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

　　她没想到，自己知道卢瑞粼是单身的方式如此意外又简单。

　　周五上课，休息时大家聊起了八卦，有女孩子直截了当地问卢瑞粼，“老师，你是单身吗？”
　　卢瑞粼并不惊讶，这样的问题在不同的班级都可能会有人问，她也并不在意，便也老实开口，

　　“是”

　　彼时谭乐盘腿坐在最外圈，微笑着听大家扯东扯西，听到这里，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将盘着的腿伸直，又合拢。

　　“我们都以为老师你有对象呢。”

　　“不许八卦，好好上课。”

　　卢瑞粼在嘴巴面前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姿势，松快地绕着脖子，这段八卦也就随之结束。

　　而谭乐却晃了神。

　　那句一直没能问出口的话，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答案，也着实让她哭笑不得。

　　她想起今天上班闹起的笑话，午休期间，她和张雅并排坐在椅子上，吃着各自带来的盒饭。
　　她的饭盒是浅绿色的碗，红色的波点，拿出来在一片灰银色的烤箱和冰箱当中显得格外有童趣。

　　张雅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的盒饭，“呦，小谭，你这做得什么呀？”

　　“蒸肉糕，泡椒花菜，西红柿炒蛋。”谭乐的饭盒，红的红绿的绿，配上糙米饭，很诱人。

　　“泡椒花菜，还有这种做法？”张雅有些好奇。
　　“对，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自己试着做了做，很爽口，很下饭。你要尝一块吗？”

　　谭乐拿起干净的勺子，给张雅分了些，张雅吃了一口，赞不绝口。

　　“蛮好吃，就是有点辣，怎么做的呀？我们家孩子爸爸也喜欢吃这些，我回去也可以做。”

　　谭乐放下碗，拿出手机，“特别简单，我把帖子分享给你。”，她点开小X书，张雅离她很近，也就自然而然将头伸了过来。不想，两人一起看到了她之前搜索浏览过的页面，“无名指带戒指的意思”

　　硕大的加粗黑色标题在图片上格外显眼，张雅倒没觉得有什么，又将头缩了回去，吃了一口饭。倒是谭乐有些手足无措地退出，又重新点开，操作一番，将菜谱给张雅发了过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时髦啊，我们那个时候，无名指戴戒指就是有家庭了。现在，我听我儿子说，是时尚是吧，我也不懂。”她略有遗憾地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我和孩子他爸结婚时没有钱，连戒指也没给我买一个。”

　　这些话擦着谭乐的耳朵边过去，谭乐附和道：“现在买也不迟啊。”

　　“老夫老妻了，不整这些了。像你这样年纪小，有仪式感，像我们呀，全是柴米油盐。”

　　谭乐笑了笑，没有作声，张雅并不爱八卦，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谭乐却在她看到帖子的那一刻，颇为心虚和尴尬。

　　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不应该，跨过那界限，去对卢瑞粼的私生活做猜测和遐想。两人当下朋友的状态对自己来说是最安全的状态，也是可以持续最久的状态。

　　她未必会一直在宏志跳舞，但脱离了舞房，她和卢瑞粼，也依然可以是稳定的朋友。

　　但如果跨过那条线，关系是否会停止？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在自己的安全区呆着，总是习惯了等别人踏进来拉自己。

　　做出一些改变，总要积攒很多勇气。

　　站到原来角落的位置，她擦了一把汗，接着学。

　　卢瑞粼拍拍手，回过头大声喊，“大家都离我近一些，往前站。”

　　她便小幅度向前跳了一步，凝神看着她的背影，随即转开实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记得卢瑞粼说过，跳舞的时候，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时间进入夏天，“大吃一口”要根据季度上新，谭乐提了几个方案，邓司康都不大满意，他的理由是，这些味型都不够大众。

　　最后，还是张雅提议，根据流行的冰心乳酪戚风改成冰心乳酪面包，再做一些基础的调味，只需要在基础奶酱上加入一些口味调整，基础面团也不用变。

　　省时又省力。

　　谭乐看着自己手机里写的几个想法，这是她认真准备了好几天，自己在家里试验过好几次，总结改良出来的。考虑到了大吃一口现有的面包品类，结合了夏天的水果和鲜花元素，没被采纳也没什么，她能理解，只是邓司康只是粗略地扫上一眼，就说，你这个不行，让她有些沮丧。

　　“别灰心，老邓毕竟是商人。”张雅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摇了摇头，“没事，能理解。”

　　“以后他再要求研发新品，糊弄糊弄就得了，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张雅打开烤箱，香味和热气扑面而来。

　　谭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带上手套，抿着嘴将烤盘取出。

　　张雅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老实，老邓随口的一句话倒是被她当了真。谭乐偷偷给她尝过，好像是什么杨梅艾香贝果，淡淡的艾香混合着杨梅的果味，是个不错的面包。当然，她估计邓司康压根就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提案。

　　谭乐就这样揣着沮丧的心情去了言夏夏的纹身店。

　　言夏夏是本地人，学的是美术，家底殷实，她不想上班，就用家里给的钱开了一间纹身工作室。

　　有时言夏夏忙不过来，也会拜托谭乐去帮她看店，而谭乐练手的大部分成品，都被言夏夏拿去“借花献佛”给客人享用了。

　　“今天带的什么好吃的？”

　　言夏夏正歪在柜台边嘬着可乐看平板，见她来了，音量提高，但在看到谭乐皱巴巴的脸时又立马放低。

　　“怎么了？谁骂你了？”

　　言夏夏抱着谭乐的手臂，她随了母亲，是典型的江南长相，眉眼温婉，声音柔软，但骨子里却是有些“狼性”的。

　　“没事儿，有点累了，今天没有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她坐在转椅上，言夏夏替她捏着肩膀，“我请你，我们吃小龙虾怎么样？”，说罢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来了张自拍。

　　“行，你又要发朋友圈？”

　　“当然，更新我的开店日常，我可是有很多客人都很喜欢我的朋友圈的。”

　　谭乐在吧台坐下，翻动着她放在桌上的作品册，没翻几页，看到了一朵墨色蔷薇。
　　很眼熟的墨色蔷薇，是她无数次默默注视过的那多，盛开在那个人手臂上的含苞未放的花。

　　“唉，这个图案是你设计的吗？”

　　“当然，我照着我妈种的那墙蔷薇一比一复刻，选了我最喜欢的一朵呢。”

　　“很多人都做过？”

　　“一般般，好几个客人嫌土气，才不土呢，得看人。啊呀，等下有客人，那你等等我好不好？”

　　谭乐点了点头，心道，在卢瑞粼的手臂上，线条极细的墨色明丽的花朵，在舞动的时候，总是会多了不一样的生动。

　　两人叽叽喳喳聊着天，门上拴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店里开了冷气，那人带着黄昏的热风进来，

　　“你好，我预约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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