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际遇

　　“谢先生？”宋绵雪惊讶。

　　虽说谢岐川救了自己，但是她没想到他会亲自出现在这。

　　谢岐川嗯了一声，没有提刚才她电话里的事，表情平淡到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自然而然道。

　　“谢谢谢先生，我已经好多了。”

　　谢岐川看了她一会，还是道：“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他简短地吩咐了几句，没过一会儿，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乌泱泱地进来，仔细检查了下宋绵雪的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大碍。

　　又对谢岐川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大概误会了他俩的关系。

　　谢岐川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开口解释。

　　等人都走后，宋绵雪满肚子想问的话，不过开口第一句还是变成了。

　　“我的车怎么样了？”

　　那辆宝马车可是她贷款买下的，每个月都还要还钱，怎么能不心疼。

　　谢岐川拉过椅子坐在她的身边，语气淡淡。

　　“你不关心关心你自己，反倒关心起车。”

　　“只要没死就不是什么大事。”宋绵雪摸了摸后脑勺，顿了顿，又补了句，“…没什么大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

　　“那就好。”想起当时的情景，宋绵雪一阵后怕，还好她有安全意识，每次都系了安全带。

　　“撞我的人抓到了没？”

　　谢岐川点点头，不过看神情，事情不像是那么简单。

　　“怎么了？”

　　“看来你得罪了人。”

　　人是抓到了，但只是个拿钱不要命的，背后另有其人，想揪出对方也不难，对他来说只是随手之举。

　　但自己似乎并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听到谢岐川这么说，宋绵雪并不意外。

　　谢岐川问：“不如想一想你得罪过谁。”

　　要算自己得罪过的人可是太多了。

　　看宋绵雪的表情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谢岐川顿了顿。

　　“想想最近的。”

　　宋绵雪皱眉回忆，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不会是陈绍安吧。

　　难道自己匿名把那些调查来的照片发给他未婚妻的事暴露了？

　　她心里终于生出后怕，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多可怕。

　　这种电视剧上才会出现的桥段竟然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以前以为这些纨绔二世祖最多沉迷酒色，没想到竟然还敢买凶杀人。

　　为所欲为到这个地步，难道还真以为能只手遮天吗？

　　“想到谁了吗？”谢岐川问。

　　宋绵雪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人，谢岐川只是作为自己男朋友的表哥，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对方的态度也不像是真的会帮自己，更像是随口一问。

　　自己说出来后会不会对自己更不利。

　　最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这事是不是陈绍安干的。

　　只犹豫了几秒，宋绵雪就做了决定。

　　“没有。”

　　谢岐川笑了一下，没再多问。

　　他其实很少笑，宋绵雪也摸不准他的笑是什么意思，是看出自己说谎了还是怎么。

　　外面走廊上还站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模样十分面熟，上次坐车时见过，应该是他的助理。

　　“谢先生有事就先去忙吧。”宋绵雪发挥了自己善解人意的特长，“待会阿衡就到了，我这里没关系的。”

　　自己这番话说完后，谢岐川果然就离开了。

　　宋绵雪不得不佩服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又提高了，谢岐川果然也不想待在这了。

　　谢衡来的时候宋绵雪正在无聊地翻着遥控器，电视台正在放瑜伽节。

　　“绵雪！你没事吧！”谢衡白净的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恨不得把宋绵雪全身上下给检查一遍。

　　宋绵雪朝他柔柔一笑，“我没事。”

　　谢衡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撞你的人在派出所里，警方调查出来不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对方涉嫌蓄意谋杀。”

　　宋绵雪并不意外。

　　“只是对方的嘴巴很紧，这两天警方一直撬不开他的嘴巴，找不到他犯事的动机。”

　　宋绵雪说：“说不定是有人叫他这么干的。“

　　“有可能。”谢衡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皱起了眉，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宋绵雪也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对他说出口。

　　她伤得并不重，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期间有负责办案的民警来病房找她了解情况，房门关着，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出院后，宋绵雪就听到谢衡说陈绍安突然被传唤了。

　　这事在圈子里闹得很大，毕竟他家里也有些钱，爸妈也有能耐，什么都不缺，怎么突然卷进什么买凶杀人案，二话不说被拘留进去，连他爸妈面都见不到。

　　谢衡对这个消息也很震惊，“陈绍安为什么那样做？”

　　他实在搞不懂，陈绍安这人虽然有的时候捞钱的手段不光彩，但也不至于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可能是讨厌我吧。”她垂下眼，“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不太喜欢我。“

　　“你别想太多。”谢衡连忙安慰她。

　　圈里有头有脸的富二代出了这事，自然引起不小的风波，大家谈论起这事都是心有余悸。

　　“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就被抓进去。”

　　“怎么这么有感慨。”江季调侃，“只要不干那些违法的事，要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现在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是啊，而且听说陈家的人这几天一直在找关系，还请了最好的律师来打官司，后续怎么样还不一定。”

　　“这事不是那么简单能了的。”

　　“江少有何高见？”

　　江季缓缓吐出烟雾，“他啊，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意思？”

　　“蠢货，你自己去悟吧。”江季毫不客气道。

　　前些日子谢岐川让他去查这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问谢岐川是不是你那表弟又来求你了，结果对方皱眉，不耐问道你到底干不干。

　　看他这反应，江季哪能猜不到是因为什么。

　　但他想不通为什么。

　　思考了好些天，才找到合适的理由，也是，那个叫宋绵雪的再怎么样也是谢衡的女朋友。

　　名义上也算是半个谢家的人，被人这么对待岂不是打谢家的脸。

　　惹了谢家的人，别说一个陈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这事我还以为没那么快解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谢衡对宋绵雪说。

　　陈家也算是有些地位，出了这么大的事，也算是爆炸性的头条新闻，然而一切都悄无声息的，那些向来唯利是图的媒体都集体噤声，就像是在害怕得罪什么人一样。

　　不像是在顾忌陈绍安，倒像是…..

　　宋绵雪笑眯眯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谢衡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也是。”

　　街道两边的梧桐叶萧瑟，冷空气席卷首都，气温又像是降了好几度。

　　每年年关将近，谢家本家都会举办家宴，家族内的亲朋好友都会聚在一起。

　　宅邸位于梧桐巷深处，独门独院的公馆，门口的草坪的面积宽阔，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是难以想象的天价。

　　宅邸建造历史悠久，听说是旧时西班牙商人建造的洋房，谢岐川的父母念旧，一直都没搬出。

　　下车后，谢衡看起来比宋绵雪还要紧张，再三叮嘱。

　　“今天来的客人很多，谢家人基本都来了，这场家宴很重要…”

　　宋绵雪握上他的手，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别担心。“

　　“而且…”她顿了顿，轻轻道：“带我回家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谢衡连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绵雪笑：“我知道。”

　　男人都是这样，永远担心女人会不会出差错。

　　俩人刚要进去，迎面便撞上了谢明苒，她刚从车上下来，一开始没看到身后的宋绵雪，嘴里道。

　　“哥，你不是说这次要把嫂子带来吗？嫂子…..”

　　话音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了谢衡身后的人。

　　宋绵雪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苒苒。”

　　“……”

　　谢明苒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景象对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在原地呆愣了数秒，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哥，你是在故意逗我吧。”

　　宋绵雪是什么人？一个毫无背景却爱慕虚荣，虚伪势力的拜金女。

　　认真来说这种人当自己的包小妹都不够格，怎么还想妄图勾搭上他哥，来个飞上枝头变凤凰。

　　“没有，绵雪是我的女朋友。”谢衡说。

　　谢明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看着宋绵雪脸上不变的笑意，她只觉头晕眼花，狠狠拧了谢衡一把，压低声音道。

　　“你疯了？和这种女人在一起，还把她带到这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衡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知道他妈肯定不会同意他和宋绵雪交往，所以想要直接带她出席谢家家宴，来个先斩后奏。

　　谢明苒就算再不愿意接受，现在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也明白这点，于是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怒火，进屋前她又瞅准机会低声警告宋绵雪。

　　“待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心里清楚。”

　　宋绵雪眨眨眼，“苒苒你说什么？”

　　谢明苒冷笑，她知道宋绵雪接近自己目的不单纯，但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在她眼皮下勾搭上了她亲哥。

　　只是她还是想的太简单太天真了，谢家的门槛可不是那么好迈进来的。

　　此时离家宴开席还早，谢家的人基本来了一大半，寻常女眷都在茶室打牌玩。

　　屋里檀香袅袅，牌桌上坐着的人都是谢家的亲属女眷，一听到珠帘碰撞声，都抬起了头。

　　一进去，谢明苒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去，“妈咪，外面好冷呀。”

　　“那你还穿这么少。”苏韵清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蛋，嗔怪道：“冷感冒了又嚷嚷着药苦不肯吃。”

　　这还是宋绵雪第一次见苏韵清，和想象中差不多，是个保养精致的贵妇人。

　　说话声音柔柔的，生活中想必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大声讲话的场合。

　　“哎呀，这么多人在。”谢明苒撇撇嘴，撒娇道：“别揭我老底嘛。”

　　“多大的人还撒娇。”苏韵清说，“姑妈也在这，不怕被人看笑话。”

　　谢明苒吐了吐舌头。

　　本来有些做作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就是自然可爱。

　　母女俩亲亲热热，宋绵雪看着，除了眨了眨眼，脸上笑容没有变过。

　　纪珠云笑道：“明苒本来就是个孩子，长不大才好呢。”

　　她住在主位上，并不是特别张扬的打扮，手腕上挂了串绿汪汪的手镯，一开口，其他人都配合地笑出声。

　　宋绵雪眼里瞧着，心里思忖着这位大概身份不一般。

　　正沉思着，就听到有人在问自己，“这位是？”

　　纪珠云一开口，其他人这才像是注意到跟在谢衡身后的宋绵雪。

　　苏韵清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谢明苒凑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微微蹙眉。

　　“这是…..”

　　谢衡刚想开口，苏韵清却打断了他的话，笑容淡淡，“应该是阿衡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他对我提起过。”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赌住了谢衡的嘴。

　　谢衡刚想反驳，苏韵清看了他一眼，他最终还是噤了声。

　　宋绵雪低下头，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坐我身边来吧。”纪珠云突然朝她招了招手，面上的笑像是在安抚，“正好我缺一个人看牌。”

　　宋绵雪乖觉地走过去坐下，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好了，你在立着干什么？“苏韵清翻着麻将，嘴上带着几分调侃，对谢衡说：“去看看宴席准备得怎么样，我们又不会吃了她。”

　　谢衡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照做了。

　　宋绵雪当没听到别人在讨论自己，继续给纪珠云看牌。

　　“宋小姐是哪里人？”谢衡一走，苏韵清便笑着开了口。

　　“南方人。”

　　“南方哪里？”苏韵清继续追问。

　　宋绵雪讷讷道：“一个小地方，说了太太肯定也不知道。”

　　“哦。”苏韵清又问：“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普通的小本生意。”

　　“那肯定很辛苦。”苏韵清笑着道：“你可要好好报答她。”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纪珠云像是没听出其中的暗流涌动，时不时还笑着和宋绵雪说几句话。

　　聊到一半，苏韵清突然话锋一转，“诶对了，你和阿衡怎么认识的？”

　　“我和苒苒是朋友，她邀请我去家里时碰上的。”

　　一提这个谢明苒就一肚子火，刚想开口，又顾及着有这么多人在场，尤其纪珠云还在这，便只能强压下怒火。

　　“苒苒，是这样吗？”

　　谢明苒强笑道：“嗯……”

　　苏韵清还想再问，纪珠云打断了她，半开玩笑道：“打牌就要专心。再三心二意，你今天可就要破财了。”

　　苏韵清只能暂时放过这一茬，对纪珠云笑道：“输了也是我技不如人，谁不知道你打得一手好牌。”

　　“我都好久没打牌，有些手生，你看，还叫了个小姑娘帮我看牌。”

　　“这你就是谦虚话了。”

　　宋绵雪专心地给纪珠云看牌，她知道要想嫁进谢家没那么轻松。

　　苏韵清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她眼里自己就是勾引她的宝贝儿子走上歧途的狐狸精，只是碍于自己的贵太太的架子，不好把厌恶表现的太过明显。

　　珠帘掀开，碰撞声起，是有人送了热茶和糕点。

　　其他几个谢家的女孩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聊着，看到糕点来了，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是酥缘斋的糕点！”

　　纪珠云笑着道：“慢点，去洗了手再吃。”

　　佣人正准备摆好茶具，为屋里的贵妇人们煮茶，苏韵清却突然开了口。

　　“我刚听苒苒说宋小姐平日里爱看书，想必对这茶道也有研究，今儿不知道能不能尝一尝宋小姐的手艺。”

　　宋绵雪的视线从牌上挪开，笑吟吟道：“好啊。”

　　见她这么爽快，苏韵清微微一怔。

　　茶具是是拍卖会上拍出高价的珍品九头咏梅茶具，虽然宋绵雪认不出，但是也知道价格不菲，和自己报的茶艺课上接触的不同。

　　起炉烫杯，煮水冲茶，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纪太太，请。”第一杯茶，宋绵雪先递给了纪珠云。

　　纪珠云接过后抿了一口，眼神一动，赞道：“好茶配巧手。”

　　然后宋绵雪才递给苏韵清，见她低头尝了口，脸色神情瞧不出什么，只不冷不热地跟着附和了句。

　　“茶确实是好茶。”

　　“我也要喝。”谢家的小姐中，一个年龄略小的立马道。

　　宋绵雪见状也给她递了一杯，她尝了尝，眼珠子转了转，“确实比崔姨泡得好喝。”

　　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这位就显得可爱的多。

　　纪珠云看了眼屏风后的沙发，手上胡着牌，对旁边的谢明苒道。

　　“明苒，去把你表哥叫醒。”

　　“啊？表哥也在？”

　　谢明苒惊讶道，忍不住往屏风后望了一眼，然后缩缩脖子，连忙摇头。

　　“还是不要吧，我害怕。”

　　纪珠云瞥了一眼宋绵雪，她低着头安静地煮着茶，眼风都没往旁边扫一下，充耳不闻。

　　正准备开口让她帮忙，屏风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掺着些懒洋洋的沙哑。

　　“不用了。”

　　寒梅屏风后显现出一道身影，谢岐川穿着黑色羊绒毛衣，下身休闲裤，颀长挺拔，因为刚睡起来，额前的黑发略微有些凌乱，比起平时的一丝不苟，整个人比平时懒散散漫。

　　纪珠云笑：“看来你没睡着。”

　　“嗯，太吵。”

　　“原来岐川也在这。”

　　明明是面对小辈，苏韵清的态度却摆不出架子，甚至语气还有些刻意的示好意味。

　　谢岐川点点头。

　　纪珠云视线还是在手里的牌上，“坐我旁边来吧，今儿我手气背，待会你替我试试。”

　　宋绵雪眼皮子颤了一下。

　　果然一道身影缓缓走到自己身旁，然后落座。

　　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鼻间充斥着清冽的木质冷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这人在来之前抽了烟。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宋绵雪抬起头。

　　谢岐川懒洋洋地撑着下颔，说话声还带着些鼻音。

　　“不给我倒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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