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裁员
沈从之打完电话回来,又对几个展品的位置摆放进行了微调。
有些展品略有破损,也得联系艺术家问问具体如何处理。
解决完相关问题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他发了个消息问陆羽然:晚饭?
陆羽然回得很快:呵呵,这时候想起我了?昨天干什么去了?
沈从之:我请。
陆羽然:沈老师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想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沈从之从前台路过,实习生快到下班时间,已经在收拾东西。她向来是到点就跑,从不加班,说是这点工资狗都不加,见了沈从之喜气洋洋:
“沈老师沈老师,我悄悄跟你讲啊,leader又说今天不写访谈稿了。哼哼,看来周一不想上班的不止我一个嘛,ddl又少一个。”
沈从之逃过访谈,实习生逃过写稿和排版,都很好。
问了陆羽然想吃什么,商量一番后沈从之订了家自贡盐帮菜馆。见面的时候被陆羽然讥讽一番:“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今天没和你家那位一起吃饭?”
沈从之让他滚。
服务员先上了茶水,二人翻着手机上的菜单,沈从之问他接下来如何安排。
“先去隔壁省逛一圈,然后去西北,”陆羽然说,“剩的时间另说,旅游太久也很累的。”
很难想象这年头还有打工人能说出“旅游太久也很累”这种话,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50天年假薪资还不低的工作不要妄想在国内找着。
沈从之惜字如金地评价了句“挺好”,陆羽然问他:“你最近忙不?不忙的话,反正隔壁省嘛,顶多玩个三四天就回来了。”
沈从之:“走不开,新展这周四开幕。”
“大忙人啊沈老师,”陆羽然凑近了点,“那开幕之后呢,这周四之后总得闲了吧?”
沈从之摇摇头:“有新项目,还在谈。”
其实就是浅谈两次都没谈出结果,估摸着要黄的意思。
“那你忙起来,你家那位怎么办?”
沈从之莫名:“什么怎么办?他离了我还不能活?”
“哎你们从前那股子黏糊劲儿呢,”陆羽然比划道,“在英国的时候学校隔那么远都要租在一块儿的房子,通勤距离拉得老长。”
“都结婚好几年了,”沈从之拨弄碗里的菜,“再说,他每天上班,早出晚归的,本来醒着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闹了半天,”陆羽然说,“原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套我话呢?”沈从之恍然悟道,“我说怎么扯两句就到了他身上。”
“没办法,”陆羽然耸了耸肩,“见你为情所困——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多少年的朋友了我能不知道吗,从接机那天开始就一直不高兴的样子。你的婚后生活瞧上去并不快乐,婚姻给你带来了什么?一地鸡毛?”
“……少看点国内营销号。”
“没办法,我们做hr的……”
“国外hr也从童年创伤聊到父母职业再到人生理想?”
陆羽然:“……那倒不至于。”
“不过说真的,”陆羽然点了豆奶解辣,“你和顾惟,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和对方吵架的类型。”
“所以目前正在冷战。”沈从之安然道。
“昨晚顾惟还给你做饭的冷战?”陆羽然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已婚人士,“顾惟知道你们在冷战吗?敢情你们各冷战各的?”
这么一说沈从之也觉得不对劲,主要是寻常情侣冷战吧,大抵也就是互相不理、见不着面。但他和顾惟么,原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
甚至他怀疑他和顾惟一周面对面说话的句数还没他和陆羽然出门吃一次饭多。
“应该知道吧,”沈从之不是很确定,“刚吵完架……”
“所以你们到底吵什么了,这么多天还没和好?”
沈从之微微叹了口气:“不太好解决的问题。”
他说:“我想离婚。”
哐的一声,陆羽然手上的豆奶玻璃瓶撞到了桌子,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只怕是已然成洪水泛滥。
“不是,我错过了什么,”陆羽然抽了张纸巾,将溅到桌面上的豆奶擦净,“怎么就离婚了?”
沈从之:“我觉得他如果一直1116,我们和离婚也没区别。”
“可毕竟……”陆羽然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毕竟结了婚,还是有区别的吧?”
沈从之幽幽盯着他,譬如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性生活,或者在工作间发现两盒过期的套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种私事总不能和发小说。
“唉好吧好吧,搞不懂你们,”陆羽然自认不是感情调节大师,“叔叔阿姨知道吗?”
“不知道,不重要,”沈从之想了想,“他们要是知道,可能顶多给我打点钱让我出门旅游散散心之类的。”
“我还是觉得挺突然的,”陆羽然真情实感地道,“毕竟这么多年,你们也算是模范夫夫了。”
“有吗?”
“有啊,”陆羽然帮他回忆,“从大二谈到现在诶,还一起去英国读硕士,英年早婚,他父母那边好像也没反对过?对了,他父母知道吗?”
沈从之略无语:“我觉得你其实有一定的当国内hr的潜质,要不你还是回国发展吧。”
他轻飘飘将这件事给揭过了,晚饭后又和陆羽然在周围商圈转了转,婉拒去酒吧喝一杯的邀请,打车回家。
双肩包里的电脑背了一路,他通常是将这种包背成单肩,总之是只压着一边肩膀。他、在家门口用指纹开了锁,压下门把手时,客厅里的灯光漏了出来。
沈从之一怔,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出门前忘了关灯,而是……
顾惟竟然在家?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看时间,一面将迎出来的末奈往屋内赶了赶,反手关上门。
“你在家?”他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问,“不舒服吗,生病了?”
总不可能提前下班。
但顾惟没有在卧室。沈从之洗手后路过客厅,看见凡糕在顾惟怀里滚来滚去。顾惟抱着厚重的游戏本坐在沙发上,敲键盘的姿势并不像在写代码。
顾惟早听见门响,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沈从之,神色很是奇怪。
沈从之莫名有些恍惚,晚饭后回家在家里沙发上看见下班的丈夫——好像是从未想象过,又或者是已经忘记的想象。
他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快要走到时却又有点手足无措。
按照当年还在英国、甚至是前两年的习惯,顾惟会在这个时候吻他。
但他最终只是停在餐桌旁边,欲盖弥彰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装修的时候他们将餐厅和客厅之间的非承重墙拆掉了,此刻沈从之有种强烈的被窥视感,顾惟没有收回视线,那种奇怪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怎么了?”他只是端着水杯,其实并不渴。
“你没看微信消息吗,之之?”顾惟答非所问,“下午给你打了电话也没接;有时候找不见你,我很担心。”
成年人了,又不会去什么危险场所,不回消息能有什么问题?但他又没从顾惟的语气中听出不满,好像真的只是很寻常的担心。
沈从之打开微信,解释道:“下午跑了个展,有点忙。”
他以为顾惟又发了些平日里常分享的内容,想来也许会有今日回来这么早的原因。
但他的手指停在聊天框的上方,红点下面只有一句:
不离好不好?
怎么突然发这个,没头没尾的。
沈从之眼眶发酸,他点进去,看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出的一句“什么时候离?”。
脑海中思绪嗡地一下炸开了。
现实生活不是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手机不会莫名其妙突然成精自己发消息。沈从之往上滑看见消息发送时间,突然想到什么,又退出去看通话记录。
——与星落美术馆电话打来的时间刚好重合了。
哦,原来顾惟下午也和他打过电话。
他后知后觉自己下午挂掉了顾惟的电话,中途手机黑屏又亮起好几次,或许误触了什么。
挂了电话工作太投入,加上后来和陆羽然没聊两句,话题就转到离婚上……他竟然没想起来。
难得有他觉得理亏的时候:“不好意思啊下午没……”
“之之,”顾惟温和却又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被裁了。”
.
听说人事找他谈话的时候,顾惟就心觉不妙。
但纵使如此他也没往最坏的地方想:项目即将上线,没听说过降本增效是从技术部门开始优化的;时间节点也不对,这时候不是年末,他也不是应届校招生或三十岁以上……
但总之还是被裁了。
一同被打包扔出来的还有当年校招时一起签掉的竞业协议。
被通知完裁员与回工位将任务做完是互不受影响的。他在工位坐了会儿,好半天都没从这个消息里缓过来。
工作群里消息闪动好几次,策划在问这个需求什么时候能做好。
顾惟差点反手回一句“PM没排优先级”,但他忍住了,毕竟罪魁祸首是公司而并非无辜同事。
他按流程请了假,生平第一次在19点前走出了公司,却并没有觉得轻松。
天还没暗,公司楼下也没几个人。消息来得突然,他并没有做过任何的设想与准备。片刻后他打了个车,等车的间隙给沈从之拨了个电话过去。
被挂了,兴许在忙。
他打开微信,在措辞上纠结半晌,注意到聊天框顶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没等多久,收到了沈从之的消息:“什么时候离?”
收到这句话后很长一段时间微信仿若死水一般平静,另一个软件不断弹出工作群的消息。直到终于有同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开始在微信私聊问他怎么一回事。
他一手还提着沉重的游戏本,脑子里是新鲜出炉的竞业协议和没走完的离职手续。前两天台风过境,被折断的树枝有些因为太粗,仍旧横在公司楼前的空地上,物业还没来得及处理。
这一次换做他在输入框停留了很久。
前天晚上沈从之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10点出门2点回家,我们根本没有醒着的见面时间。”
“上个周末你在加班,上上个周末你在加班,上上上个周末你还在加班。”
“顾惟,我累了,我们真的不合适。”
从恋爱到结婚用了三年,他老公留给他思考要不要离婚的时间甚至不到三天。
他单手握着手机,一字一句地敲:
“不离好不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