢紧袖口,语气带了些不满:“嬷嬷也是糊涂,当姑娘好性儿。若是我,立时撵了这搬弄口舌的老货!”

      “莫急,”芙云摆好碗筷,低声道,“姑娘眼下还用得着她。二房那边彻底撕破了脸,换亲之事,还不知太夫人那边肯不肯出力斡旋。”

      “晦气!”舒月犹自忿忿,“她们狗咬狗,偏拿姑娘作筏子。这事就该捅到太夫人跟前,臊臊她们的脸!”

      灶膛内,木炭积了厚厚一层灰白,暗红的火芯明灭不定,“呲呲”作响,渐渐化作一堆死寂的灰烬。

      芙云夹了块烧鹅肉放到舒月碗里:“那岂非太便宜了她们?手心手背皆是肉,太夫人纵是知晓了,也难狠下心来责罚。待会儿嬷嬷来了,你嘴上把严些。”

      ……

      秋夜寒气袭人,张嬷嬷顶着清冷的月色步履匆匆,顾不得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风风火火踏进了栖蝉院的门。

      院门口,垂柳顾自映在一侧苍苔上,白果树下,黄叶无声纷落。依树而望,紧闭的窗牖被晕黄的光笼罩着,似浸在朦胧的雾气里。

      宋清徵浸在宽大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汽氤氲蒸腾。

      眼下与二房女眷俱已反目,柳氏与宋清兰心思浅显,不足为惧。唯独那宋清芜……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位深居简出的堂姐,才是暗处真正伺机而动的利刃。

      究竟什么怨,能让一个人安静蛰伏数年,只为放一把火?还偏偏是昨日……

      而这利刃之后,必有执刃之人。

      那执刃者,究竟是谁?柳氏院中大火……宋清兰名节尽毁……以及柳家大郎伤腿……今日种种纷乱,连带着她也被迫搅进去……

      “笃笃笃——”

      “姑娘?今儿天凉,莫在桶里久泡。厚实的里衣已备在凳上,姑娘换好便快出来吧。”张嬷嬷在门外殷殷叮嘱,声音里满是担忧,唯恐她着了寒气。

      玉足踏进软履,她裹上温暖的外裳步出氤氲的水房。窗棂启开一线缝隙,蒸腾的水汽袅袅逸出,融入微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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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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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新疆
    (宝宝们,年底事忙,最近写着写着会忍不住修文,耽误了进度,后面尽量保持隔日更,有时可能会一周两更,超过三天没更就是再修文,但不会断更哦~)

    作者职场牛马,有榜随榜更,无榜隔日更~



    是作者写的第一本书,一定会尽量写好、努力完结!~

    抱住大腿求收藏!~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wa~ 作者菌在线表演一个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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