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出没—循迹

　　烈日炎炎，纯黑的轿车在滨西延长线上缓慢行驶。

　　“我就纳闷了，这么贵的车，贴个隔热膜会死吗！”

　　君无言一面吐槽，一面将空调的风速调到最大。

　　莫似堇立马把脑袋贴近出风口，舌尖抵住嘴唇尽可能的用低温来缓解内心的燥热。

　　还没体验到效果，后衣领已经被揪住，重新靠回座位上。

　　“别贪凉。”

　　青悟沉声开口，随即轻声道，“给我开个盾。”

　　片刻后，“对不起……”

　　身边的穆兰面无表情，仿佛青悟不是为了提醒莫似堇才被控住，而自己也不是为了保护青悟才“死”的 。

　　“Godlike。”

　　“别追了。”穆兰突然开口，声线粗犷而低沉。

　　青悟不为所动。

　　“Lengendary。”

　　青悟，“帮你报仇了。”

　　“Shut down! ”

　　穆兰瞟了一眼青悟，无情地吐出一句，“咱俩死乱了……”说罢，手机放在一边，抓起扶手台上的冰镇核桃露猛灌几口。

　　“有进步啊，你俩都死乱了，手机还能活着~”君无言在前打趣道。

　　穆兰难得抬眼看君无言，与他同步的还有立在肩上蓼蓝色的电鸟，眼角正呲啦啦的直冒电光……

　　一眼，君无言立马收起笑，谄媚地问道，“核桃露还有吗？一会儿路过小超市，我再给你买两罐？”

　　“冰棍。”

　　穆兰吐出两个字，随着青悟那边复活的特效声，再次拿起手机，肩上的电鸟也同步低下头……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君无言小声跟莫似堇吐槽。

　　莫似堇显然对穆兰和他的鸟没兴趣，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他”。

　　按照君无言的计划，如果“他”一直在重复事故当天的路线，那他们就顺着这趟路找，这会儿就正往滨港区开，目标是李潇原来上班的地方。

　　根据之前分析的结论，他们借了周宇铭的车，油车、有电子辅助系统，而且法事当天也在现场。

　　为了能及时发现“他”的存在，君无言还冒着被劈死的风险请来青悟和穆兰，以及穆兰肩上的电鸟……

　　一辆车四个人一只鸟，君无言开车，莫似堇望风，后面两个……爱打游戏就打游戏吧，只要肩上的电鸟醒着就好。

　　至于贺岚，鉴于前两次的附身，莫似堇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参与，本以为又要经历一场撕扯，结果贺岚只沉默了几秒就点头同意了……

　　诡异的平静。

　　连君无言都能感觉到的，莫似堇不会感觉不到，没来由得不踏实，“你这计划到底靠不靠谱。”

　　君无言，“靠谱~”

　　侧目对上莫似堇毫无信任的目光，“就是不靠谱，你还别的办法吗？”

　　“你说，我们昨晚碰到的那个孙大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要不……”

　　“莫似堇。”君无言冷哼一声，“你这是准备砸我的饭碗呢吗？”

　　莫似堇低着脑瓜子不说话。

　　好一会儿，君无言叹气道，“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那姓孙的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她说办不了，就是不会管了，而且……”说着，眉头皱起来，“她看贺岚的眼神怪怪的，昨晚回去我找人扫听了这个孙大姑，她最早不是给人看事的，而是……算事的……”

　　莫似堇猛然侧目。

　　“后来不算了。”君无言露出几分无奈，“昨日看她，面相平和，但疲态尽显，是个聪明人，知道及时止损。现在，你再想想她昨晚说的话，‘事，并非偶然’指的真是的只是那东西的出现吗……”

　　莫似堇没说话，面色阴沉得可怕。

　　“Victory~”

　　胜利的声音截断了沉重的话题。

　　“穆兰，看看窗外~”君无言笑着招呼穆兰，“过了这座桥就是入海口了~前面有沙滩，等这事办完，带你到沙滩上放风去~”

　　穆兰抬眼看向外面。

　　骄阳下，海平面与天空本为一体，填海造陆和林立的建筑横贯其中，将他们强硬分割开来，漫天的云缓缓流动，越过阻碍最后流进海里，汇入无限……

　　“开了。”

　　一点面子都不给，徒留君无言一个人尴尬。

　　“你以前来过没有~这边的沙滩这两年开发的可魔幻了，音乐节、海景房，恨不得所有地方都售票……”君无言将聊天对象换成莫似堇。

　　莫似堇看着近在眼前的大桥，那是平凡命运的分叉点，何其悲哀，又何其幸运，而下一个分叉点，在哪里，结局是悲哀，还是幸运呢？

　　无人知晓。

　　另一边，贺岚在莫似堇他们出发后便去了交警队。

　　夜班结束，因为还有些工作要做，虽然交了班警花却没走，见到贺岚出现多少有些意外，把桌上的文件简单收拾一下，笑着迎上去。

　　“怎么又来了，三顾茅庐吗~”

　　贺岚笑着，递上冰镇酸梅汤和小点心，“昨天麻烦你了，我正好来这边有点事，顺道过来道个谢。”

　　警花接过酸梅汤和点心，“好贴心啊~我都有点感动了~”说着，大眼睛弯成明亮的月牙，“对了~我还说发给你呢，结果忙活忘了，等下哈。”

　　眼见警花小跑着走了又回，手上的东西换成了一页纸。

　　“李潇的那辆事故车，被他弟弟李振领走了。”

　　贺岚接过车辆移交单，是李振有些变形的签名，还附着车辆的照片，不同于事故现场红□□组交织出的迷幻光影，白日之下，已经完全消失的驾驶位，满布在车身上不知是锈蚀还是生命的痕迹，不难想象，人在机械与速度的共同绞杀下彻底被撕碎，变得面目全非。

　　“怎么了？”警花有些担心地问道。

　　贺岚摇头，“都撞成这个样子了，还领回去干嘛。”

　　警花抿起嘴有些犹豫道，“你……见过李振了吗？”

　　“见过了，他是我直属的学弟。”贺岚没有隐瞒。

　　警花，“当时保险那边也提出可以推全损，但是李振拒绝了，他自己找人把车子拉走了。”说着，露出些许同情，“他说，这车对他姐很重要，寄托了父亲的期望……”

　　想必后来还倾注了姐姐的思念，虽然悲伤，但想永远保存起来，那份属于父亲和姐姐共同的回忆。

　　一切好像也不难理解。

　　贺岚垂眸，不见就可以忘记吗？

　　显然，李振比他坚强，而且作为咨询与诊疗专业课第一，肯定比他更懂得系统脱敏的重要，再深刻的痛苦，只要肯面对，终有一天会慢慢适应，即使痛，也还是可以拥有笑容的。

　　“薛禅的车呢？”说着，回身望向停车场。

　　警花，“今早就被拉走了，不过……”稍顿一下，“不是保险公司拉走的。”

　　贺岚蹙眉，不太明白这代表什么。

　　警花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是他自己车队的人拉走的，好像是没有要求出险。”

　　“为什么？”贺岚记得薛禅的车撞得也不轻啊。

　　警花，“有些情况下，保险是不能赔付的。”

　　贺岚听出警花意有所指。

　　“昨天不是有警队的人跟到医院了吗？”

　　警花鼓起腮帮子，缓缓摇了摇头。

　　真的是酒驾？难怪昨天看薛禅的状态有些癫……

　　“小林警官。”贺岚突然认真道。

　　“啊？”警花瞪圆了眼睛。

　　“如果人被撞死了，但发现喝了酒……”

　　警花立马举起手，“李潇没喝酒。”

　　贺岚点点头，沉寂片刻后，“那如果是出事前就已经意识不清，或者突发疾病了呢？”

　　警花一怔，大眼睛眨了眨，“你的意思是……”

　　“没别的意思。”贺岚笑着摇头，“就是单纯的勤学好问~”

　　警花歪着脑袋扫量贺岚，“要视具体情况定，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贺岚，“真没有，就是好奇。”说罢，晃了晃手上的材料，“感谢，那你快忙吧。”

　　警花还是觉得贺岚有些古怪，但也没再多问，只是笑着随口问道，“你自己来的吗？一会儿去哪，我送你啊。”

　　贺岚，“不用，就前面不远的小区。”

　　警花眯起眼，“前面不远的小区？你不会是想找昨天那辆车吧？”说着，面露难色，“我虽然答应了莫似堇，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真的二十四小时盯着天眼的。”

　　“我知道，昨天要不是你机智，真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了。”贺岚由衷地表示感谢。

　　警花，“所以……你真的想找昨天那辆车？”

　　贺岚沉寂片刻，还是点点头，“嗯，想过去看看。”

　　警花一听这个，立马皱起了眉，“这都大半日过去了，除非是死宅，不然肯定要出门啊，而且，按照你们的描述，‘他’也很可能已经跟着别的车走了。”

　　贺岚又怎么会不知道。

　　其实上午他们讨论的时候，有些事他没说出口，但心里却已经冒出念头。

　　‘他’昨夜会上薛禅的车，甚至在车祸后也没有离开，很可能是在找自己，或者说在等自己。

　　莫似堇的猜想他很认同，借物现形。

　　但关键也许不是“现形”，而是“借物”……

　　见贺岚若有所思，警花心中警铃大作，赶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哎。”

　　贺岚伸手阻止警花，“别告诉他们。”

　　警花盯着贺岚。

　　“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警花眯起眼，压低声音，“你这是在嘬死！”

　　贺岚尴尬地笑笑，“我就是去看看，不至于……”

　　“看看？”警花瞪圆了眼睛，“你是打算让他附身……对吧？”

　　贺岚未语，心知肚明的事再掩饰就没意思了。

　　“你等会！”

　　几秒钟，警花就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换个衣服，陪你一起！”

　　工作中英姿飒爽的警花，换了便服秒变邻家小妹，挽在头上的丸子搭配果绿色的双肩包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乖巧。

　　“其实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贺岚打心眼里不想再麻烦警花。

　　警花歪过脑袋，“别，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了，我以后都很难做人啦！”说着，大步流星往前，走出几步忽然回头。

　　“别有负担，你不是给我买了好吃的，就当做回礼~”

　　“……”

　　一杯酸梅汤和一份小点心，换警花宝贵的休息时间……着实有些愧疚。

　　“怎么？”警花见贺岚面露难色，还以为是在质疑她的能力，“放心，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小气了，贺岚只得笑着点头。

　　小区离交警队不远，不过七八分钟就到了，可进了小区贺岚突然有些茫然，知道是这里，但具体哪栋楼，哪个位置呢？

　　“这小区看着不大……要不从头开始转转？”

　　大热天的还让警花陪着他在小区里瞎转悠，贺岚越发愧疚了！

　　警花爽快地应下，俩人就这么围着小区开始走，一栋接一栋，一辆又一辆小区确实不大，但车却不少！

　　“其实……”贺岚尴尬地开口，“我也不太记得昨晚那辆车到底是什么型号，什么牌照了……”

　　警花一脸震惊，“那你打算怎么找？”

　　贺岚犹豫片刻，伸出手，“要是每个都摸一摸，会不会显得特别奇怪？”

　　警花彻底愣住，好一会儿，大拇哥高高竖起，“少侠，好魄力！”

　　贺岚干笑两声，抬手就打算往身边的一辆红车上摸。

　　警花眼疾手快将人拦住，“大白天的，你是真不怕别人把你当小偷啊！”说着，一步往前，“幸好我跟来了，要不还得想办法去警局捞你！”

　　“……”

　　警花，“走吧，我记得~”

　　“！”

　　警花露出笑，俏皮中带着自豪，“我可就是干这个的~”

　　俩人顶着大太阳，围着小区绕了好一会儿，就当贺岚觉得无望时，警花忽然手一指，“快看那！”

　　红色轿车绿色渐变车牌！

　　“还真的在这。”警花几步上前，绕着车子打量了一会儿，“看着没什么问题……”

　　贺岚也走到跟前，看，肯定是毫无异常。

　　他昨晚最后看到的情景是什么来着？想着，脑中忽然冒出光亮，还有耳边刺耳的汽笛声……

　　下意识地抬起手。

　　“哎。”警花犹豫着拦住贺岚。

　　贺岚侧目看了看警花，眼中尽是笃定。

　　“哎呀！”警花自暴自弃的哼了一声，“注意安全。”

　　贺岚微笑着点头，再次闭起眼，手掌紧紧贴在红色的轿车上。

　　夏日午后的蝉鸣此起彼伏，如同催人入定的白噪音，日光透过眼上的肌肤投入瞳孔里，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暗红色，湿热的风浪拍打在口鼻上，几乎要将人吞没……

　　被热包围，能否驱散内心的惊惧？被陌生人帮助，能否找回丢失的东西呢？

　　“车速太快了，注意路口。”

　　“我居然开到六十迈啦~”

　　他在，李潇也在，头顶有光，身侧有热。

　　“前面是不是要右转？上高架，还是走辅路……”

　　“三项车道走中间，上高架，不是右转。”

　　他很淡定，李潇却紧张得要死，眼前郁郁葱葱。

　　“还要多久，到底还要多久，我爸还在等我！”

　　“还有三公里，再着急，也要注意安全。”

　　他看到李潇在哭泣，风声略过耳侧，世界都在下雨。

　　“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母亲，弟弟，你还有我。”

　　有什么在跳动。

　　“照顾她，保护她，看着她慢慢长大……”

　　跃出平静的水面，落入掀起涟漪。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很晚了，周末再去看电影吧，我帮你找最新上映的喜剧电影。”

　　雨停了，他在，李潇也在。

　　“我是不是很厉害~快夸夸我。”

　　“你是最棒的，以后也要好好加油。”

　　盛夏花开，他在笑，李潇也在笑。

　　“你还好吗？”

　　“其实麻辣烫也是不错的选择。”

　　“明天要汇报的项目方案做完了吗？”

　　“你期待很久的电影就要上映了。”

　　“火锅备好了，家人，还在等你……”

　　无人回应。

　　“前方直行。”

　　电子提示音。

　　“前方直行！”

　　还是电子提示音。

　　“前方直行……”

　　声音扭曲，一切陷入黑暗。

　　光影交错，耳边是无意义的嘈杂之声，幽暗的绿光，脑中的嗡鸣，尖锐的汽笛和穿透黑暗的白光。湿透全身的冷汗，向右偏移的方向盘和如温柔低语的手机铃声。

　　焦急、错乱、惊惧和释然交叠在一起，世界四分五裂，雪白的肌肤和漆黑的眼瞳，漫天的红雨无意义地坠落，不知悲伤，却感到悲伤。

　　他不知悲伤。

　　贺岚却感到悲伤。

　　眼前，圆圆的脑袋，粉红色的舌头舔舐着温热的泪水，柔软的爪子抵住脸颊。

　　“猫？”

　　猫猫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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