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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玉茉抱着包袱跟梳儿一进房,顿时有些后悔。
她本想着两件耳房对称,装潢应也差不多才是,谁知梳儿这间房小了一倍不止,也没通热炕,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木板床立在墙角,被褥单薄,而且那被单看起来十分陈旧,已然被洗得发白了。
梳儿看着玉茉面露挑剔,顿时有些窘迫,手脚也不知放在哪,只站在那缺了一条腿的盆架前。
不过玉茉并未说出令她难堪的话,将行李放下,扯出薄被和枕头。
梳儿见状忙跑到床前,将自己的东西使劲向内推了推,给玉茉留出大半空间。
两人都不胖,躺下后也不显拥挤,那梳儿为人老实,特意贴着墙睡,委屈了自己。
玉茉扑哧笑了声,在黑暗中道:“你是属壁虎的吗?”
梳儿的脸在夜色中悄悄地红了,磨磨蹭蹭地挪了一指的距离,半边身子还擦着墙面,还是玉茉伸手将她猛地一拉,“好了,别动了,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第二天玉茉去正房发现谢柔徽有些没精打采的。
原来是谢柔徽睡不惯如今的架子床,腰也酸背也痛,特别是那床板还有一股搁置久了的霉味。
她临时起意,“玉茉姐姐,你叫几名小厮帮忙把我那张拔步床搬来可好?我早上大概估算了尺寸,这屋子正好能放得下。”
她可以吃的清淡,也可以住的偏僻。
可睡眠质量不能下降。
玉茉是柳同勋特意点给谢柔徽做贴身丫鬟的,她原先也是伺候柳同勋的,人缘不错,跟各个房里的下人也说得上话,叫了几名相熟的小厮,每个人给了些铜板做辛苦费,这事便定下来。
谢柔徽没想到不过片刻功夫玉茉就回来了。
她看向玉茉身后,疑惑道:“怎么没搬过来,是那些下人又愿帮忙了吗?”
玉茉摇摇头,欲言又止地劝她,“咱们花些钱让工匠们再做张新床好不好?”
谢柔徽若问起那拔步床,玉茉就有些吞吞吐吐的。
谢柔徽干脆拉着玉茉回去原先的院子。
东厢房内陈设俱在,与她们离去前没什么分别。
谢柔徽低头一瞧,却发现砖面上有几道歪七扭八的拖拽印记。
她沿着痕迹走进寝间,原摆放拔步床的位置空空荡荡,唯有砖面残留着几处压痕。
她回头,“玉茉姐姐,那床呢?”
玉茉见瞒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被二房的柳娥娇姑娘使唤人搬走了,就昨天咱们前脚刚走,她的人后脚就来搬了。”
她不想将此事闹大,也不想得罪二房的人,便又提出花钱请工匠定制张新床。
她应是知晓那拔步床价值千金,工期冗长,所以只说再定张新的架子床,她低头看了看小姑娘的脸色,温声道:“到时奴婢多铺几层床褥,再将被子和枕头熏得香香的,也不比那拔步床差多少。”
谢柔徽并不应声,玉茉伺候她有一段时间,知道她不像寻常孩子那般好糊弄好打发,一时有些惴惴,紧盯着她。
谢柔徽走到那片空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圆润白皙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用鞋尖涂抹那些突兀的刮痕,忽然抬起头对她笑道:“既然柳娥娇姐姐将床搬走了,那咱们就再请她将床搬回来就好啦。”
她说完便请玉茉带路去二房。
玉茉秉持着息事宁人的原则一直劝她回去。
只可惜她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谢柔徽也只会仰头天真地看着她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那张床,那可是柳叔叔送给我的礼物呢,要是柳叔叔还在府里,肯定会替我要回来那张床的。”
柳同勋若在时,二房的人肯定不敢动她们房里的东西。
柳同勋一走,柳老夫人又不喜她。
柳娥娇大概就是仗着无人能替谢柔徽主持公道才如此行事嚣张。
两人走到后与门前的下人一寒暄,这才得知柳泽盛和庞氏都不在。
这倒是有些出乎谢柔徽的衣料。
她原本是想找两位长辈主持公道的。
既然这二人不在,她索性去找柳娥娇面对面对峙。
却没想,半路上两人迎面遇上了柳泽盛的妾室画霜。
这是第二回碰面,第一次就在颜镜棠的接风宴上,这画霜和柳泽盛并肩而行,好生神气,当时将正室庞氏都强压了一头,很久未见,谢柔徽花费了些时间才认出她来。
对方衣着光鲜,乌压压的黑发间插着不少发簪和金钗,胸前佩戴璎珞,两只白润的手腕上也串了两三个金镯,饰物太多反而喧宾夺主,给人一种将全部身家都招呼在身上的艳俗感。
这番做派,与素来勤俭持家的庞氏截然相反。
谢柔徽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对方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小姑娘找谁?这么横冲直撞的,好没家教。”显然是已忘了见过她。
玉茉上前介绍了谢柔徽的身份,对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哦~原来是谢小姑娘,你是来找娇儿玩的吗?”
谢柔徽未曾料到,那柳泽盛从来板着一张脸,既严肃又教条的模样,竟然会有这么轻浮的妾室。
如今柳泽盛和庞氏都不在府里,那这个院子里自然是姨奶奶当家。
画霜又是柳娥娇的亲生母亲,当然会帮护着自己女儿。
玉茉早已生了退意,在谢柔徽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声道:“就说来找二小姐玩吧,床的事改日再提。”
谢柔徽却没动。
方才下人说柳泽盛和庞氏外出办事,不知几日才归。
这件事若一日日地拖下去,她再去讨要,便成了旧事重提的小家子气。
那床必定也要易主了。
若退了这一步,便从此没了底线。
府里其余人本就以她年龄小为由有些怠慢,这下看到她被人踩到头上都不敢吱声,必定也要效仿。
那群下人最是见风使舵的。
所以,她现在不能退。
她是见惯了那总是喜欢退一步的颜镜棠如何遭人欺凌的。
玉茉见谢柔徽执意不肯走,于是也压着惧意陪伴在主子身边。
谢柔徽笑着对画霜道:“我确实是来找娥娇姐姐的。”
画霜翘着唇角,“娇儿现在不得空呢,你下回再来找她玩吧。”
玉茉牵起谢柔徽的手想走,谢柔徽却猛地抽回手,玉茉将心提起来,果然听到那脆生生的带着童真的嗓音道:“我不是来找娥娇姐姐玩的,我昨日搬去枕竹居住,走得太急,忘了搬走我的拔步床了,今天去看发现那床竟平白无故地不见了,四处问了一通才知道是娥娇姐姐自作主张搬走了,想着其中应该有隐情,便想来找娥娇姐姐亲口问一问,再将床搬回去。”
画霜不以为意,慢悠悠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就是一张床,这样吧,那床呢既然已经搬来了,就先让娇儿用上几天,这搬来搬去的也费劲,等她用腻了我就让她还给你。”
这小妾的脸皮竟这样厚,与一个小孩子耍无赖。
谢柔徽却不吃她这一套,鼓起双腮,认真道:“不可以的,那张拔步床是柳叔叔提前许久找工匠专为我赶制的,是庆贺我搬来柳府住的礼物,怎么能给了别人呢?而且柳叔叔常教育我说,不问自取视为偷,跟我再三叮嘱,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的人,千万别动歪心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画霜再也维持不住笑,被个十岁孩童讥讽得面红耳赤,但又不好将她如何,只能朝着玉茉撒气道:“看好你家主子,跑到别人院里来撒野了!”
画霜转身便要走,谢柔徽却在后面叫住她,“姨娘不愿还,那我只好等柳二叔和庞姨回来替我做主了。”
画霜果然转身,说话带着咬牙切齿的劲,“你喊什么喊?什么金贵东西似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在这等着!”
玉茉嗔目结舌地看着两人交锋,半晌没合拢嘴,最后对谢柔徽露出一个佩服的表情。
谢柔徽看那小妾不像守信的人,跟着她走进院子,就守在屋门外。
因离得近,屋内的动静都清晰地传了出来。
画霜拉不下颜面,低声说了什么,大概也是让柳娥娇争气将东西还回去。
可不多时,里面却响起少女高昂的尖叫声,执拗呐喊:“不还!不还!那是我的!她喜欢告状就让她去好了,反正爹肯定向着我!”
小妾又说了什么,似是提到了庞氏二字。
柳娥娇哭哭啼啼地摔门出来,与她撞了面对面,想到什么又狠推她一把,憋着眼泪刻意道:“乡下人睡过的床,又脏又臭,上面都是臭虫,我——才——不——稀——罕!”
谢柔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突然提醒道:“你吹出鼻涕泡了。”
柳娥娇怔了一下,手里没手帕,下意识抬起袖子,硬生生截住动作,捂着嘴便跑开了。
谢柔徽转身对玉茉道:“玉茉姐姐可以让下人来搬床了。”
当天那拔步床便如愿地搬了过去。
只是那床如同一座小房子,重量不轻,雕工精琢细腻,运输过程难免吃力,又来回搬运了数次。
漆面有了好几处的磨损,镂空雕琢的花纹被磕碰了一处小豁口。
可把谢柔徽心疼坏了,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也不知能不能修缮成原貌,心中更加厌恶那个蛮不讲理的柳娥娇。
夜里,她换了又香又软的新被褥,睡在自己的拔步床里,将帐幔拉得严严实实,在熟悉的环境中睡了搬来此院第一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院里的鸡鸣三声,过了会儿,玉茉一边编着头发一边走进来,轻声将她唤醒。
因要乘坐二房的马车一同去书院,所以她不能起得太晚。
婆子偷懒,既没在灶里堆放柴火,也没提前烧水。
若现起灶烧火就太浪费时间。
玉茉早就对那婆子不满,看她这会儿还在房里睡着,当即就要去砸门叫醒她。
谢柔徽拦住她,“麻烦玉茉姐姐直接打井水来用吧。”
现在是早秋时节,井挖的深,井水初时提上来都寒浸浸的,往往都烧热了才能用。
不过现在也是无奈之举了。
好在院里的小水井离得近,水质也清透,直接用除了冷些也没其他毛病。
玉茉觉得委屈了谢柔徽,走到水井旁,伸手去熟悉的位置拿水桶,这一下竟捞了空。
仔细一瞧,那水桶不知何时被人弄掉进了水井里,一直没打捞上来。
水桶正面朝上,浮浮沉沉的。
谢柔徽见她迟迟未归,疑惑地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亦是觉得今日霉运当头。
“是那婆子!她昨天最后打的水!”玉茉扶着井边叫道,大有与那婆子大干一场的劲头。
谢柔徽找来一截绳子,动手绑了铁钩递给玉茉。
玉茉将绳子放进井里,手忙脚乱地左右晃铁钩,试图钩上水桶的扶手。
只是此事太依赖技巧,玉茉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整个上本身都几乎扎入了井里。
谢柔徽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力往下沉,“玉茉姐姐我来扶你,你小心些,千万别勉强,实在捞不上来就算了。”
那一头的玉茉本就因脑袋空悬而血液上涌,在将要放弃时被人用力抱住,当即喊了一嗓子,手里的绳子猛地一甩,铁钩恰好钩住了水桶。
水桶取上来后,两人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只差抱成一团庆祝一番。
谢柔徽瞄到发白的天际,“玉茉姐姐先打水给我洗漱罢。”
玉茉回过神,忙摇动辘轳,先打一桶水提到屋内。
谢柔徽强忍着冷意洗了脸和手,又仔细揩了牙,用盐水漱口。
因为赶时间,玉茉只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匆匆忙忙地将她领去汇合的地方。
两人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骏马喷着响鼻,似是等待时间太长,有些焦躁。
柳奕昌和柳如施应早已在车上。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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