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野闺女揣着锄头反了

　　“忠”是一个几个少有能够知道内幕的宦官人。

　　始皇帝去世的当天夜里，“忠”在辒车旁堆砌咸鱼时，咸鱼桶意外倾倒砸中车厢木板。巨响过后，在短暂寂静中，他清晰听见车内传来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

　　忠倒抽一口凉气，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像被钉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回力气。他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贴向冰冷木板，屏住呼吸，耳朵死死压在上面。

　　咚、咚、咚……

　　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似乎……真的……还有别的声音？！

　　忠猛地弹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里面那位……还……还有气儿？！陛下……没死？！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辒车“咚咚咚”磕起响头，嘴里语无伦次：“显灵了！神仙护体！神仙护体啊！”

　　紧接着，一个更恐怖的难题砸了下来：报？还是不报？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尖叫：绝对不能直接报给中车府令！会死！绝对会死得不明不白！

　　这天，忠魂不守舍地在官市上采买，忽然一抬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忠像被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血液都凝固了！

　　“公…公主？！”

　　紧接着他快速上前两步，几乎激动的要眼带热泪“公主！”

　　燕不忘：“！！！”

　　不是，这么大的秘密谁暴露出去的？！

　　我就出来买个菜！黄历上写着今日不宜出门吗？！完了完了，青天白日的，不会被市吏听见吧？后半辈子咸阳狱的牢饭是什么味儿来着？

　　“我不是！”

　　见他还要说什么，燕不忘一把拽住忠的袖子，力气大得惊人，连拖带拽把他扯进一条无人的死胡同。眼神却心虚地瞟着巷口一边警告道“我就是个平头小老百姓！再胡说八道，我、我就去告官去！”

　　忠被她这一拽一吼，倒是从最初的极度震惊里清醒了几分。他看着眼前这张脸——太像了！简直跟陛下有七八分相似！

　　这难道是……天意？

　　是天神可怜他，给他指了条明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急切却藏不住：“女子莫慌，是我……是我眼花了，心里装着天大的事，才失言了。”他往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女子……你见多识广，我问你，若是一个人……面如金纸，气息全无，可后来……又听见声音……”

　　燕不忘听完，眉头都没皱一下，脱口而出：“哦，那八成是庸医误诊了呗！找个靠谱的大夫再看看啊！”

　　“误诊？！”忠差点跳起来，宫里的御医，天下顶尖的，怎么会误诊？可偏偏这次，最厉害的夏无且太医没跟着……他心里更乱了，

　　“可是……可是当时，确实没、没呼吸了啊！”

　　“后来呢？”燕不忘撇撇嘴，“你后来再去探过鼻息没？说不定是闭过气去了。”

　　燕不忘对这个人有些奇怪，要走，忠赶紧抓住她“大夫……已经是能请到的最顶尖的了！女子，你……你懂医理吗？求求你，帮我想想，这……这可怎么办啊？”

　　燕不忘幼时有些天分，弗婆婆塞给她的一些现在想来可能是燕国宫廷流出来的古怪偏方让她“琢磨”，她倒也琢磨出些门道来，加上七八岁的时候，一个脾气古怪的女人来了沛县，教人们什么“沸水煮布裹伤口”、“掐人中醒厥”、“嚼苦草叶退热”，甚至还有一套古怪的、强调“气血流通”和“看不见的虫子”的理论，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偏偏有时效果出奇的好。但是她只在沛县治疗过头疼脑热，也没行医资格证啥的，万一出啥事咋整？

　　“我也不是大夫啊”燕不忘把手抽回来安抚他道“你赶紧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大夫去吧，昂，别耽误了病人的病情”

　　“女子！求你了！就……就指点一句！”忠几乎要哭了“上天指引我遇见你！你长得……不，我是说，你一看就是有福气又聪慧的！求你了！给个方子，给个主意都行！成与不成，都是命！我绝不牵连你！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唉！行了行了！别嚎了！先说好！”她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地盯着忠，“第一，我没看到病人，全凭你说！第二，我给的方子或法子，是死是活，概不负责！第三，出了这门，你就当没见过我！敢透露半个字，天涯海角我也咒你……咒你买咸鱼永远买到臭的！”她实在想不出更恶毒的诅咒了。

　　“是是是！全依女子！绝不透露！绝不牵连！”

　　燕不忘翻了个白眼，心想：信你才怪！不过算了，过两天我就脚底抹油去易水了，这沙丘城，谁认识谁啊！

　　听了忠的描述，燕不忘努力把忠描述的那些骇人症状，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似无、身体僵冷、有陈旧头风旧疾、旅途劳顿后急发昏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听着，这人八成是旧疾根深，又突遇外邪，譬如劳累、惊怒、暑热，导致‘气机闭塞’，‘神府蒙蔽’，看着像死了，实则一丝生气未绝”

　　“急症诱发旧疾，凶险万分。”燕不忘继续道，“当务之急是‘通窍醒神’，‘固护元气’！我给你个方子，但你记好了，药材必须最好的！差一丝一毫都不行！而且……有些药可能不太好找，甚至……听着有点怪。”

　　燕不忘快速说完用量药方

　　忠听得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小块木牍和炭条，拼命记录。

　　这方法……闻所未闻！

　　“记住了？”燕不忘问

　　“记住了！记住了！”忠捧着木牍如捧至宝。

　　“行了，赶紧去办！记住我的话！没见过我！”说完，她做贼一样蹭溜飞快地钻出小巷。

　　过了几日，燕不忘抱着刚从市买来的新鲜苋菜正琢磨着这玩意儿是煮汤还是凉拌，忽然，一个激动到变调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女子！恩人！！”

　　燕不忘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慢慢回头。

　　怎！么！又！是！他！

　　燕不忘假笑道“哟……好巧诶”

　　忠顾不上寒暄道“有……有用了！恩人！你的方子！神了！真的神了！那位……那位的气息稳住了！昨天……昨天手指还动了一下！虽然还没醒，但……但真的有好转！你是神仙派来的！一定是！”

　　有用？真的有用？

　　燕不忘愣愣的问“真……真的？”

　　“千真万确！恩人！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方子还继续用吗？他什么时候能醒？会不会……会不会反复？”

　　虽然知道继续在沙丘逗留不太好，但燕不忘心中那点“医者仁心”——或者说，是赤脚老头强行灌输给她的、对生命本能的敬畏与责任——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算了……晚两天去也死不了人。

　　她现在倒是好奇，想看看那个奇怪的女人教的，弗婆婆笔记里写的，到底能把一个“死人”救到什么地步。

　　按照燕不忘的方法，加上忠的悉心照料，没有几天嬴政就转醒了

　　首先冲击他感官的，不是光线，而是那股霸道、浓烈、挥之不去的咸腥！这味道……是咸鱼？怎么会……？他堂堂始皇帝，竟与腌臜的咸鱼为伴？！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入眼是熟悉又陌生的车顶纹饰——是他的辒车？但为何……如此腌臜？！

　　恰好那日是忠当值，发现始皇苏醒立马扑过来“陛……陛下！陛下您……您醒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这……是何处？为何……有这腌臜之物？” 帝王威压仍在

　　忠哪敢隐瞒，连忙压低声音，用最简练的语言，将“驾崩”后李斯、赵高秘不发丧，用咸鱼掩盖气味，继续巡游车队回咸阳的决策，以及……以及自己那夜意外发现陛下还有气息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听到李斯赵高用咸鱼掩盖、继续巡游的决定，嬴政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此二人……倒是临危不乱，处置得当，顾全了大局。他心中那股被咸鱼熏出来的怒火稍稍平息。

　　“此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

　　“回陛下！绝无他人！奴婢发现后，日夜心惊胆战，只敢小心遮掩，寸步不敢离，更不敢让任何人靠近细察！”

　　嬴政审视着他：“你做得很好，忠心可嘉。朕……自有重赏。但此事，需守口如瓶，任何人不得知晓朕已苏醒。”

　　“奴婢遵旨！万死不敢泄露！” 忠叩首。

　　嬴政合上眼。正好，借这‘驾崩’之局，看看身边人的忠奸。那个叫燕不忘的方士……倒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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