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带与红白成粉

　　方皑和小晴坐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小晴站到长椅狭窄的靠背上，看树丛里的鸟儿怎么站在细窄的树枝上的。
　　方皑在看一株生根的嫩苗，虽然这不是方皑除夕夜那天看见同一根嫩模，但这是社区同时新栽种的树。
　　它们应该都长得差不多状态，不会有谁落后的。
　　小晴家就在本地，那天听见方皑说不回家，她就打算时不时拉着方皑出来转转。
　　“你为什么要和任朱说你过年回老家？”小晴高远的声音从树顶传来。
　　“他有家人，虽然我不觉得自己魅力足够，但是我不想有两个人其中一方不回家，另一方抱着心疼和浪漫的心情一起过年的情景发生。”方皑的沉闷声音从低矮的泥土传来。
　　“那你最好别被任朱发现这个谎言了。”
　　一个摄像机用着奇特的角度，只拍进方皑的身影，没把小晴录进来。
　　“没事啊，不就是骗他我过年回家了，因为家里很忙尽量别发信息给我，其实我还在这座沿海大城市里吗。”
　　话虽然方皑是这么轻松的说，但是每次看见除夕那天给任朱发的新年快乐没有任何回应，心里都空落落的。
　　不过还好，再过两天就复工了，就可以当面质问任朱了。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任朱，还是因为有了解决途径，方皑开心的哼起音乐。
　　小晴说明天还得方皑约出来玩，方皑没好气地问：
　　“然后你攀高枝我在底下看泥巴？”
　　小晴跳下长椅，拉伸着肢体然后回答：
　　“我是想看枝头鸟儿成双对的，我可不知道你原来不是看富有生命力的树苗，而是玩泥巴捏人准备补天呢。”
　　一道长难句，方皑不甘示弱：
　　“我可不是为了被你取乐而来的，小姐姐你忘了你偷摸背离父母，我谎骗现任男友与你在这里私会是为了什么吗？”
　　小晴眼睛都变得泪光闪闪了，方皑眼看着她明目张胆的滴了眼药水才有这样的效果。
　　“当然不会忘记，毕竟我是这么的思念你啊，方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一吻天荒？”
　　“等到山野天际都被海水在此淹没，我们或许才能轮回到那相称搭配的一世吧。”
　　长椅上立着一个手机支架，公司里一群人在透过群通话看这两个神奇在爆发常人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奇迹。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几十人的沉默：
　　“你俩要不就算了吧，这样演一辈子都不到结尾的。”
　　方皑突然目光坚决看向小晴，小晴的眼里也是同样的坚决。
　　两个人目光好像要发誓一样，快速地凑近，两人中间大概还隔着一米的距离。
　　就停在了这里，发出隔空亲吻的啧啧声。
　　不知道谁又说了句：“要不大哥大姐还是继续刚才那个吧。”
　　还有人说：“还好我不在那个树荫下，我真的觉得在公司外面看你们这样玩我会被尴尬死的。”
　　举着录像快半小时的私家侦探终于把抽筋的手敢放下了，他是看这两人看到脸抽筋引发的手抽筋。
　　不过还好，想要的素材都拿到了，可以交差拿钱了。
　　距离返工还有一天，任朱的面前被外公放满了照片。
　　全都是关于方皑和一个女性亲密接触的照片。
　　任山平还给任朱放了几段录音，方皑漫不经心的话从录音机每传出来一句，任朱的脸色就像死去的人停灵又增加一天一样晦气。
　　“你为什么要和任朱说你回家过年了？”一个不熟悉的女声，是照片里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吧。
　　“没事啊，不就是骗他我过年回家了，因为家里很忙尽量别发信息给我，其实我还在这座沿海大城市里吗。”方皑原来没有回家过年吗？
　　“那你最好别被任朱发现这个谎言了。”谎言，欺骗谁的谎言？为了什么的谎言？
　　“小姐姐你忘了你偷摸背离父母，我谎骗现任男友与你在这里私会是为了什么吗？”两个偷摸的男女是为了什么？
　　“当然不会忘记，毕竟我是这么的思念你啊，方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一吻天荒？”这都是什么……方皑不会这样做的……
　　任山平替任朱翻完了最后一张照片，两个人的脸在树木的枝叶前近在咫尺，如果这是一张动图下一刻就会吻下去，方皑的脸虽然挡住了那女人的一大半容颜。
　　但是任朱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方皑，因为他耳朵上还挂着一个几何图形吊坠。
　　是任朱送给方皑的。
　　任朱该说什么？方皑你原来是喜欢女人的？方皑你对我的都是欺骗？甚至是方皑你背叛我？
　　任朱可以对着方皑说这些话，可是这里只有他和外公。
　　桌上有着拍摄下这些照片视频的原手机，任朱冲动地点开输入方皑的号码，前面五位输入得很快，后面六位越来越迟缓。
　　好像只要不输入完这串号码，真相就不会被揭穿，爱就会永远存在。
　　点完最后的一个数字，任朱认命一般拨打了过去……接通了电话，只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方皑问了一句是谁，见没反应，半分钟就挂掉了。
　　就算要质问，他也要明天在公司质问方皑。
　　任朱只是像灵魂死了一样地跟任山平说：“外公，谢谢你给我这些。明天复工我再问他。”
　　任山平没有阻止任朱又回房间了，他其实还挺清楚任朱的性格，明天将会给这个方皑最后一击，让任朱彻底断了跟方皑聊清楚的机会。
　　所谓误会，没有解开的时候那就是心结。
　　他不会让这个误会有解开的一天的，任朱绝不能像他母亲那样，选了一个他不认同的人去一起生活。
　　绝对不能让他母亲的悲剧重演在他身上。
　　任山平他已经安排好了，先给方皑泼脏水，再断绝任朱和方皑解开误会的所有途径。
　　方皑今天起来，在走到地铁站这一段路里，总觉得一路上有什么在看着自己。
　　刚走的一段路还会停下来疑惑，但发现实在找不出奇怪的地方就索性不管上地铁。
　　车厢里一如既往，或者说因为拜返工所赐，人比年前坐地铁的时候更多了。
　　一台手机掉在方皑鞋面上又弹到地上，隐约听见有人说帮忙捡一下。
　　方皑根本不帮这事儿，又不是他的手机，谁着急谁捡。
　　心不在焉拿着手机实则观察方皑方向的几个人，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A组计划失败，B组开展计划。
　　一个女人捡起手机大喊：“里面怎么都是偷拍图片和视频？”
　　方皑看了一眼，没看清手机里到底是些什么，一般这种图片都是色狼拍的裙底？
　　不关他事，又不是他拍的，他也不看这东西。
　　突然有个人指认了方皑：“我看到是他掉下来的手机。”
　　方皑本来还在闭眼发呆，突然感觉人群中有个大汉在面前大声问：
　　“这是你掉的手机吗？”
　　方皑没搞懂这人想说什么，联想了一下才知道应该是问那台色狼的手机是不是他的。
　　方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或者说他觉得回答不是就没事了。
　　“不是我的啊。”
　　大汉开始胡搅蛮缠：“不是你的别人为什么说看见从你这掉的？”
　　那个指认的女生看起来胆小的很，围观众人没有怀疑这份好不容易生起指认的勇敢。
　　方皑有些没好气地回：“那是不是我说看见你在公厕出来没冲厕所，那满墙的粪便都是你拉的？”
　　这对专门搞栽赃胡搅蛮缠搅混水这种脏事情的人来说，方皑的这句例子好像更有着某种意义上难以超越的脏。
　　但是B组这群人也是身经百战的，怎么可能被这种少见的讲话给弄得哑口无言太久？
　　那个指认方皑的女生又说：“那我确实看见那手机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
　　似乎围观的众人还是倾向着指认一方的。
　　方皑实在很不开心的说：“我不可能偷拍女生，我喜欢男的好吗？”
　　这下不存在什么天平指向了，在任山平的计划设想里，方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承认自己的性取向？
　　男人在这个社会里是要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下才公开喜欢男人？
　　任山平低估了方皑，但眼见方皑要到站了，C组开展！
　　一个戴着眼镜的看起来很有智慧学识的男人提议：“看看那手机里有没有电话，说不定就有线索。”
　　拿着手机的大汉点开通讯录给周围人快速看了一遍，里面只有一个号码。
　　拨打电话，另一道铃声在方皑的手机响起。
　　此情此景，方皑看着自己的手机，又看看大汉手机举着的色狼手机，什么情况？
　　大汉更嚣张了：“这下你有什么话可说？偷拍的色狼。”
　　方皑：“我不怕这个指控，因为我手机里不可能有和这台色狼手机的电话记录。”
　　自信地挂断电话，方皑从容不迫地点开通讯记录，果然……里面有着一条半分钟的通话记录。
　　那个指认的女生好像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兴奋地像找到了命案的证据：“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方皑脸上是清洗不干净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的，昨天的通话记录我怎么可能会……”
　　眼睛男说：“怎么可能？你是想说怎么可能会没删掉吧？”
　　方皑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不管说什么，怎么表态，周围的讥讽都不可逆的在增加。
　　“怎么会有这种男的，连为了找借口脱罪都说自己是个同性恋了！”
　　不是的，这不是借口！
　　“要拍下来，长得还可以，怎么做这种恶心人色狼。”“你可别夸他长得了，我都觉得看着想吐。”
　　我不是色狼，我连女的都不喜欢为什么要说我是别有用心？
　　“一开始还一直在装，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真差点被这色狼演技骗到了。”
　　我没有在装，我没有演戏欺骗，我没有虚伪，我真的……没有。
　　这个车厢里就像装满了愚昧的蒸笼，偏见与谎言还有陷害还有暴力将蒸笼内每一个人都熟成一个包子。
　　一个该被善良吃下的包子，一个该被理性吃下的包子，一个该被智慧吃下的包子。
　　但缺少了名为知错的卖家，即使没有理解完的包子，也会再被丢进蒸笼。
　　要停了，到站了，门要开了，这场流言的审判要告一段落了。
　　低着头颤抖全身的方皑抬起脸，泪水在眼睛里坚持打转却终于破败。
　　“我说，我不是色狼，我这辈子不可能有任何一秒是偷拍女生的色狼，因为我喜欢男的！”
　　车门开了，方皑撞着人奔了出去。
　　跑过电梯，他用外套擦拭着眼泪。
　　跑过马路，他用两只手一起擦过眼睛。
　　跑上电梯，进了公司方皑在工位上抽泣着。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为什么都质疑我，都骂我，都恶心我？
　　我不想被讨厌，我不想被孤立，我不想没有人听我说话……
　　上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不能再哭了……
　　刚想振作起来的方皑，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会不会任朱也不相信我？
　　那样的我，还有什么好活着的……
　　彭游进了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在哭，再看竟然是方皑在哭！
　　其实哭并不罕见，这家公司里很多人都哭过，可能是因为方皑总在倡导的心里真实的感受。
　　但没有人看见过方皑在公司里哭过。
　　而且方皑哭得撕心裂肺，一种透过遮掩的双臂也无法抵消的绝望。
　　“方皑，你怎么了？”
　　彭游怎么问方皑都没有减弱哭声。
　　他好像一个泪人，彭游又拿了个垃圾桶给方皑放擦泪的纸巾。
　　张柔和王力来了后在劝说中想问发生了什么。
　　可是方皑好像一个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哭泣机器，只有哭泣才能证明这台机器的价值。
　　小晴身后跟着田秋进来了，小晴手上拿着田秋的手机给陆续到齐的整个办公室传递看。
　　方皑的照片被曝光在网络上，跟着的是拍女生□□的色狼。
　　王力点开自己手机，本地社区网络上四个首页三个都是带着方皑照片的谩骂和诅咒。
　　小晴看着停不下哭声的方皑，只觉得哭声里是谁也不信任的难过。
　　她移了一张椅子到方皑旁边，问了一句：“他们冤枉你了，方皑我们都相信你，我们知道你不是谣传里的活该被谩骂诅咒的色狼。”
　　方皑爆发出一句所有人今天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他们都骂我，还有人踹我……我真的不是，我没有做偷拍的事情！”
　　小晴也说不了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在想，是不是等boss来了方皑会没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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