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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其三)
“马捕头,青天白日的,怎会有鬼?”沐伶不解道。
“嗐,沐姑娘,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马捕头长叹一气,心有余悸道:“方才我们一班弟兄上兰府搜捕,把兰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证物。”
“兰老爷大发脾气,非要我们道歉,说‘你们今日不说清楚,我兰毅便找知府亲口给个说法!’”
“双方正僵持着呢,后院忽有个家丁大喊‘救命’,我们马上跑去看怎么回事。”
“脚刚迈进后院,一把菜刀就直砍我面门!”
“还好我老马手底下有点功夫,反应快,脚下一旋,躲开了攻势,同时伸手扣住来人手腕。”
“看清来人面目后,我真是吓了一跳!原来拿刀砍人的是兰大少爷。”
“兰大少爷一向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我面前那个人,虽然顶着一张与兰大少爷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他发冠散落,发丝凌乱贴面,一张脸叫头发盖去大半,看不太清表情。唯独那眼睛,我与他对视,好家伙!白得吓人,瞳孔都不知道翻哪儿去了!”
“他被我扣住了右手手腕,左手仍胡乱挥拳,身后一帮兄弟见状,忙冲上去按住那兰大少爷。”
“我们人手刚把他制住呢,他倏地泄了气,站立不稳,就要往下跌。”
“要是事情到这里结束就算了。谁知道,那兰大少爷刚跌坐到地上,后面突然一把钢刀又向我们一兄弟砍去!”
马捕头说到激动处,一口气彷佛喘不上来,用力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们一兄弟没有防备,让那把钢刀砍伤胳膊,吓得脚下一滑,也跌坐到地上。”
“大伙儿回头一看,原来砍人的也是衙门弟兄,李铨!”
“那李铨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一边见人就挥刀砍去,一边笑嘻嘻的,口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我要谢谢你们’、‘做鬼可比做人有意思’、‘我可真是要好好报答你们’。”
“趁他一刀挥空的间隙,几位弟兄扑上去,擒手的擒手、抱腿的抱腿。”
“李铨是个出了名的绣花枕头,日常衙门里操练,他连个刀都握不稳。”
“今日不知哪儿来的邪门力气,饶是合几人之力,都差点拿不住那李铨!”
马捕头说完,兀自在边上瞪大了眼,连连摇头。
沐伶皱眉道:“马捕头,李铨和兰大少爷,现下如何?”
“李铨后来也晕了过去,我们扛回衙门了。兰大少爷让兰府派人看着,暂时未苏醒。”
沐伶道:“马捕头,我们先回去察看李铨的情况。兰府那边,我晚些再去看看。”
沐伶往顾盼与我所在方位行礼示意后,即随那一班衙役离去。
“有趣。那捕头绘声绘色,不来‘百福客栈’说书真是可惜了。”顾盼莞尔道。
“不知兰府得罪了什么人,要这般戏弄。”我思忖道。
顾盼看向我,道:“人?你怎知不是鬼呢。”
“神智丧失、行状癫狂,原因许是叫人下了□□,或者被内力深厚之人,以常人听不见的低语蛊惑。这些解释可比闹鬼合理。”
“无名,世人若都像你这般,凡事讲个合理,全天下的说书人,恐怕只能齐齐转行当教书先生了。”顾盼笑道。
当晚,我们终于等到了接应人的消息。
顾盼与我本呆在房里,忽听窗外传来几声尖锐鸟鸣。
鸟鸣声三长一短,乃风雨楼接头暗号。
一身着粗布麻服,挑着小食担子的瘦弱汉子在客栈楼下叫卖道:“馄饨——买馄饨勒——”
我走下楼去,向那汉子搭话:“馄饨怎么买?”
那汉子笑道:“姑娘,二十五文一碗。”
“给我一碗,加料。”
“得勒。”
我在边上找了张简陋的板凳坐下,那汉子手脚麻利地煮好一碗馄饨,盛入瓷碗中,递与我。
煮好的馄饨冒着氤氲热气,我用勺背轻轻拨弄浮在碗中馄饨,几下后,但见雪白的瓷碗底赫然写着——
“城郊西北凉亭。”
(其四)
城郊凉亭,烟火阒寂,只余虫鸣声此起彼伏。
凉亭中,一人来回踱步,似焦躁难平。
那人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止步站定。
“你们……你们是?”见我们走近,那人狐疑道。
“风雨替花愁。”我应道。
“阿,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朦胧月色下,依稀可见来人是名蓄有长须,约莫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
“我们已到汴京几日,静候多时。”
“唉,这,这说来话长。”那男子嗫嚅半响,道:“事情有变,本来早该联络你们的,谁知六扇门又找上门来。”
我道:“阁下所托何事,不妨直言。”
“我是本地兰府的管事,近日府上闹起是非,想托你们风雨楼摆平。”
兰府?我心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可那管事话说一半,却无下文。
我问道:“可是有仇家?”
管事面露难色,半晌,开口道:“兰府近日,闹鬼。”
“管事,你是要我们驱鬼?”我讶然。
管事点了点头。
“鬼神之事,何不找玄门道士?”
“找了,没用!道士都被吓跑了。”管事叹道,“我们家老爷日日担惊受怕、寝室难安,有日不知谁说了句,‘那风雨楼或许有办法呢?’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找上你们。”
“风雨楼从未接过避邪驱秽的单子。”我皱眉道。
管事慌张道:“姑娘,你们就帮帮忙罢!再这样下去,兰府上上下下早晚跑的跑、疯的疯,家都要散了!你们风雨楼素来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说不定煞气重得鬼见了都避让三分呢!”
“我们应下了。”一旁,顾盼忽道:“管事,带路罢。”
我轻轻扯住顾盼袖子,低声问道:“楼主,驱鬼那套把戏,我们怎么做得来?”
“是谁白天还说不信鬼神。”顾盼莞尔道,“这会儿又犹豫什么?”
“六扇门似乎在追查兰家,”我悄声道,“我担心,兰家以闹鬼一事为掩护,实则想推我们去与六扇门周旋。”
“果真如此,我们更是非去不可”,顾盼笑道:“人家贴钱请我们看现成的热闹,天底下哪去找这等好事?”
兰府的确热闹非凡。
管事刚领我们踏进兰府,里面好戏已经开锣。
后院,十几名家丁手持棍棒,围成一圈。
圈内人影恍惚,看不真切。
但听圈内响起脆生生二字:“得罪。”
话音未落,包围圈右侧几名家丁蓦地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另一边的家丁疾速高举棍棒,作势要扑上去。
一道白光迅即闪过,为首冲锋的两名家丁被撞飞出去,与后面几名家丁跌作一团。
片刻功夫,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已近瓦解。
早先被包围的那人,已持剑鞘抵住一名跌坐在地的家丁肩头,道:“你们大少爷在哪?”
“沐姑娘?”我惊讶道。
沐伶闻声回头,微微一愣,道:“无名?”
松开抵住家丁的剑,沐伶看向我与顾盼,问道:“无名,顾楼主,你们怎么也来了?”
“兰府与风雨楼已立契约,我们来替人消灾。”顾盼道。
沐伶正色道:“顾楼主,敢问兰府托风雨楼何事?”
“风雨楼立足江湖,倚靠一个‘信’字。沐姑娘,契约之事,无可奉告。”
沐伶道:“顾楼主,沐伶如今协六扇门追查要案,兰府内藏有首要疑犯。无论风雨楼与兰府立有何约,倘若阻挠六扇门缉捕要犯,莫怪沐伶不讲情面。”
顾盼悠悠道:“沐姑娘,你我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不为私仇,何惧伤了情面。”
她二人言辞间火花四溅,旁人心道她二人不好招惹,也不敢有所动作,一时间场面相持不下。
“沐姑娘,”唯恐她二人动起手来,我不知拉哪方偏架,便插话道:“既然六扇门视兰府为首要疑犯,何以未见其他官差?”
未料沐伶面色更沉,冷然道:“我来找兰大少爷正为此事。”
“何事?”我问道。
“日间来兰府探查的几位差役,黄昏时分竟全都突然陷入癫狂,抽刀见人便斫。我原道马捕头有所夸大,岂知亲眼所见方知事情严重。”沐伶愠道——
“我来便是要见识见识,兰府究竟招惹了什么邪物作祟!”
(其五)
兰府招惹了甚么邪物现下还不清楚,但兰府确实招来了本不该招惹的二人。
这二人,一人斜靠在床柱边,用食指卷起小一撮发尾把玩。
另一人,坐在床沿,面色凝重地为人把脉。
“沐姑娘,如何?”
沐伶摇首,道:“脉象平稳,不似受药物影响。”
“或是高人内力催动,蛊惑心神?”
沐伶叹道,“马捕头他们发作时我也在场,并未察觉端倪。”
“既非毒,又非独门功法。”顾盼莞尔道:“无名,你怎么说?”
我摇摇头,表示毫无头绪,只得问沐伶道:“沐姑娘,马捕头他们发作时,可有甚么古怪之处?”
“无端抽刀,见人便斫,还不古怪?”沐伶无奈道。
“可有甚么别的症状?好比,口中念念有词?”
“当时衙门乱作一团,余下的人都忙着制服他们,闹哄哄地,我倒未留意他们是否有念叨甚么。”沐伶凝眉回忆道,“真要说的话,似乎有人说了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们?”我奇道,“这话是对衙门的官差们说的?”
“我也不确定。只是,当时已近入夜,衙门正待放衙,确实没有外人在。”
“兰老爷,你怎么看?”
一旁兰家现任当家兰毅正兀自出神,不防我突然开口询问,似吓了一激灵。
待他干咳几声,恢复镇定后,道:“姑娘所问何事?”
“听闻,兰大少爷发作时,口中也曾念叨‘多亏你们’、‘我得感谢你们送我作鬼’之类的狂言,兰老爷可有头绪?”
“姑娘这是甚么话?”兰毅面色凝重道:“我兰家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从未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邪物没来由地找上门来,除了家门不幸,我还能说甚么?”
他如此笃定,我也不便咄咄逼人,于是应道:“兰老爷莫怪。此事蹊跷得紧,我只是想考虑各方可能,看能否找到线索,早日平息祸乱,还兰家一个清净。”
“兰老爷,兰大少爷的症状,约莫多久了?”沐伶问道。
“不过是这个把月的事。”兰毅叹道,“一开始只是下人巡夜的时候,发现钰儿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院里夜游,怎么呼唤都毫无反映。下人连忙牵了他回房,叫了郎中来问诊。”
“全汴京的郎中,有名的无名的,我们都请了个遍,谁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眼见钰儿仿佛三魂不见了七魄,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能不着急吗?于是又遣人去外地请了玄门道士,来替钰儿瞧瞧,是否冲撞了甚么邪物。”
“哪知那道士正和着符水,想让钰儿先喝下宁神,钰儿忽然大笑不止,一指那道士,说‘这兰府满屋子的鬼你不管,偏来管我?’”
“说着,钰儿就抢过道士搁在桌上的桃木剑,对着道士劈头盖脸地砍去。”
“钰儿本来多日未曾进食,虚弱得只能躺着,不知他哪生的力气,生生用桃木剑打折了那道士的胳膊!”
“七八个下人们扑上去,好不容易才制服了钰儿。”兰毅叹道,“钰儿此后便一直这样,三天两头忽地狂气发作。我们捆住他的时候还好,不声不响的,一旦不忍心,给他松了绑,他又是一副见人就伤的癫狂样式。”
“真不知我兰府造了什么孽阿!”
从兰府出来,沐伶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犹豫半晌,忽开口道:“你们当真信那兰毅的话?”
“沐姑娘的意思是?”我问道。
“我只知‘冤有头、债有主’。兰府若是清白,何以遇上这等怪事?”
“沐姑娘,你与六扇门,究竟是为何事,要查兰府?”我问道。
沐伶沉吟片刻,蓦地长叹一气,似是下定决心,道:“有人曾暗报六扇门,说兰府与一干贩卖人口的盗匪有勾结。”
“贩卖人口?”我奇道,“兰府名下十几家绸缎庄、珠宝铺,俱是生意兴隆,他们竟还要背地里做贩卖人口的勾当?”
“兰家不是贩卖,”沐伶叹道,“他们是买家。”
“那线人说,兰家专买孤苦幼女。他们残忍嗜虐,竟好将人活活折磨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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