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庙会
左今也提起庙会,神色间难掩激动:“今年的庙会与往年不同,空前盛大,据说乡间富绅斥巨资请来了京都的戏法班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条街道灯火通明,小贩游街串巷,但凡见到衣着华贵,佩戴法器的男女弟子在商品前驻足,开口便是高价。
虽说对修真人士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但世人皆知,修真人士最不差钱。
左今也穿梭在游人如织的街道,像是活泼的锦鲤跃入池水,裙摆一晃,霎时就不见了踪影。
那据说是自京都请来的戏法班子,走在游神队伍最前面,表演的却是东瀛术法。
白胡子老翁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三口两口啃完手里的蟠桃,桃核往空地上随手一丢,一旬时间,树种发芽,长出粗壮枝丫,结下累累硕果。
那老翁自刚刚长成的桃树上扭下几颗蟠桃,掷给人群中的观众,人群里一阵欢呼,扑来扑去争抢那几颗果子。
摘下蟠桃的桃树飞速萎缩,最后一颗蟠桃落下,落在老翁手里,变回一开始的桃核种子。
傅从雪看着这一幕,微微眯眼:“东瀛幻术。”
幻术到此还没有结束,那老翁吹了一声口哨,夜空中飞下一只白鸢,两翼收敛,两爪准确落在老翁手臂上。
那白鸢飞过的天际被划出一道流光溢彩的口子,那道裂口慢慢张开,自此昼夜颠倒,众人置身蓬莱仙境,四周仙云缭绕,琼瑶花宴,穿着五彩羽衣,抱着琵琶的仙子们自众人头顶飞过。
五彩的花瓣飘落,风中居然真的能闻见百花奇香。
众人触到那花瓣,仿若着了梦魇般,有人大叫:“金子,金子,我发财了。”定睛一看,他抱住的却是舞台下的木头柱子。
人潮涌动,傅从雪在人流中被挤得东倒西歪,也不敢对百姓动手,双眉不由紧蹙。
站在高台上的老翁眼神笑眯眯地看向傅从雪,语气和蔼道:“公子,老朽也送您一个美梦。”
老翁挥了挥衣袖,扬起一片星光点点,落到傅从雪肩上。
傅从雪梦见了他和裴忌,那是傅家还在时,一个极为平常的日子。
应该是夏天,傅从雪衣着轻薄,穿衣也没个正形,嘴里衔着一根狗尾草,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傅从雪嚼着嘴里的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躺在身边的裴忌闲聊。
闲聊的具体内容,傅从雪已经忘记了。
裴忌和傅从雪离得如此近,傅从雪却看不清他的脸,傅从雪于是爬起来,凑近一点,想要端详裴忌听到笑话以后的表情。
裴忌在此时转过头来,露出来一张面目全非、鲜血淋漓的脸。
傅从雪倒抽一口冷气,却听见裴忌声音喑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傅从雪,是你亲手杀了我,你忘记了吗?”
是噩梦,傅从雪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他做过无数类似的梦,只有这一个分外真实。
傅从雪被身后人群推搡,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又驻足。
空气中隐约传来木姜花香气,傅从雪的衣袖被人轻拉两下,傅从雪垂眸,瞧见左今也牵起他的衣袖,头也不回地朝前跑。
左今也今日带了一副蝴蝶耳饰,跑起来的时候,银色的蝴蝶翅膀扑闪着,吸引了傅从雪的注意。
左今也一面看路,抽空回头,对身后的傅从雪笑道:“你可得抓紧了,在闹市里走散了可不好找。”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欢呼,原来是庙会的游神队伍开始游行,戴着傩面的舞女在花船两侧翩翩起舞,不断洒落花瓣。
花船的船头一位武神长身玉立,拈花持剑、英姿飒爽,齐肩墨发迎风飞扬,鎏金面具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出几分神圣高洁。
周围的信众见了他,连忙虔诚地拜服。
饶是左今也见过许多伏妖除魔的大场面,见到此情此景,也生出几多感慨:“真是人间盛会啊。”
游神还在继续,那武神在船头舞剑,剑式豪迈,带着气吞山河的魄力。
只见那位武神倾身从花船中飞出,剑锋指向傅从雪,直直刺来。
傅从雪神色一凛,抬起两指,夹住近到眼前的剑尖。
剑光将鎏金面具照亮,傅从雪和那武神错身而过,看清了武神一双眼睛。
左今也被这变故惊得瞠目结舌,竟从衣袖中拽出一把符纸,正准备扔到那武神身上,却被傅从雪按下手腕。
傅从雪看着那位武神:“我与阁下,似乎并不相识。”
武神轻轻启口,嗓音沉哑:“抱歉,是我误会了,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负责主持游神队伍的老汉着急忙慌跑过来,恨恨地跺脚:“哎呦,哎呦!说了多少遍,武神不能开口说话,坏了规矩!”
那武神冲傅从雪和左今也行了一礼,足尖轻点,一跃重新回到那艘花船上。
游行队伍向着另一条街巷远去了,左今也看看傅从雪,又看看远处那武神:“你们认识吗?”
傅从雪摇头:“大概,是他认错了吧。”
故人再见,只作不识。
人群跟着游行队伍向前,傅从雪却不想随波逐流,他牵起左今也的手,避进一旁的小巷。
小巷尽头支着一个小摊,无人问津,几排色彩鲜艳的木质面具挂在简陋的架子上,上面的油彩还未干透,伴着风有节律地微微摆动。
左今也伸手摘下一个面具:“这也是傩面吗?”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手艺人,雕刻面具的手却很稳,可惜耳朵有些聋:“你说什么?”
傅从雪接过左今也手里的面具:“很漂亮,你喜欢吗?”
左今也点点头,踮脚摘下另一个面具:“这个,很适合你。”
摊主的大嗓门在两人之间响起:“小郎君就给夫人买下吧,鄙人的木雕手艺,当年在京都也是一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左今也慌乱地摆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摊主瞪大了眼:“你不要面具了?”
摊主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扔下刻刀:“算了算了,看你们两个相貌般配,这两个面具,送你们了。”
左今也和傅从雪对视一眼,离去前,还是在摊位上留下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左今也看着傅从雪戴上面具,笑得眉眼弯弯:“我就说子书公子戴这副面具很合适。”
左今也看了一会,忽然想起:“子书公子是神官,是不是每逢佳节祭礼,也会像那位武神一般,游街表演,招徕信众?”
傅从雪眯起眼睛:“灵台山的神官和游神不同,不过确实有过一次,给皇家表演。”
“然后呢?”
傅从雪的话音淹没在一片惊恐地叫喊声中,北方的业火已经觉醒灵智,嗅到此处人气旺盛,卷土而来。
方才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的人群,此刻遍布哀叫。
人们四散逃窜,但凡脚程慢一点的,业火的火舌便毫不留情地将人整个吞没。
左今也扶起一个摔倒的妇人,却见那妇人泪流满面:“我的孙儿,叫那怪火吃下去了……”
那妇人看清左今也打扮,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开:“道长,求你救救我家孙儿。”
左今也难过地摇摇头:“请您快些逃命吧,业火威力巨大,即使爹爹来了,也没有制服它的把握。”
那妇人默默流泪:“上个月,这怪火带走了我老汉,如今这家只剩我一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般说着,老妇人似是想通了,挣脱了左今也的手,竟转身要往那业火当中扑去。
傅从雪眼疾手快拦住那妇人,一掌劈在那妇人颈间,那妇人摇摇晃晃晕了过去。
傅从雪将妇人交给一旁站着的左今也,抿了抿唇:“那不是业火。”
如果是业火,断不可能和他体内收服的火种没有半分共鸣。
左今也忙着照料那妇人,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傅从雪转身,缓步往业火的方向行去:“我说,那不是业火,我会想办法阻止它再往人群靠近。”
傅从雪向后走了两步,抬手挥开折扇,双唇翕动:“心有灵犀,风来。”
移步换景,傅从雪眨眼便至那团所谓的业火跟前。
方才喧闹的街道,被怪火烧灼,此刻已经片瓦不剩,高楼坍塌、地面崩裂。
紫黑色的火焰令傅从雪瞳孔一震。
五浊恶世出,灾祸起;业火出,浩劫至。
漫天流星飞坠,带着疫病和诅咒的黑色火焰将天地万物焚烧殆尽。
傅从雪有些痛心,他曾将业火东引,是为报谢家当日灭门之仇,却不想被有心人利用,祸及百姓,民间一片生灵涂炭。
如今这业火裹挟着五浊恶世的灾难诅咒,被有心之人操纵。
傅从雪转念一想,不禁怒火中烧。
谢家的几位长老解决不了这业火危机,便将这业火赶至民间,颇有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若不是正巧赶上弟子下山游玩,恐怕这场劫难,只会发生得悄无声息,无人在意。
风中传来稚童歌声,却是方才游神祭典的赞歌。
童男童女的声音交叠,傅从雪侧耳细听,他们在唱一段傩神祭。
裴忌不知何时出现在傅从雪身边,开口道:“不要听。”
指风中的歌声,傅从雪听懂了,用灵力封住双耳的听力。
傅从雪冲裴忌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我知道你会来。
裴忌看了傅从雪一眼,又转回头去:“你一点没变。”
和当初一样,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好似一人一剑,便能了结天下一切不平事。
傅从雪将业火吸入掌中,化作己用,却眼睁睁看着那团粘稠的紫黑色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点点往四处扩张,吞没天际和屋舍。
它好像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水一样随意流淌,像风一般轻轻飘荡。
傅从雪单膝跪地,手掌整个按下,大喊:“四象,开阵。”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