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

　　这节课是物理老师徐峥的课，这个男人常年戴着黑框眼镜，夏天拖拉着双灰蓝色拖鞋，夹着个四季必备保温杯，整个人不修边幅又做事严谨，学生都称他为反差哥。
　　“同学们看黑板，我再给你们来道变式题，在水平桌面上放置一块正方形薄木板abcd，木板的正中点放置一个质量为m的木块。
　　首先以木板的ad边为轴，缓慢转动木板，使木板的ab边与桌面的夹角为θ。
　　接着以木板的ab边为轴，再次缓慢转动木板，使木板的ad边与桌面的夹角也为θ（ab边与桌面的夹角保持不变）。
　　在转动过程中，木块在木板上没有滑动。”
　　白色粉笔戳在黑板上的声音强劲又刺耳，刚刚还在低声交谈的几个人在徐峥把题目交代好之后彻底熄火。
　　徐峥缓缓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枸杞:“你们思考一下怎么做。”
　　“三分钟后找个人上来做一下。”
　　众人闻言头颅恨不能钻进抽屉里，祈祷千万不要抽中自己上去出洋相。
　　倚靠在窗户上的崔雪原抬手揉了揉困倦的眉眼，抬头随意一瞥黑板上的题目，半撑着下巴好像在梦游。
　　许幼戈拧眉看着崔雪原，他搁置下黑笔，趁着徐峥看题目鬼鬼祟祟从抽屉里拖出毛毯子铺在了崔雪原的大腿上:“盖好，再这样睡觉会感冒。”
　　崔雪原轻声嗯了声，没拒绝。
　　程柳挠头，列了一纸，草稿纸跟鬼画符一样，早知道他就不选物理了，这比数学还头疼。
　　沈游凑近他压低声音:“怎么样？有思绪了没有？”
　　程柳:“没有，哥早知道不选它了。”
　　沈游摇头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文科更懒得背。”
　　徐峥随意瞥了下头顶上的钟表，搁置下保温杯，众人的心脏噗通一声，纷纷低下头装作很忙很认真。
　　他环绕一周，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颅，视线在崔雪原那边停留了几秒又移开，最后落在了姝北身上:“班长，你来试试。”
　　姝北点了点头，接过粉笔，其他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下面的，别闲着没事干，再好好看看。”
　　许幼戈福至心灵有了想法写到一半卡在半路，眉头紧蹙，无意识的鼓腮帮子。
　　崔雪原看向他，大体浏览了一下他上面的思路，和他的想法异曲同工，虽然坎坷不平但是也终于能像模像样，许幼戈这些天的通宵闭关确实进步飞速。
　　“这里……”
　　草稿纸上伸来的手指骨节分明，莹润修长，指甲剪的利落干净。
　　崔雪原耷拉着眼皮随意指了指许幼戈卡壳的关键点，许幼戈突然就转过弯来了，杏眼亮晶晶，看向崔雪原的眼神像是看着文曲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崔雪原回过了头，许幼戈很聪明，比他辅导过的任何一个都要通透很多。
　　“行了，都停一下吧，咱们一起来看一下姝北同学的思路怎么样。”
　　徐峥拍了拍手，开始讲解起来。
　　天边的光亮如同彩霞，墨色里星星点灯，今天下午还有最后一节自习课。
　　“许幼戈，孔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教室门口几个抱着篮球的少年一嗓子喊过来，许幼戈神色有点懵，他转头看了崔雪原一眼，起身缓步出门。
　　这几个学生是其他班级的，平常也没怎么注意到许幼戈，见走来的少年人标志清隽笑容诚挚都神色一愣，耳垂不自觉的红透了。
　　“靠，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到过咱们学校还有这么好看的男生。”
　　崔雪原从题海中抬头看向那几个男生的背影，神色不明。
　　许幼戈到办公室的时候门正大开，孔梅倚靠在转椅上抿着茶水，一摞摞的卷子堆满了办公桌，见许幼戈进来他眉眼弯弯的招手:“幼戈，好久不见啊。”
　　他没记错的话上上节课还在教室里见过，许幼戈心想。
　　许幼戈回来的时候已经下自习了，教室里徒留崔雪原和齐楠几个人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崔雪原见他回来，嗓音平缓。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最近适应的怎么样。”许幼戈倚靠在椅子上，对着崔雪原优越清隽的侧脸发了会儿呆，突然直起身问他:“崔雪原，你怎么又不吃饭？”
　　崔雪原握笔的手一顿，有点心虚，他面上不显:“我一会儿就去。”
　　许幼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从校服外套里掏出两个馅饼，饼香四溢，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他推到崔雪原面前，道:“正好，我顺路带的，你不用出去了。”
　　崔雪原嘴角微勾，接过，“有没有人说你像个小太阳？”
　　勇敢坚韧的太阳花。
　　许幼戈细嚼慢咽，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杏眼眨了眨:“是吗？之前的朋友也说我像这个，是不是有点憨憨的。”
　　崔雪原嗯了声，看着少年圆润莹润的侧脸出神，蛮可爱的。
　　许幼戈踏着月光回到租房，阿姨正提着垃圾袋下楼，见到他眉眼慈祥:“小少爷，您回来了。”
　　“别，您还是叫我幼戈好了。”
　　这里没有小少爷了，只有许幼戈。
　　许幼戈趁着阿姨收拾东西又快步进去拿了一袋子零食出来，满满当当，隐约可以见到甜品包装。
　　许幼戈叫住阿姨，把袋子塞进了她的手里，温声道:“正好这里有很多我吃不了的零食，您带回家给妹妹吧。”
　　郝好漫后退两步，摆着手神色无奈:“幼戈，你之前给我的那堆还没吃完呢，小孩子太娇惯容易淘气。”
　　许幼戈背着手没收:“郝阿姨，您收着吧，小孩都喜欢吃这个，她表面上不说背地也会羡慕别的孩子。”
　　许幼戈跟着杨菀应聘的时候见过郝好漫的女儿，安静稚嫩，从来不主动提自己的需求，这样的女孩子长大后会很痛苦。
　　郝好漫没再推脱，左手提着垃圾袋，右手提着零食袋，她临走前看向这个清隽标致的小雇主，眼尾泛红，只是在黑暗里被掩盖掉了。
　　屋子里没开灯，月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带着朦胧的淡黄色。
　　“妈妈。”许幼戈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思念和依赖感。
　　“幼戈？”
　　许幼戈打给杨菀三次她才接起来，那边很吵，音乐声很大，伴随着零零碎碎的男女暧昧对话，像是在夜店那种地方，他刚冒出这种念头就被强行掐灭了，杨菀优雅自持，不可能会去这种地方。
　　女人的声音响起:“幼戈，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耷在沙发暗处的指尖微颤，在月光下透露着健康的粉色，许幼戈没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应他，他语气很软:“妈妈，爸爸那边的债务都还清了吗？”
　　对面闻言沉默了几秒钟，优雅带笑的女音响起来:“还清了，多亏了幼戈你，爸爸才得以从这个烂泥坑里爬出来，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了。”
　　“那就好。”
　　“妈妈能搬过来陪陪我吗？”许幼戈语气带着撒娇。
　　他自己一个很孤单，虽然许幼戈平时礼貌懂事，其实他特别想要和家人在一起，即使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其乐融融的。
　　“妈妈最近很忙，幼戈再等等，等我们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女人在笑，但是许幼戈总是觉得她的笑里没有真心，反而有些陌生和疏离。
　　也许是最近通宵学习太累了，许幼戈抬手捏了捏眉头，杏眼溢满了困倦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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