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春秋

　　是淮南牛肉汤粉丝汤，汤很鲜，光看便知熬制许久。

　　肖暖那份没放香菜，他喝着温热的汤问：“奶奶做的？”

　　“味道怎么样？”段燚期待的盯着他，朝他碗里夹了几块牛肉。

　　“好吃。”肖暖没关门，房东家的泰迪狗闻味儿连窜好几个楼梯钻了进来。

　　“葡萄。”肖暖给它夹了块牛肉“过来吃肉。”

　　“它叫葡萄？。”段燚盯着葡萄圆溜溜的眼睛，狠狠薅了一把。

　　“汪汪。”葡萄叫了两声朝段燚脚边贴去。

　　肖暖长吁了一口气，注意到他还是穿着淋过雨的那件衣服，鞋子上也沾了很多泥土，应该是刚道别就回家把饭带来了，但是一直没听到循序渐进的脚步声，所以葡萄跟段燚比跟肖暖还要熟，看来段燚在门外等待的时候没少遛它。

　　肖暖已经把碗洗净装在保温袋了，他从鞋架上拿给他双拖鞋，又从衣柜找出件宽松短袖递给对方，用不容易质疑的口气大声说：“我待会要洗衣服，你换下来。”

　　肖暖喊他的时候段燚正蹲在门口逗葡萄。

　　一人一狗齐刷刷回头。

　　他中庭长，额头窄，下庭收势尖，脸也窄。论骨相，他是清瘦又带攻击性的。

　　可肖暖只觉得他像个二愣子。

　　“不用，我待会还上夜班。”

　　“几点。”

　　“八点。”

　　“那你急个…”肖暖抿抿唇，不说话了。

　　“好好好，麻烦你了。小心点腿。”听了他的话，段燚笑呵呵地对他说。

　　那怕是晾衣服，肖暖整个人也莹著层白光。

　　段燚毫不掩饰的来了句：“你好白啊。”

　　那人不理他，执着于拧干手中衣服。

　　肖暖正拿衣架挂衣服时，段燚从盆里拿出那件白衬衫，像拧车把一样紧紧旋转，他劲儿很大，拧过的衣服再也弄不出一滴水来。

　　下午的阳光已经把窗上的玻璃照耀得一片金黄了。

　　肖暖时常能感受到这些来自于日常小事中笃定的成就感，洗好衣服晾晒好，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收回干净芳香的衣服，他突然觉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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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走了”。”段燚拿纸巾擦擦嘴

　　下午饭是肖暖请的杂酱面，十块钱一碗肉沫多酱浓郁。

　　“嗯，改天见。”肖暖往他那边扫了一眼说。

　　“那你岂不是要军训啦？”段燚眯起眼睛，笑嘻嘻地说。

　　“嗯，支具刚好戴到军训后。”

　　“你这腿不能参与吧。”段燚问道。

　　肖暖嗦完最后一口面：“不能。”

　　“你做事都慢着点，那再见。”

　　“嗯，等我军训结束就去看看奶奶。”

　　“好。”

　　肖暖年纪小，骨骼愈合能力强，按照医生要求穿支具后活动度不再受限。他想开了，暂时不纠结于找爷爷，毕竟老头看着非物即贵，自己想找他难如登天，但对面找谁可是易如反掌，他只等腿痊愈后好等待机缘。毕竟拖着条穿支具的腿，见着肖秋时也只能让他徒增担心。

　　段燚走的这块红绿灯多，正准备过马路时发现一辆电动车笔直朝他行来。

　　“唉唉，哥们载我一程。”段燚认出那人，当即大着嗓门喊叫，伸出条胳膊上下挥动。

　　车主隔着墨镜看段燚，瓮声瓮气地说：“这瓜怂，揍啥嘞嘛，站马路中间拦车，不知道咧远点。”

　　话毕，他转动车把，车身呈一个s型，从他旁边划过去。

　　段燚使出杀手锏，催命般喊叫：“鸭脖，鸭脖…”

　　王雅博一个急刹车，摘下墨镜看他。

　　“你是？”

　　“肖暖朋友啊。”段燚急切证明自己。

　　毕了，这下毕了，脸盲到这种程度，王雅博恨这地上为什么不马上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呢？
　　刚刚谝的那些全被段燚听见。

　　王雅博回神，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额贼，是你。”

　　“有问题？”段燚疑惑道。

　　“啊，木有，你到哪嘛，哥送你塞。”绿灯亮了，王雅博穿过人行道问。

　　“对，朝这拐个弯，右转，再直行四个红绿灯就到了。”

　　段燚库库指挥。

　　王雅博服从调剂般行驶。

　　他下车便拍了拍王雅博肩膀，丝毫不客气地说：“谢了，兄弟。”

　　王雅博乜斜了他一眼，刻意拖长嗓音：“呦，这会不叫鸭脖了。”

　　段燚悠悠地说：“嘿嘿别介意，多谢多谢。”

　　王雅博笑道：“别介，顺路而已，爱咋叫咋叫吧，来都来了，刚好给我妈开点药，你们医院内科杨大夫今儿上班没？”

　　“这我不清楚，你去六号楼，从药房那边转过去再问问。”段燚只听他道了声谢就走了。

　　段燚这个月的夜班是在手术室跟孟寒声上。

　　二人熬到凌晨三点时，孟寒声泡了杯金骏眉，让段燚休息，他得去内科紧急会诊。

　　段燚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刚躺下没多久，孟寒声儿子顶着床被子对段燚说：“哥哥你别睡，我害怕，你陪我说说话吧。”

　　小孩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又哑又破，跟鬼哭狼嚎没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说完这些后他从背后拍段燚的肩膀。

　　段燚阖着眼，值班室内光线黯淡，因此他只能看见顶着被子的小孩立在他床前。

　　他被下一激灵，本能地靠在墙角，冷汗瞬间浸透衣服。

　　月光爬过墙头，段燚顺势打开床头灯：“服了，你怎么没动静。”他瞅了他一眼，瞧清那孩子。

　　小孩司空见惯地爬上床时，对他已是满脸笑，但段燚还是被吓得不轻。

　　“你是谁的儿子？”

　　“老孟的。”

　　“叫什名字？”

　　“我叫天天。”

　　段燚不再心有余悸。

　　这鬼精灵，吓唬人不说还神神叨叨的跟段燚讲他爸的糗事，说孟寒声怕老婆。

　　“哥哥，我下午说想尿尿，然后有人摸我jiji。”

　　“谁。”

　　天天急切地说：”我同桌摸我jiji，然后我要说要告老师，她说她说…

　　“说什么？”

　　“她说你别告诉老师，我给你块橡皮。”

　　“那后来呢？”

　　“我拿着橡皮跑到老师办公室说，老师！有人摸我jiji。”

　　“老师怎么说？”段燚笑得合不拢嘴。

　　“老师好像石化在原地了。”天天眼睛不停地眨着。

　　“男孩子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段燚说。

　　“哥哥，你也保护好自己。”天天攥着他胳膊说。

　　段燚轻轻挪了下肩膀，伸了伸腿：“好的。”

　　天天也跟着挪了下屁股，最后段燚抵在墙上：“哥哥，我想听你讲故事。”

　　他顿了顿，内心告诉自己；这是老师的儿子我不生气，我不能生气，不就是被吓了一跳，不就是讲故事嘛，小事，都是小事，呵呵。

　　段燚真就想起来个故事，他感叹地说：“那是一个课间，我跟前桌女同学在走廊打闹，我回身一掌，不料角度有偏差，正中她胸口，我愣了两秒，她愣了一秒，这一秒的时间差里，我被她抓住破绽，紧接着下腹一阵剧痛，双腿无力感蔓延全身，我不得不弯下腰去缓解这种瞬间被掏空的感觉，但我知道她没有下死手，晚自习上课后，我随即给她递过去一个小纸条，诚恳道歉表示不是故意，她也表示没关系。现在想来实属后怕，那次她要是没有脚下留情，我该怎么讨媳妇儿都不知道了。”

　　天天笑呵呵地说：“那你们都不是故意的呀。”

　　段燚点点头。

　　天天接着问：“那你有媳妇儿吗？”

　　“没有。”

　　“哥哥这么帅，怎么会没媳妇儿。”

　　“没有就是没有，故事讲完了，快睡觉。”段燚侧躺着把枕头分给他一点。

　　孟寒声夹着病例回科室时，金骏眉已经见底，他先是去值班室看了看儿子，确保天天熟睡后才跟段燚闲谈。

　　“小段，我儿子闹你了？”孟寒声给他也泡了杯金骏眉。

　　“多大点事儿。”段燚眼睛发酸，这会头昏脑胀的，干脆合上电脑。

　　“你去我床上睡吧。”孟寒声冲他温润一笑。

　　段燚头晕，不想过多挣扎：“老师我不累，您赶紧陪天天休息，我年轻着呢，爬桌上眯会就行。”

　　孟寒声准备推辞，天天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冲他喊：“爸爸，陪我去厕所。”

　　孟寒声头发凌乱，镜框歪斜，稍有歉意地冲段燚点头走了。

　　关掉空调，段燚挑了个离窗户近的工位，窗纱半开，即便在城市，也能看见几颗星星。

　　明天也是好天气。

　　他点了盘蚊香，调整好姿势后，低头酝酿睡意间闻到肖暖身上同样的柑橘香。

　　段燚轻声笑了，就这样悠悠地又睡了两个多小时。

　　一轮圆月慢慢消失，天空有着淡淡的云彩仿佛像波浪般，一层又一层的。云彩很暗淡，光线愈来愈强。

　　“爸爸，哥哥梦到跟媳妇亲嘴了吗？”天天圆溜溜的小脑袋趴在桌子上望段燚。

　　“天天，别瞎说。”孟寒声拍了拍他黝黑的发顶。

　　小孩总是天真爱臆想的，段燚只是舔了下嘴皮而已。

　　段燚动了动眼睛，其实他已经被惊醒了，但选择继续装睡。

　　天天装模作样地拿小手捏捏他鼻尖：“哥哥，别装咯。”

　　段燚晃晃脑袋，他感觉没那么晕了，眼睛还是有些酸，下班应该滴点眼药水：“你怎么知道，小机灵？”

　　天天开心的垫垫脚：“你眼皮一直动呀，每次我装睡不想上学的时候妈妈都会捏我鼻子，这样我就不能呼吸了。”

　　段燚高兴的配合他：“天天很棒。”

　　“哥哥，我去上学了。”

　　“嗯，天天再见。”

　　这小孩刚关上门又松开孟寒声手折返回来，他从书包篓里拿出个小印章，在段燚手背轻轻一盖。

　　段燚瞪大眼睛看着他。

　　天天盖完后又灰溜溜的躲在孟寒声身后：“你骗人，哥哥明明就有媳妇，刚刚还在梦里亲嘴，我要惩罚哥哥过敏。”

　　段燚恍然大悟：“好吧，我过敏了。”

　　孟寒声把天天交给他外婆后冲段燚道：“孩子皮，我给你找点酒精擦掉。”

　　“我自己来就行，天天挺可爱的。”

　　“那好，你收拾完就跟我准备交班。”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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