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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府旧事(二)
后来,乔天璇知道了命格是什么东西,不禁觉得好笑。
她的命就是她的命,何来她占用了别人的命格一说?
说到占用,那该是后母占用了自己生母的位置才对。明明自己比弟弟先一步出生,生母也是父亲的第一个女人,但乔家夫人的位置却不是自己生母的。
不过乔天璇自小活在山野间,没事儿就望着云天发呆,山上能吃的野果子成熟了就去摘来吃,若被小动物抢先一步吃了也无所谓。河里的鱼能捉得到就吃,捉不到也没关系,大不了不吃。她的心境一直如缓缓流淌的溪水那般,不紧不慢,万事都看得很开,并不记恨萧芯荷。
不就是个乔家夫人的位置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萧芯荷可不像乔天璇这般心境。
乔天璇的到来让萧芯荷再也无法溺于自己为自己造的“乔天飞是大智若愚的下凡童仙”这种谎言之中。尤其是当乔天飞和乔天璇同处一个地方时,这两人的对比会更加明显。
对此,萧芯荷很不服气。
都是女人,都是给同一个男人生孩子,凭什么乔天璇的母亲可以生出这么好看机灵的孩子,自己生的却是个废物痴傻儿?
但萧芯荷自然清楚乔天璇不久之后就会代替乔天飞去东宫给太子伴读,杀了乔天璇是万万不可的事情。不过折磨乔天璇的话,萧芯荷倒是有不少坏点子。
乔天璇初来乔府,有很多规矩不懂,萧芯荷便由此下手。
淮南乔氏有一个规矩,凡有亲人来访,主人为表欢迎,可为亲人做一碗红豆粥。若是亲人把碗中的红豆粥喝得见了底,那就表示很喜欢来乔家做客,并且要在此地住上一段时间。若是碗里剩了一点粥,那仍是表示喜欢来乔家做客,但只留宿一日。若只是喝了一口或几口,那就表示只是来看看而已,不会多作逗留。但若是一口都不喝,那就等于是来找茬儿的了。
显然,乔万山只是把乔天璇当一枚棋子而已,一回到乔家还重重扇了乔天璇一巴掌,完全不顾乔天璇的心情。关于红豆粥的事情,乔万山自然也没有告诉乔天璇。
夜里,萧芯荷在明知乔天璇晚饭已经吃撑了的情况下,假借自己作为乔天璇的后母,想要给乔天璇一个好印象的理由,实际上就是想给乔天璇来个下马威,她亲手在厨房中给乔天璇做了一碗红豆粥,并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端着,两人一同来到了乔天璇的住处。
从山村到世家府邸,乔天璇第一次拥有如此华丽的房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乔天璇在乔府住下的第一晚。
屋内的烛灯很明亮,比山村中所有人家的任何一盏烛灯都要亮。
乔天璇垂腿坐在挂着粉色纱幔和珠帘的榻上,对着房内的一切发呆。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乔天璇对一直候在一旁的丫鬟春桃道:“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春桃道:“不知。”
乔天璇道:“会是乔天飞吗?”
春桃道:“也许?”
乔天璇下了榻,快步来到门前,给敲门的人开了门,却见来者并不是乔天飞,而是后母萧芯荷和她的贴身丫鬟。
萧芯荷笑容和蔼道:“天璇,你与老爷舟车劳顿了好几日才回到乔府,一定累坏了吧?来,喝碗红豆粥吧。”
乔家给乔天璇接风的晚饭特别丰盛,现在的乔天璇肚子简直撑得发慌。这也是乔天璇垂腿坐在榻上发呆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撑得连站都不想站。
“不了,多谢后母好意,我真的一口都喝不下了。”乔天璇语气恭敬地回应。
在此刻的乔天璇看来,这个后母萧芯荷对自己好像还挺好的,居然亲自来给自己送宵夜粥,只可惜自己已经喝不下了。
“听到了吗?老爷?她不喝,一口都不喝!”萧芯荷的语气态度忽地急转,甩头一般转头看向了一旁。
乔天璇歪头往门外边边处望去,见乔万山居然也在。
只是乔万山站得有些远,现在又是夜晚,乔天璇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
乔万山眉头紧锁,狠狠地盯着乔天璇,命令道:“喝!一碗红豆粥都喝不下,算什么淮南乔氏的人?!”
“爹,我好饱,快要吐了。”乔天璇实在是无奈。
“喝!喝!!!”乔万山的语气像是要打人一样。
春桃赶紧跑来乔天璇耳边跟她说了关于乔家红豆粥的规矩。
乔天璇听完后不禁不屑一笑。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破规矩啊?
“原来如此,那便喝吧。”乔天璇接过萧芯荷的贴身丫鬟手中的红豆粥,仰头一饮而尽。
“呕——”
刚喝完,乔天璇便猛地吐了,连带着晚饭,混合的呕吐物溅上了萧芯荷的裙摆。
“呀!!!”萧芯荷大惊失色,满脸嫌弃。
“呕——”
乔天璇还没有吐够,她现在一想到萧芯荷刚刚那副故意逼吃撑了的自己喝粥不成便让乔万山也来逼自己喝粥的嘴脸,心中就觉得恶心至极。
“扑通!”
乔天璇吐得太猛,浑身脱力,竟是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呕……”
乔天璇还在不停地吐,边吐边抽搐不止。
这下子乔天璇也是始料未及,她是真的感觉很不舒服。
见状,乔万山拧着眉头道:“算了,吐成这样,看来她是真的吃撑了。春桃,你扶她回去休息吧。”
“是。”春桃赶忙掏出帕子给乔天璇擦嘴擦脸,扶着乔天璇回了榻。
这一晚,乔天璇没有睡好。
翌日,乔天璇没出房门。她让春桃对外说她身子不适,在榻上睡了一整日。
春桃愁眉苦脸地看着榻上的乔天璇,担忧道:“小姐,你白日里睡了,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能……”乔天璇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继续睡了。
然而,在乔天璇来到乔府的第三日,萧芯荷便买通了服侍乔天璇的丫鬟春桃。
萧芯荷故意让春桃以要乔天璇与弟弟多亲近亲近的理由带乔天璇去了府内规定了平日里除了家主、夫人和少爷之外谁都不能去的茶室。
“小姐,请。少爷稍后就到。”
一直在前面带路的春桃侧身对乔天璇做了个“请”的动作。
乔天璇毫无防备地走进了前方的茶室。
几步之后,乔天璇疑惑地回头看向了春桃,不解道:“你怎么不进来?”
“奴婢不配,府里的规矩。”春桃低头不敢看乔天璇。
“哦。”乔天璇转回了头,心想这乔府定都是什么破规矩,丫鬟难道就呼吸不得茶室里的空气吗?
看着茶室里的陈设,乔天璇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茶室中最大的一把椅子上。
“这个位置的视野最舒服,平日应该都是父亲坐的吧?”乔天璇猜测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茶盏。
茶盏呈浅青色,十分耐看。
乔天璇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茶盏,把茶盏中想象着盛了茶水,表情十分享受地闭眼做了个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的动作。
在仰头“喝”完了茶水后,乔天璇缓缓睁开了双眼,见方才还空旷的茶室门口现在正站着乔万山和萧芯荷。
春桃早已不见踪影。
“乔天璇,你很厉害啊,都坐到我这个家主的座位上了。”乔万山盯着乔天璇的目光满是怒火。
一旁的萧芯荷连忙娇声附和道:“是啊,说到底就是个山村野花,没规没矩,没大没小,搞得老爷的座位都脏了。”
“抱歉。”乔天璇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轻轻跳下了座位。
萧芯荷大概是没看到自己预想中乔天璇惊慌失措的模样,她见乔天璇的动作不紧不慢,除了一句道歉之外并没有下跪求饶之类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狡辩和自证,心中万分不悦,阴阳怪气道:“外室之女,毫无礼数,用了老爷的茶盏喝茶之后就这么放下不管了?难道是诚心想让老爷用沾有你口水的茶盏来喝茶,好以此来勾引自己的父亲?哦哟,小小年纪就已是如此,当真下作啊……”
闻言,乔天璇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拿过的茶盏,暗暗冷笑一声,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似是脚下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喂,你干嘛?”萧芯荷被乔天璇突如其来的动作给疑惑到了。
乔天璇故作痛苦的表情,故作艰难地抬手,颤抖着指向了萧芯荷,控诉道:“爹……后母故意……带我来这里,然后……诱我触、触犯规矩,你的茶盏里……有毒……毒!咳咳……”
“什么?!”乔万山听见了“毒”字,又见乔天璇趴在地上颤抖得厉害,嘴里还不停地淌下口水,顿时猛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萧芯荷。
萧芯荷哪里想得到乔天璇会演这么一出,人都慌了,惊恐道:“老爷我没有!我没有下毒啊!这个山村野花在骗人!”
乔天璇当然清楚萧芯荷没有下毒。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萧芯荷不过是想让乔万山亲眼看到自己的这个外室之女逾矩,然后让乔万山惩罚自己这个外室之女一顿罢了。
只是萧芯荷万万没想到,乔天璇也不是什么善茬。她不单止不会让萧芯荷得逞,还要让萧芯荷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咳咳……咳咳……”乔天璇故作难受地咳了几声,一只手偷偷在怀中唤出并未烧出火形的灵火,暗暗燃碎了她总是随身带着的一些符中的其中一张黄符。
她用有符渣的这只手捂住嘴后闭嘴咳了几声,紧接着把手拿开,眼神绝望地看向了自己用来捂嘴咳嗽的手,神色故作恐惧道:“毒!毒渣!”
经过火烧后的符纸含铅,铅自然有毒。乔天璇现在所能唤出的灵火虽然十分微弱,只能让被烧之物像是已经熄火了的火盆中那些还在慢慢燃尽的纸,但这正好能让符纸被她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烧成渣。
“真的是毒?”乔万山终归害怕唯一一个可以用来顶替乔天飞给太子伴读的人就这么被毒死了。他慌忙跑到了乔天璇身边蹲了下来,一把将乔天璇那只有符渣的手给拽到了自己面前。
符渣沾了乔天璇的汗,有些湿润,给人看起来像是被茶水浸过一样。
“毒妇!”乔万山猛地抬头望向了不知所措的萧芯荷,眼神又惊又怒。
“老爷冤枉啊!”萧芯荷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满脸慌张。
“爹……我是不是……就要死了……”乔天璇心觉眼前这场戏实在是精彩,于是便打算将这场戏给演到底。
“不会的!你不可以死!我不准!”乔万山连忙扶起趴在地上的乔天璇,一个劲儿给乔天璇拍背,好让她把“毒”给全部吐出来。
乔天璇心底清楚乔万山万不可能让她这枚棋子死掉,所以现在只要有人威胁到了她这枚棋子的生命安全,那么乔万山定是不介意让威胁到了自己棋子的人去死。
至于萧芯荷会不会真的因此而死,那就得看萧芯荷的命了。
“该死的毒妇,竟然在我的茶盏中下毒,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乔万山一把打横抱起乔天璇,边走出茶室边对萧芯荷道:“毒妇,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去自己的房间自尽,另一条是亲手杀了乔天飞这个废物。”
“不、不行!老爷不要啊……冤枉啊……”萧芯荷顿时红了眼眶。
此时,乔万山已经走到了萧芯荷的身旁,不耐烦地一脚将萧芯荷踹倒在地。
“啊呀!老爷……”萧芯荷跌在地上,两眼泪水汪汪。
她虽然被乔万山踹得生疼,但还是拼命想去抓乔万山的衣摆,只可惜抓了个空。
乔万山目视前方,继续抱着怀中的乔天璇往前走着,头也不回地冷声对身后被他踹倒在地的萧芯荷道:“若是乔天飞死了,府里就能少一个浪费粮食的废物了。你日后若是能再给我生一个正常的孩子,我便留你一命。”
“……”
乔万山的肩很宽阔,乔天璇看不到后方被乔万山踹倒在地的萧芯荷是何表情。
说来可笑,乔天璇竟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忽地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父爱。
但也只是在这一瞬间的感觉而已。
乔天璇立马又想起来了自己不过是父亲的一枚棋子而已,而且极大可能还是那种用完就弃的棋子。
不过好在现在的自己对父亲来说很有用,那自己便比萧芯荷更能在乔家暂时保住性命。而萧芯荷于父亲而言,她的作用比不过自己这枚棋子。若非得要在自己与她两个人中死一个人,也该是她死。
想到这里,乔天璇不禁苦笑,心道:“后母,你好可怜。比我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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