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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渡阴川
几人的目光投来,他抿了抿唇,继续道:“这意味着,那棵树就扎根于附近临水的某处。除非河枯水涸,否则此阵不破,无人能够伤及其身。”
周湄听得纳闷,追问道:“这个啥潜移阵是干什么用的,保护那棵树?莫非它就是幻境的阵眼?”
苏悯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扭头望向身旁魂不守舍的少年,缓缓道:“清都虞师一脉世代守护碧云天的白王木,坎影潜移乃其独门阵法。方才阵显时,我见虞师印记一闪而逝,想必不会有错。”
秦半妆不解,接着道:“可如今碧云天早已没有虞师了,为何白树和潜移阵会出现在凡俗之地?”
何况这里是南境,一棵没长腿的树是怎么不远万里从曜东跑到尧南的?除非他们真的身处幻境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周湄戳了戳蹇仙来的肩胛骨,问:“蹇兄似乎也是清都蹇氏后人吧,怎么会没有虞师了?”
蹇仙来眼睫轻颤一瞬,回过神来,苦笑道:“因为白王木在十年前就枯死了。”
一直沉默地观察四周的黑袍青年闻言,看他一眼,须臾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水行辰离年,潜移阵破,白树凋枯。
清都的最后一任虞师蹇寒山死于非命,尸首横陈树底,被人发现时浑身皆已霜化。
此后碧云天没有了白树,自然也不再需要虞师。而若非宗主将两兄妹托付给碧华真人抚养,恐怕他和仙乐都难以继续在清都立足。
蹇仙来对光复家族无甚执念,也不愿如蹇寒山那般,大半辈子守着一棵树,以至于连妻子被害都无能为力。但毕竟生父惨死,他做梦都想知道当年的凶手究竟为何人。
苏悯目睹的那道虞师印记,他同样也没错过,并且无比肯定那就是父亲曾向他展示过的坎影潜移。
为什么白树和清都蹇氏的独门阵法会出现在这里?这会与当年的凶手有关吗?可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本以为是魔头的天煞孤星命格致使他们遭遇此等怪事,如今细细想来,当初对自己冷漠不已的惜止戈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为何不愿在尧南久驻而要匆匆赶路,这一切都来得过于蹊跷,就仿若被人精心设计过一般。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河水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色,蹇仙来心事重重地抬起头,却发现前方的景象变得有些不敢认了。站在船头的惜止戈依旧面无波澜,但那骨节分明的手早已搭上虎牙的刀柄。
周湄道:“你们看,前面……有座城?”
周天浓雾弥漫,接天古柏犹如狰狞的鬼爪,栖于其间的鸱鸮断断续续发出怪叫,一座气息森然的古城仿佛从天而降,就这么突兀地矗立于五人眼前。
——城门洞开。
只听得一阵熟悉的嗡鸣暴起,长短刀双双出鞘,各自争先互不相让,刀锋锵的一声猛然相撞!把彼此弹开数丈后,虎牙虎爪脾气不减,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消失在视野之外。
是幻境吗?
蹇仙来原地举目远眺,心中疑窦仍在酝酿,少顷,两把弯刀几乎在同一时刻回归,入鞘时斜出的假动作吓得他一个趔趄连退几步。
惜止戈瞥他一眼,抬手按住躁动的刀柄,“不是幻境。”
秦半妆蹙起眉,唤出红伞器灵艳刹,衣袂飘荡的赤色伞灵蒙着眼,烈焰爆开时宛如在半空绽开了一簇巨型的红芍药。
刹那间火光冲天,滚滚热浪压迫着下方的几人,然而终是无事发生。这诡异的景象竟不是由什么阵法来维持的。
周湄一抹额汗,将自己的青雀白鹄也归入鞘中,纳闷地打量周遭环境,不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闹鬼了?”
苏悯弱弱一笑,道:“或许真被你说中了。先前那位艄公告诫我们夜间不得行船,因为祸蛇的怨气未散,化作白树扎根于郗河沿岸……不过现在看来,这白树的来历并非那么简单。”
“白王木绝不会化作这等邪祟。”蹇仙来边说边摇头,沉吟道:“只能说明,白树是在祸蛇被降服后才出现在此地的。”
“据说祸蛇身带剧毒,这才致使郦歌水蚀土腐草木凋敝。”秦半妆回想片刻,若有所悟道:“所以有祸蛇在,白树就无法在此处扎根。”
周湄倒吸一口凉气:“但那个什么潜移阵又会保护白树不死不伤,直至祸蛇被鬼面封使斩杀!”
蹇仙来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触碰到真相,对秦半妆道:“祸蛇是哪一年出现在郦歌的?”
“似乎是……十年前?”秦半妆顿了顿,补充道:“我记不太清了,你别放在心上。”
十年前。
那就是辰离年间。
蹇仙来心中刚燃起一丝希望,旋即又被漫无边际的沮丧淹没了。然后呢?能破开坎影潜移阵并杀死父亲的人,修为最起码已在四重境小天穹阶段,况且当年连宗主和师尊都对此讳莫如深,足见行凶者的身份非同一般。
自己有能力替父亲报仇吗?
如能查清那人的身份,他会尝试的,但前提是先解决将来随时可能毁灭人间的魔头。
“唉,你先别想那么多。”周湄凑近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务之急是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苏悯,你再说说,我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苏悯沉思片刻,道:“依我看,不是祸蛇阴魂不散,而是那五年间江越江阳一带死了太多人,怨气过重,滞留积压于此就形成了所谓的‘鬼界’。若我们继续往前,没准就会抵达那万魂所归的地宫。”
鬼界?鬼……蹇仙来有些腿软,一抹眼睛,默默地挨到黑袍青年身旁,脸颊都蹭着对方发丝了才安心些。这家伙气场够足,阳气还旺盛,想来就算是鬼也不太愿意接近的。
他继而问:“那现在怎么办?”
河道直直贯入那诡异的古城,眼下暂且无人打算去闯一闯苏悯所说的地宫,于是他们一致决定下船寻找出路,却在是否要分头行动上有了分歧。
——分歧主要来自蹇仙来。
“分头找吧,你们三个,我和止戈一起。”他说得理直气壮,罔顾除惜止戈以外的三人那微妙的神情。
考虑到这家伙是声名在外的天煞孤星,眼下这情形,也许远离惜止戈才最为安全。
再者,秦半妆实力也不差,还是主修奇袭术的,遇事也能担待着些。不像自己,怕是只有给魔头拖后腿的份。
周湄等人犹豫片刻,眼巴巴望着五人之中唯一腰佩一阶令牌的修士,蹇仙来面不改色地挽住惜止戈手臂,将人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惜止戈冷着脸一言不发,另外三人也没好再多说什么,便应了分头行动的提议。
这边,两人刚上岸,还没走出多远,天空就骤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下雨了,止戈你看!”
“不对……”
仔细一看,那“雨”竟如闪动着诡谲银光的鳞片,没有雨滴的重量,落得极轻极缓,打在人身上、地上却又化成了水。
太怪了。
蹇仙来紧忙跟着惜止戈到树下暂避,转头一看,两人皆被打湿半身,模样是狼狈了些,但好在无甚大碍。
眼瞧这怪雨声势渐大,就算有茏葱枝叶作挡也难保不会被浇透,他们只得各自运转灵力来护体。
运功不过片刻,蹇仙来就莫名感到一阵阵乏力,伴随着胸闷气短,灵力在脉络内流动得如此滞缓,仿佛回到一重境初期灵脉未通的时候。
他扭头一瞟,发现惜止戈正一动不动站得笔挺,周身三尺之内都无雨滴靠近。
啧,既然如此——
蹇仙来干脆一撩衣袍盘腿坐下,心安理得地倚靠着惜止戈的腿,以便能蹭蹭对方的护体灵力。伴修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仰头望去,这个角度看不见惜止戈的眼睛,仅能瞥见他线条柔和的下颌,沾染了水色,衬着一绺贴肤的湿发,莫名令蹇仙来想到从前自己沉溺于水墨画时,曾细细揣摩过的留白。
他不禁想,若忽略掉那双迥乎常人的凶目,这张脸其实让人挺愿意多看两眼的。
不单是脸,魔头的衣着也很是得体。放眼金灵宗喊得出名字的那几位男修,洛明辉服饰光彩照人活像开屏的孔雀,全靠一张脸在硬撑;易千戈到哪都是一身猎装,难免不合时宜;宇文华则太花里胡哨了些,长相却不及大师兄明艳。
惜止戈就看得人很舒服,毕竟黑衣可低调可庄重,还很显身段,腰封上缠着的虎头蛇尾黑金链更是点睛之笔,令那本属人体脆弱部位的腰肢仿佛多出些不可直视的威慑力来。
“雨停了,走。”
惜止戈话音未落就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蹇仙来正想得入神,不自觉浑身松懈,猝不及防失了倚靠,身子一歪差点就栽倒。
“等等我!”他狼狈地爬起来,一边胡乱拍着衣摆上沾的落叶,一边急匆匆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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