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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
凌羽掰开他的下巴,教他出声:“啊——能啊出来吗?”
凤厌笙没有出声,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凌羽见他又不配合了。
“是不能还是不想?”他问。
“眨一下眼睛是不能,眨两下是不想。”
于是,凤厌笙不眨眼睛了,跟凌羽大眼瞪大眼僵持着。凌羽见他双眼慢慢变红,似有维持不住的态势,便紧盯着,只看他什么时候忍不住了。
可凤厌笙虽然动弹不了,眼睛却不肯服输,眼泪都快溢出来了也不闭上。
师姐说他倔,那是她不知道凤厌笙,再没有比凤厌笙更倔强和小气的人了。
凌羽无奈地放开手,直起身子背过去坐着,好让他能眨眼睛缓缓,过了会儿估摸着他应该恢复了,才开口道:“我跟你道歉。”
凤厌笙一怔,想她是要坦白了吗?
却听见他说:“今天……忘了给你喂饭,真的不是故意的,害你饿了一天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能这样。”
凌羽转身,一股埋怨之色,幽怨地看着他,道:“都不理我。”
凤厌笙被人这么看着,心中蓦地一紧,想自己莫非错了?
“我想帮你。”凌羽说得恳切,好像他真的能帮他一样。
帮?用什么帮?帮他什么?帮他在死之前做一场美梦吗?
凤厌笙突然想笑,便真的扯出一个苦涩的浅笑。如果他可以说话,一定会告诉对方,别在他面前演戏,也别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没有意义。
凌羽看见他神情的变化,心中竟然跟着苦涩,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对凤厌笙说:“我去热一下饭。”
凌羽走了,凤厌笙的视线又回到床顶上,那块褪色的床幔长年累月,已经成了鼠灰色,再也不似当年青绿葱郁。
凌羽热好粥,也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端着粥回了房间,像往常一样给凤厌笙喂了饭。
等他全部吃完后,凌羽却没有把勺子放下,他将勺子换了个方向,眼疾手快地按在凤厌笙的舌头上。
凤厌笙眼睛簌然瞪大,震惊又不解地看着凌羽,凌羽朝他安抚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就看一下。”
这个姿势实在狼狈,可凤厌笙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人撬开他的牙齿,将冰冷的瓷勺手柄探到深处。
凌羽另一手掰着他的下巴,避免他突然闭嘴咬住勺子。他早已将一只烛台放在床边的位置,就是为了现在好看清楚。
凌羽凑近上下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日闻见的汤药里有一味腐蚀喉咙的毒药。
凌羽看清楚后,拿出勺子,凤厌笙因长时间张着嘴巴而有些僵硬,缓慢地闭上。凌羽见他唇边脸颊上被自己捏着的那一块都红了,便给他揉揉,说:“你要是配合不就不至于这样吗?”
说完他又觉得不能对病人说这种话,便找补问了一句:“疼吗?”
怎么能不疼?
从百米悬崖坠下,七月流火,天翻地覆。
“下次你乖乖张开给我看就不会疼了。”凌羽还借机教训他一句。
你不会明白的,只有死的那一刻,这种疼才会消失。
凌羽像过去那样,并没有让他立即躺下,仍靠在一处这样静静坐着。静坐着又感觉夜晚太过安静,想起今日出门,临南城里真是热闹,街边摊贩店铺里琳琅满目,还路过个说书的铺子。
当时急着回去,只在路过时听到一句:阎王问孙家娘子,你若早知今日,当初还陪不陪他走?
孙家娘子回了句什么,凌羽没有听到,这句话没头没尾,凌羽想着下次去一定要把故事听完。
下次……下次带凤厌笙一起去吧,出去走走病才好得快,凌羽暗自决定。
王府库房边的护卫并不如其他处森严,因库房有几重钥匙,已是难以进入,便不需要那么多人值守。
所以凌羽要混进去并不难,难的是没钥匙打不开门。
但师姐那时告诉他库房里的药材比外面药材铺还多,凌羽便知道师姐一定早就进过库房,离别时特地找师姐要来珍珠。
珍珠并非珍珠,而是师姐炼制的一只蛊虫,有长长的触足,不用时能将自己蜷缩成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珠子,故名珍珠。
凌羽本以为师姐这次没带珍珠下山,但师姐估计是怕将金珠留在山上会被轻轻一口给吃了,便将它带在了身上。
如今师姐回山,将珍珠留下,轻轻在山上,珍珠便可安全。
珍珠虽为蛊虫,却无毒无害,只有一身坚硬的外甲和触角,纤细的身子能深入任何缝隙中,撬开任何锁。
当初师姐还不知道珍珠有这用处时,以为它是失败的实验品,便将它锁回盒子中,准备第二天扔给轻轻吃了,结果它撬开锁自己逃了出来,逃到凌羽的房间躲起来。凌羽还记得他第二天清晨时摸到床铺上一个蠕动的硬壳,触角扫过他的手心,他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拿起昨夜用完没收进去放在床边的银针,隔空朝它掷去。可珍珠却一点没受伤,反而爬得更快,还是朝凌羽的方向过来。
当时把凌羽吓傻了,疯狂叫师姐救命,师姐见这小虫子如此聪明,便将它留了下来,但命令它平时得把自己卷成一个小球,没有命令不准展开吓人。
“珍珠。”凌羽凑近它轻轻喊了一声,珍珠动了一下,似乎是苏醒过来,展开了身子。
无论看多少次,凌羽还是头皮发麻,忍着想将它丢出去的想法,屏着气将它送到锁孔处,珍珠用触角探了探便爬了进去。
没一会儿,锁里咔哒一声,开了。
珍珠爬了出来,凌羽连忙伸手接住,珍珠便又将自己缩成一个小金球。
于是,凌羽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夸了一句:“真乖。”
珍珠在凌羽手心小小地晃动了一下,似在回应。
一共三道门,三道锁,珍珠一一打开又从外关上,再从门缝里溜进来,以免突然来人看见门锁开着起疑。
王府的库房内,凌羽傻眼了。
这哪是库房啊!这就是一座宫殿啊!
原来师姐说的库房里什么都有是真的。他简直像老鼠掉进了米缸,蜂蜜遇到了蜜罐,幸福得无以复加。
这么多的药材,要是都搬回山上去多好啊。
来日离开王府时,一定要先来库房拿点东西再走。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想要什么都能在王府库房里找到。
凌羽过去一直生活在西苑,那间发霉的屋子便是王府对他的大部分映像。原来,那日的花园、花厅都只是冰山一角,此地才是别有洞天。
若是有时间,凌羽一定要一个箱子一个柜子地打开看,但现在还有人等着他呢。
要是这次又回去晚了错过了喂饭,恐怕又要哄人了。
所以凌羽没有分心去欣赏珍宝,他径直找到药材处,用纸各包了几包,确认自己等会儿出去好带,不容易被发现,又撬开锁溜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他计划着晚上等凤厌笙睡了再来库房探一次。
他感觉自己头一次对‘偷’上瘾了,反思着是不是不对。然而,他又想,反正这都是王府里的东西,拿一点给王府的世子吃天经地义,怎么能算‘偷’呢,这是‘取’。
房间里,凌羽举着勺子,说:“吃啊?”
凤厌笙闻着粥里明显的药味,这药味不同于往日,再看褐色的‘白粥’,心里想,这天终于来了吗?
凌羽见他又不配合,差点就要拿勺子再次掰开他的嘴,然而他张开了嘴,一口吞下。
凌羽见他嚼都没嚼,一口吞下,一副赴死的表情,心想这么难吃吗?他已经试了好几次了,这种方子的功效最好,味道最淡,最好入口。
以前那么恶心的药不知道喝了多少,现在这种还喝得像要死一样,真是难搞。
凤厌笙听不到他的腹诽,他在等,等药效发作。若是能像这样,死在她的怀里,倒也不算差。想到这里,凤厌笙闭上眼睛,感到轻松了许多,死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凌羽亦不会知道,凤厌笙因吃了一碗治疗嗓子的药就开始等死。
过了半晌,怀里的人呼吸渐平。
凌羽问:“你睡着了吗?”
凤厌笙没有回应,凌羽便将他缓缓放下,盖好被子,掩上房门轻轻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亮房间内。
凤厌笙听到鸟叫,想着地府也有鸟吗?
接着,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训斥道:“轻轻!快把珍珠吐出来!”
什么轻轻?什么珍珠?这里真的是地府吗?
也是,地府里有些奇怪的东西也不奇怪,可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凤厌笙缓缓张开眼睛,熟悉的鼠灰色床幔映入眼帘。
窗外那声音还在说:“不准吃它!把嘴巴张开!”
原来,还在人间。
凌羽总算把珍珠从轻轻的口中给救了下来,珍珠在他手里缩成一个小黑球,一动不动,凌羽却莫名感到它被吓得瑟瑟发抖。
凌羽收起手掌,不让轻轻盯着它,另一只手戳着轻轻的脑袋,骂道:“你怎么什么都吃啊!都被人说成是走地鸡了,你可是鹰啊,天上飞的鹰,天天盯着虫子吃像什么样子?没出息!”
轻轻歪着脑袋,小眼睛轱辘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没出息三个字,猛地一展翅,像只真正的鹰那样飞走了。
凌羽冲着它的背影大喊:“回来——我还没回信呢。”
轻轻似乎是犹豫了,飞得慢了,在天上盘桓一圈,最终还是回了刚才骂自己的人身边,乖乖落下,但背对着不看他。
凌羽心中腹诽,小肚鸡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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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