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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夜来茉莉风铃暗响
冰凉的地板。
衣服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身上,身体一阵热一阵冷。
左手传来的剧痛令季沍霜在高热状态下也很难陷入彻底的昏迷。
他艰难呜咽了一声,侧躺在地板上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恍恍惚惚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小很小,四周是温暖澎湃的潮水,推着他在血腥味和药水味道里浮浮沉沉。
好疼……
血腥味在鼻端蔓延,浓重得像是铁锈。
好疼……
铁锈的味道。
妈妈……我好疼……
这里出不去。
门在生锈……妈妈……
泪眼朦胧中,那道原本在记忆里黯淡成灰色浅影的人物在痛苦的思念和呼唤声里逐渐清晰起来,恍如潮水拍打海岸——
“就叫沍霜吧,今天去买菜的路上在书店里随手翻到的名字,挺好听的。”
“我们小霜真乖,一点儿也不哭不闹。”
“哭什么哭!不许哭!别人说你没有爸爸又能怎么样?!妈妈比爸爸厉害多了!”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有了你,我就不会年纪轻轻在这种破地方吃苦……”
“对不起,小霜……妈妈不是故意打你……呜呜……妈妈只有你了……”
“不许打他!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那个’吗?我答应你!但我们不能在这儿……不能在这儿……绝对不能……”
“好吃吗?嗯,那就好……妈妈不吃……妈妈没哭……我们有钱了,最近都不会挨饿了……”
“钱……钱还是不够……”
“小霜,妈妈打算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要怕……妈妈会陪着你……”
“疼吗?给你吹吹……妈妈带你去买糖,嗯,真乖……”
——不对。
——太不对了。
记忆中的妈妈给他买过糖吗?
季沍霜强忍着呕吐感和剧烈的头痛,瘫在地上无力地挣动几下。
——不应该是哥哥吗?
——妈妈很早就变成石碑了才对。
石碑。大雨。
雨点倾盆而下。
又冷又湿。水面倒影里黑色的伞。
大西洋杉木的香水味。
哥哥在说话。
“我们小霜……小哑巴……”
“保姆……”
愤怒。无边的愤怒几度将他淹没。
来自对面的应答却是一记分外响亮的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
还是哥哥在说话。
额角撞在玻璃上,好凉好痛。
他同样滚在地上。
就像现在的左手那么痛。
——记忆中的哥哥,是这样的吗?
——居然有过……这样吗……
季沍霜艰难地睁开双眼,在汗水和泪水混合迷蒙的视线之中,他竭力运用双臂支撑地面,将自己从匍匐翻转为了仰躺。
呼吸终于变得不那么困难了,可喜可贺。
视线所及是属于季氏庄园的、熟悉的天花板。
虽然没有开灯,但季沍霜夜视能力不差,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卧室。
理智逐渐回笼,让他想起了现在的情况——他被抓回来了,还失去了一根手指。
“呜……!”
季沍霜刚刚想到那根手指,左手伤处就传来了一阵触电一般剧烈的疼痛。
就好像那根尾指还在一样,存在感极强地叫嚣着自己替他这个主人经受的磨难。
——可是再疼也没办法呀,断都断了。
——好在不是右手,日后还能画画。
有几滴泪不受控制地砸落到地板上,发出细小的啪嗒声。
季沍霜一边含泪咬牙适应疼痛,一边努力地不去回想当时在公共卫生间里被那些人抓到的场景。
人在感到委屈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想起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或事。
——谢桁阳……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抓了吗?
季沍霜用袖子抹掉眼泪,随后右臂艰难支撑起身体,侧头去看窗外。
从天色来看已经是深夜了,连星星月亮都没有,没法推测具体时间。
——这样不行。
他其实很害怕看到自己左手上那个被处理过却依然狰狞的断口,于是尽量小心地将左手揣进了衣兜里。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跟谢桁阳出门看展览的那一套。
甚至连缠了纸胶带的金手镯也好好地戴在右手腕上。
没搜身也没有换衣服,谢天谢地。
看来季长晞现在相当忙,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就把他囫囵个丢回自己房里了。
自己的卧室在三楼,盲目跳窗逃走会很危险。
季沍霜短促地叹息了一声,用右手抓着桌腿,强忍着高烧带来的头重脚轻一点一点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随后环视四周——果然,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试了一下门,打不开。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待遇,一旦不听话,就会被锁在自己房间里至少三天。
他一路扶着墙或者大件家具,检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内的东西。
基本上还是按照自己走之前的情况摆放,就连小冰箱里的食物和冰水也都在。
甚至桌上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口服药,消炎的、退烧的……每份剂量都给分得明明白白。
季长晞还真是……生怕自己死了。
季沍霜嘲讽一笑——先前他可能还会觉得是兄长对自己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爱之深责之切”,但是现在不会了。
在谢桁阳家里住着的那些天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爱护一个人,绝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将他圈禁,而是陪着他一起成长。
季长晞自始至终都是在自恋。
更何况,自己身上发生的许多苦难究其根本还是他造成的——譬如抽血。
一想到这个,季沍霜的目光黯淡了片刻。
在刚才的昏迷中,自己好像又想起来了一些久远的回忆,那些场景和对话里的许多形象和说辞都和自己已经习惯了的记忆产生了冲突,但却又神奇地符合当下他对于某些人的性格印象……到底是真还是假?
他不知道,但他实在很想弄清楚。
高烧带来的虚弱状态显然不利于思考,所以他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季沍霜从桌上取了一份退烧药直接咽下,借着嘴里苦涩的药味保持清醒,仰面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静静地回想昏迷时在记忆里看见的种种细节。
一对账果然发现了问题。
当年他大病一场从医院里醒来,护士跟他说自己从床上滚下来摔破了嘴角,但却给他小半张脸都定期涂药,还不停地跟他强调季长晞照顾他有多么辛苦。
那时年纪小察觉不出问题,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能感觉到护士的行为多少有些刻意。
而且摔破的明明只有嘴角,为什么会涂药面积会包括额头呢?
如果换成刚才“看见”的那个、被人扇了一巴掌撞到车窗的视角,那么一切就完全说得通了——自己从来都没有从病床上摔下来过,是因为被季长晞狠狠扇了一巴掌!
但是,季长晞为什么会打自己?
过度思考带来了头脑昏沉的痛苦,季沍霜慢慢侧过身体面向墙壁,眯起眼睛想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他这些天已经习惯了每天睡觉时被谢桁阳抱在怀里的感觉,现下整张床铺冰冰凉凉的,久违的陌生。
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安全感就像毛毛虫,在他心上细细密密地吐丝织茧。
好在退烧药里有一点点镇静成分,足够他慢慢合上眼皮,沉入无梦的睡乡。
-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
房间里没有什么能判定具体时间的提示,但身体的疲惫感和沉重感明显减轻。
季沍霜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并不算烫。
可喜可贺,现在他终于有精力来思考解决当下困境的方式了。
首先,肯定不能从卧室正门出去。按照季长晞的习惯,在他被关禁闭的时候门外肯定会有人轮流值守,哪怕他找到工具能把反锁的机关解决掉,也无济于事。
那么,唯一的那条路就只有……
季沍霜将目光转移到了房间角落那扇被挡在衣架和杂物箱之后的暗门。
这扇门直接通往季长晞的房间,与他的书房相连。
现在这么晚了……他应该在睡觉吧?
-
季沍霜轻手轻脚地挪开挡路的杂物和衣架,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动,随后点起一盏昏暗的小夜灯放在手边,蹲坐在地上眯起眼睛去观察那道极为陈旧的锁头。
钥匙估计都不知道被季长晞丢到哪里去了。
没办法,只能砸开。
季沍霜抿起嘴唇环顾四周,他需要找一件硬一点的东西。
桌子椅子太大、衣架太重,其余的……等等,或许不用这么麻烦。
他将目光放在了手腕的镯子上。
伴随着细碎的“刺啦刺啦”声,季沍霜摘下镯子,把覆盖在它外层的伪装尽数撕去,随即找到谢桁阳交代的那处机关,掰开锁扣朝上一推,藏在镯芯里的折叠细针“噌”一声弹了出来。
虽然之前见识过谢桁阳演示这东西的模样,眼下亲手开启这件“秘密武器”,季沍霜依旧忍不住感叹其设计精妙。
多亏有了这个,现在完全可以尝试撬锁。
季沍霜小心翼翼地在那枚弹出的细针上捻了一下,嘴角微微一勾。
——他突然有点想谢桁阳了。
-
时值深夜,书房里果然没人。
但出乎意料地,遍地都是翻找出来的文件和档案夹,如山般的资料堆在书桌和地板上,还有零星散落的残页,无一不昭示着这个地方刚刚经历过一次彻底的搜查。
——怎么回事?
还没等季沍霜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听力敏锐地捕捉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有人来了!
他飞速环视四周,躲进书桌下方的同时顺手拽了个纸箱遮掩。
这纸箱里面的东西极为陈旧,散发出一股经年旧纸的腐朽沉郁,熏得他有点想咳嗽。
——必须要忍住。
他把右臂挡在了口鼻之前,看着面前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慢悠悠踏过来一只皮鞋。
从裤脚和皮鞋的材质来看,是季长晞的保镖。
而且还不止一个。
季沍霜不敢再抓着纸箱,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将自己朝着书桌深处又塞了塞。
——不要发现不要发现不要发现……
“嗯?这纸箱上次来的时候是在……?”
!!!
一只手伸过来,把纸箱拽出去翻了翻。
季沍霜被吓得差点忘了呼吸。
另一个保镖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哦,没什么,”那保镖随便翻检了一通,回复道,“要找的东西不在这儿,我记错了。”
纸箱被保镖一脚踹回来,还朝里面多推了推。
“我就说是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走走走,去睡觉吧。”
“等等,”那保镖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看了看,“花园里现在没人看守吗?怎么连灯都灭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啊,前辈,”另一个保镖走到他旁边伸头朝外看了一眼,“地下室里那个人跑了以后,花园的安保就被撤掉了啊。整栋楼的监控还在检修,值班的时间都延长到半夜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快点检查完快回去睡觉,就别再想着工作了吧。”
“年轻人懂什么,越忙越容易出乱子,”保镖清了清嗓子,斥责了他几句,“我们既然被季先生请来看守好屋子那就该对雇主负责。老板都没休息呢,你们倒会躲清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懒,刚才从东边楼梯上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里就留了一个人。除了大厅里那些,其余的都去睡觉了?”
另一个保镖笑了两声:“毕竟都是后半夜了嘛前辈……”
“你们这些小年轻……”保镖摇摇头,松了口风,“算了,暂时放你们几个小时松快吧,等今天早上谢家那个少爷和恩善小姐来这以后,又得有的忙。”
“可不是,这帮有钱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两个保镖一路小声吐槽着雇主,关门远离了书房。
无人注意到的是,那位年纪大的保镖在与另一个保镖分开之后,独自走到了窗边,拎起衣领之下藏匿的纽扣麦克风,轻声交谈:“少爷,是我。嗯,找到人了。给他指了一条路,应该能逃到花园里,有关后面的安排……嗯,我知道……看着情况还好,老板现在顾不上他……”
-
等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季沍霜又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这才敢从书桌下爬出来。
——听他们的意思,眼下季长晞没在隔壁卧室,而是在一楼大厅。自己完全可以从东侧楼梯一路跑去花园里,现在整栋楼的监控又在检修,季长晞气昏了头还忘了给自己重新戴上定位手环。
——简直是如有神助,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先是把自己撬开的那扇暗门关严,收拾成看不出问题的模样,接着小心翼翼地清除了自己留在地面的移动痕迹,随后顺带翻找了一圈手边的纸箱,一点线索也没落下。
不过都是些有关季家教堂的人事变动,其中有很多人他见过几面,没什么意思。
其余的纸箱还有一些公司里的合同和文件,瞧着都是很老的年份,季沍霜看不懂。
——怎么突然把旧文件翻了个底朝天,季长晞想干什么?
季沍霜把各处摆放尽量复原,最后轻轻开启书房的门,确认眼下三楼无人看守之后,一闪身离开了房间,迅速而轻捷地踩着地毯一路跑下楼梯。
二楼有人值守,季沍霜躲在视线死角,趁着他转身的机会接着跑了下去,一楼的保镖虽多,但通往花园的侧门却开着,他看准时机,借着回廊的重重雕塑和保镖之间由身体遮挡造成的视觉误区轻巧脱身。
花园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要是换在平常,季沍霜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后半夜出现在这里,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了被黑暗包裹的、久违的自由和安全。
正在他躲在树丛阴影之间、顺着小路一点点朝着后院侧门走去的时候,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双冰凉的、带着福尔马林味道的手,牢牢地将他的口鼻捂住,向后按到自己怀里。
冷静且不容抗拒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别动,小家伙,我知道你是季沍霜。”
!!!
季沍霜被她这么一吓,当然不敢承认,连连摇头,但是又挣扎不过她,急得快要哭出来。
李熙珠皱眉看着他挣扎的样子,也有些不确定了:“不对吗?谢先生明明说过他的爱人叫这个名字……”
?
季沍霜听到“谢”字,突然不挣扎了,转头想去看那女人的模样。
“先说好,我知道你说不了话,但也别想着通知别人我在这儿,现在我们两个在一条船上,明白了吗?”
季沍霜忙不迭点头。
于是,李熙珠如约松开了手。
借着微弱的夜间反光,两人蹲在花丛里打量着彼此。
李熙珠留着一头齐肩黑短发、浅色西装套裙又脏又皱,身上还有很多擦伤,但眼神又亮又坚毅,虽然暂时狼狈,但能看出来是很果断有魄力的人。
季沍霜犹豫着跟她打手势:【我不认识你。】
他害怕对方看不懂手语,于是尽量用简明易懂的手势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用跟谢桁阳交流的方式来与她对话。
没想到李熙珠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用手语利落地回复了他:【我在先前的查访项目中接触过听障人士,学过手语,你可以跟我正常沟通,我完全能够看懂。现在这里并不安全,如果贸然说太多话很可能会被发现,我们就靠这样的方式沟通也不成问题。】
季沍霜有些激动,立刻问了一句谢桁阳的事:【你是我爱人找来调查季家的吗?】
李熙珠看见他这样的第一反应,弯了一下嘴角:【很遗憾,并不是,我是因为调查季家教堂里科林神父非法开展人体标本制作的生意才会出现在这里的,跟你的爱人认识是因为别的交易。我刚刚才从科林神父关押我的地下室里逃出来,你家的庄园和教堂有暗道连在一起,你知道吗?】
季沍霜摇摇头,觉得有些新奇,但转念想了想主楼的构造,突然又觉得这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意外的事。
李熙珠接着跟他说;【现在我手里有科林神父虐杀受害人的关键物证,但是之前那几名受害人的信息调查却一直阻力很大,如果能找到那些人在季家教堂里工作过的证据,那么就再好不过了,你有这方面的印象吗?】
季沍霜突然回想起了他在书房里翻过的箱子,立刻回答:【有,你要的东西在主楼第三层,我哥哥的书房里,东侧楼梯旁边第二间。】
李熙珠看着他的手势,突然有些犹豫,打手势的动作显著地慢了下去:【我有一个消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有关于你的来处。】
季沍霜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但依然很礼貌地示意她自己愿意听。
【当年你被认养回季家的事情,是我同学的父亲报道的,】李熙珠的动作很慢,她在斟酌用词,【但新闻稿件发布的第三天,他就突然理财不顺、跳楼自杀了。】
季沍霜模模糊糊地对这件事有些印象,隐约意识到了她想说什么。
【后来我成为了调查记者,我的同学把他父亲得到的资料和内容都转交给了我,希望我能接着调查下去,还他父亲一个公道,】李熙珠抬手轻轻给季沍霜拍掉了肩头的小飞虫,【在他父亲的调查记录里,季家将你认回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你的‘哥哥’有很严重的基因缺陷,找不到骨髓移植的话,就需要定期输血维持现状,但他的血型很稀有,一直匹配不上……直到从九云区选中了你。】
季沍霜有些怔忡。
【你和他,其实并不存在血缘关系,】李熙珠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着怜悯,【从始至终,只是他和你的妈妈达成了一场交易。】
季沍霜抬了抬手,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又放了下去。
李熙珠观察着他的反应,很耐心地等他“说话”。
【我的……妈妈,】季沍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比划出这个称呼,但眼前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并不是去世了,而是不要我了,对吗?】
李熙珠看着少年难过的模样,心疼地拍抚着他的肩膀。
季沍霜倚在她的肩头,无声大哭。
左手的伤口实在太疼了。
……一定是这样的。
-
“妈妈,小心台阶。”
在一众保镖簇拥下,穿深色西装的瘦削青年搀扶着一位穿暖色羊绒风衣的中年女性,与她一起慢慢走上了季家教堂的台阶。
季恩善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
重访故地,令人心情沉重万分。
教堂大厅角落里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A国特工,谢桁阳和A国大使馆派来的人员正并肩站在白布盖着的尸体之前,用英语沟通案件细节。
“……至于后续引渡事宜,希望能够继续协同推进。总之非常感谢您能出面,明年我们家与您的合作也会继续进行的,金特利先生,”谢桁阳余光注意到了走来的季恩善和她身旁的青年,冲着他们礼貌一点头,“晚上好,叔母。”
那名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看清了站在季恩善身后的青年,不免有些惊叹,语气意味深长:“真是太像了……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季先生’。”
他在那名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后跟谢桁阳一点头,带人离开了这座教堂。
谢桁阳从兜里拿出手机,转过身去联系崔宰灿带人处理现状,顺带告诉他没找到李熙珠的事情。
季恩善的面容美丽却虚弱,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地上那个名为申知秀的尸体上,注视着她被挖掉子宫的小腹,仿佛隔着裹尸布能看见那里是如何破碎狰狞。
“当年,你的父亲……”她颤抖着嘴唇开口,手抓紧了青年搀扶自己的小臂,面色痛苦,语气轻声如梦呓,“他也是在这里……在这里将我……”
“妈妈,都过去了,”青年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抚,“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季恩善含泪摇头,“你的父亲把他也养成了同样的恶魔,他在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报复我当年为什么要逃出去……”
谢桁阳站在一边打完了跟崔宰灿的电话,转头又联系上了安插在季氏庄园里的人手。
“……你说什么?!”
谢桁阳急得几乎要跳脚了:“……他都走到花园了,还帮那个记者回去找什么资料!手不打算要了是吗?!”
季恩善和青年同时向他看去,后者在妈妈目光的示意下,试探着抬步上前。
“那个,哥,沍霜会没事的……”
“季长暝,我劝你现在别开口安抚我,”谢桁阳劈手打掉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面色很不好看,“我看见你这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就想打人。”
“该走了,去救那孩子出来吧,”季恩善抬手抹掉眼泪,制止了两个年轻人的互动,“我们去庄园里,让所有荒谬的事情都在今天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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