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逐神

　　寒风还在屋外吹着，连带着漏风的窗户也被刮得呜呜作响。

　　我睁开眼，长叹出一口气，顺手揉了一把被睡的乱糟糟的头发，在温暖的被窝里忍不住多躺了一会儿，这才坐起来，一只脚弯曲着，有点无精打采。

　　每天晚上都在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就和逛街似的四处闲逛，晒晒阳光逗逗花草，到了点就被闹钟吵醒，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

　　这个梦在这里代表着什么？或者说，这又是什么线索？
　　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去食堂的路上，我在为今天的工作做打算。

　　目前已知四个线索——高二、天台、镜子、我。
　　线索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在那个轻生的女孩身上对应的特征。

　　首先，这是一个高二的学生。经过我们讨论，她还可能是曾经半夜一直追杀过我们的那个东西。
　　以上，两个线索就已经对应完毕了。

　　这几天我们也没闲着，有鬼的教师宿舍楼不用再一遍一遍跑了，剩下的两个线索就像两根支撑着众人的救命稻草，整个高二楼内的镜子已经被我们看了个遍。

　　若是这镜子是什么很刁钻的线索，比如是某个小姑娘随身携带的镜子，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那好，我们的确没招了。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毫无进度，难免有点气馁。

　　不知怎的，我又经过了那间教室。
　　只是随处一瞄，我竟有些诧异。

　　一直松散着坐在原地的人不见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我想。
　　可是直到打铃上课，我都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可能有点像个便衣警察，一直悄悄关注的嫌疑人突然消失了，于是在周围多看了两圈，同时在心里寻思，之前这个点有没有见过她。
　　好像，真的没有。

　　就像是一股细微电流般的悚然爬到了我身上，任凭我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先去看了他们班展示墙上的对外考勤表，在目光触及表格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最终只能化为两个字，果然。

　　看着表上比平时多出来的一行字，我在原地定了定神，拍张照，发给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燕间神，又后知后觉在四人群里也发了一遍，顺便把之前发给燕间神的那条给撤回了。

　　刚在屏幕上点击撤回，对面很快就回了消息。

　　燕间神说：“怎么，我不能单独拥有一份吗？”
　　我撇撇嘴，打字回他：发的时候点错了。
　　燕间神那里没再说话。

　　我关上手机，站在后门，把他们班的人数了一遍，确定真的只缺那个女孩。

　　再看着考勤表上那一行字，我低着头思索着，这个学校的心理室应该在什么地方？

　　末了，看看时间，如果是心理老师的话，这个点正好要下班了。算了，现在最不差的就是时间。

　　这样一串，事情便通透了许多，学生因为心理疾病原因想不开要跳楼，这样的例子在现世中也常有报道。
　　某个升学率极高的地区因为近乎变态的管控，不少学生被送去后受不了，最后抑郁寡言，选择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痛苦。

　　在以前看来，因为不是身边发生的例子，没有周围人实切的连声感叹和唏嘘，能够真的引起自身关注和共鸣的事件少而又少。

　　至少，于现在的我看来，我才真正意识到因为痛苦而放弃生活，这一事件的真实性。

　　那个跳楼的学生，不管她是谁，究竟是不是徐悦，现在她在呼吸，在清楚的活着，再等不到六个小时之后，她在一片漆黑的万物无声中坠落。
　　至此，她迎来了一个巅峰，她的轮廓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清晰起来，第一次受到众人的讨论，紧接着，化为一声声叹息。

　　最后，成为一个不能被宣之于口，但又流传下去的传说。

　　我还有些感性的沉浸在那个人既定的人生轨迹之中，一双温热的大手突如其来抚上我的肩膀。
　　燕间神从我身后靠过来，他垂下细密弯曲的眼睫，眼尾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着说：“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啊。”

　　这是一个被对方认为彼此相熟的姿势，我稍稍回过神来。
　　“没事。”我说。

　　可能语气确实听着有些敷衍，他把手拿了下来，和我一样靠在展示栏边上的黄柜，低着头看了看我的表情，在确认没什么事情后，眼睛盯上了那张考勤表。

　　考勤表上没有细写，大概也是为了维护同学的个人隐私，所以只是标注了这节课的缺勤人数和原因，简单的三个黑体字。
　　——心理室。

　　我在群里已经和另外三个人说了，缺勤的人是徐悦，檀知然立马回复，说他们正好在一楼，已经打听到了心理室的位置，正在往外走，看看能不能碰上点什么。

　　我也和燕间神简单的沟通了一下，想在明天约着那里的老师，参观一下心理室的环境，再借口聊些什么。

　　燕间神在我面前不说话时，看着还挺顺眼的，至少脸上没有那种老想着逗逗我的样子，认真倾听时表情很淡。
　　我讲完了，等着听他的想法。

　　这家伙只说了一句话：“明天出发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哦。”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哦，哦什么哦，不带你你就不会跟上来了？
　　看着他，我又觉得不顺眼了。

　　……

　　徐悦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对面是许久未见的心理老师，姓顾，是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接手她有一段时间了。

　　视线掠过已经见过多次的电脑、档案柜、期刊架、心理宣传手册以及心理挂图，徐悦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没以前感觉的那么有意思了。

　　“上次临走前问的问题，你现在有答案了吗？”顾老师柔声问道。
　　徐悦抬头，神情自始至终未变，接着她摇摇头：“不，我觉得哪里都没变。”

　　“好吧。”顾老师在听到答案后并没有惊讶，只是微笑着说，“你可以再多一些关注生活哦，就算是重复的日子，在不同人的眼中也始终有不同的样子。今天和昨天，差别永远不在时间。”

　　徐悦站起来，浅浅向老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走之前，她看见了不远处墙角设着的一块长镜，回想起了某个时候，她站在那面镜子前，心理老师对她说过的话。
　　——镜子能让同学们看到自己的闪光点，增强自信心。

　　看着镜子上粘的一圈夸张黑体字，她在心中咀嚼了一遍，嘴边不明扯出一个笑。
　　自我肯定夸夸镜。

　　晚上排队打饭，徐悦拒绝了那人的约饭邀请，忽略她有点挂不住的神情，在她再次开口之前去卫生间躲了一会儿，顺着那里的玻璃向外又看了看，三三两两成群的学生正慢悠悠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看了一会儿，徐悦才出了卫生间。

　　站在打饭窗台前，前面还排着几个学生，离徐悦最近的两个人非要并肩排队，两人一会儿你笑一下，我笑一下。
　　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其中一个不知怎么惹怒了另一个。

　　徐悦耳边突然传来几个字，她低着的头稍微抬了抬，像是被声源吸引住。

　　——“哎呦，你去死吧！”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

　　“……”
　　去死吗？徐悦盯着永远擦不干净油渍的地砖，脑海里叮叮当当，回荡着那句话。

　　我怎么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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