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不治眼睛

　　我回头去瞧，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一阵疾风刮过，原是孙玄真奔去那处，速度之快，只能见着衣角的残影了。
　　“沈姐姐！”孙玄真很是欢快地唤着，亲热极了。
　　是与温如书一道去不尽渊捕捉瑞雪兽的女子，换了一身桃红色衣裳，提着食盒，应是来找温如书，探病罢。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年岁的男子，鬓边花白，看上去是管家，却不似女子家中的。
　　那女子一双杏眼，嘴角噙着笑意，温柔得不像话，我见着心里头莫名也欢喜得很。
　　孙玄真叫了一声“沈姐姐”后，又答着女子的话：“是罗姐姐在教我剑法呢。”
　　沈姓女子笑道：“原是这样，那你可得好好学。刚刚我与楚叔见着……姑娘的剑招，好生厉害呢。”
　　孙玄真点点头，好一番保证，后克制地看了一眼食盒，又转移注意力似的发现了身后那男子，惊讶道：“楚叔，你怎的来了？”
　　被叫做“楚叔”的男子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接上话，静了一会儿，才连连拱手：“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方才有些走神……我来此是为着我家少爷之事。”
　　“你家少爷？”孙玄真想了想，皱起眉，“不会是，楚君曜吧？”
　　虽是疑问句，但孙玄真显然觉着就是这名唤“楚君曜”的楚家少爷惹了什么麻烦，语气已经极力控制了，却还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不喜。
　　楚叔又是一番行礼，应道：“正是。前些日子，我家小少爷不知为何，非要去石漠海，拦也拦不住。家主拨了一些人陪他一同前去，没料到，竟从此了无音讯，莫说少爷，侍卫也无一人回来报信。家主自然着急，又派了些人，却也是音信全无。现下六神无主，只能求助温少爷了。”
　　“石漠海？”孙玄真的表情一变，看了我一眼，想到什么，急声询问，“此前他可去过石漠海？”
　　孙玄真的那个眼神，令我心头警铃大作，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不，会，吧……
　　“这……孙少爷如何得知此事？”楚叔的眉头一动，有些惊讶，不过一瞬，又是谦恭的样子，很详细地交代了，“此前少爷曾与我同去石漠海，还遇到了一位姑娘。”
　　他顿了顿，回忆着看了看我，“年岁身形与这位姑娘很是相似。”
　　欣赏我那自不必多说，但是为什么眼里还带着点期待？我就这么和你们有缘吗？！一个两个来这相认呢。
　　我理了理衣袖，没作声，且旁观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楚叔似是没得到我的回应，不慌不忙地接上自己的话：“那时塞那干城开城不久，少爷与我易了容才进去。”
　　“那便是了！”孙玄真像对上了什么暗号，伸着手指挥来挥去，激动极了，“那日在客栈前……”
　　“敢问楚叔，此次为何不和楚小少爷一同前去？”我上前一步，一把把孙玄真的手拉下来，挡在他身前，对着楚叔扯出一个笑，强行找话题打断了孙玄真的话。
　　这傻孩子，那种丢脸的事是你能说出来的吗？在不见谷待久了，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吗？要说，也是我来说啊。
　　孙玄真的手挣了挣，要再开口似的，我察觉到了，狠狠掐了他一把才放开。他终于老师了。
　　楚叔装作没见到我俩的动作，貌若平常地应：“恰好这段时间，家主派我出去做事，便没阻止少爷。”
　　他似乎是确定了什么，犹豫了瞬，想是考虑到那小少爷的性命，对着我很是铿锵有力地说：“姑娘，我知那日是你拔刀相助。此番，烦请你再次出手，楚家，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我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孽缘啊。
　　如此想着，我便也这么说了：“那日我便说了，塞那干城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地方，你家少爷……”
　　嗯？什么？
　　我愣住了。
　　我被自己即将脱口而出那句话惊到了，怎么会这样？
　　我要说的是，“你家少爷非但不听，还擅作主张，被圣火教教众抓去，差点烤成炭。要不是我恰好碰到，楚家就等着收尸吧。”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出现了，明明一切如常，明明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但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是我的错觉吗？
　　“罢了。”我甩去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避开一众人探究的视线，应下这桩事，“正好我也有事要去石漠海一趟，便随你一起去罢。”
　　石漠海一定藏着什么，我得再去一趟，说不定，异状与师兄有关呢。
　　“多谢姑娘，请受我一拜。”楚叔退后一步，是要深深一拜之势，我见状，急忙托住他的胳膊，这礼我可受不起，万一没成功把人家小少爷救出来呢。
　　他起身，又说了些道谢的话，其真挚，其用词，我不得不慨叹，真是太会说话了，下一秒要是得为楚家赴汤蹈火，说不定我都愿意。
　　想了想，我看向在石桌旁沉默不语的温如书，他正捏着茶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纠结了瞬，我转头对楚叔开口道：“既如此，你们的启程之日是？”
　　“小少爷失踪半月有余，家主很是着急，我是想着越早越好。若姑娘方便，不如五日之后？”楚叔看了看我，商量着。
　　温如书伤势虽重，但孙玄真在此，又有家中人照顾，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跑一趟石漠海，查清是怎么回事，顺手救个楚家小少爷，也算是还温如书一个人情。
　　刚要开口，温如书温和的声音响起：“君曜已经失踪了小半月，多一日便多几分危险。温家与楚家是世交，我与君曜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楚叔不必顾及我的伤势，还是尽早出发为要。”
　　嗯？！怎么伤患也要去？
　　我皱起眉头，却说不出什么，毕竟，温如书这话说得很清楚很漂亮，楚家都求到温如书门前了，若是不出面怕也是不好看，而且，我也没什么资格替了温如书解决这桩事。
　　也罢。
　　这番话当然让楚叔很是受用，那张颇为严肃的脸孔上除却焦急，还有些喜气：“那依温少爷的意思？”
　　“两日后吧，我们也做些准备。”温如书放下那只瓷杯，微微点头示意楚叔，语气谦和有礼。
　　待楚叔走后，他扯了扯肩上的披风，打算起身。
　　“咳咳。”温如书的眉蹙了蹙，抬起手抵住唇，胸不住起伏，咳嗽声却极小，看得出在极力忍着了，脸色也白了几分，看上去十分病弱，一阵风吹来直接就免了他去石漠海的脚程了。
　　“莫不是受风了？”沈姓女子上前几步，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话却是转头对孙玄真说的。
　　孙玄真还拿着剑在那儿发愣，目光空洞得仿佛被哪只妖精捉走了魂，也不知神游到哪方天地了。
　　“咳咳，小孙。”我掩住唇清了清嗓子，提醒在那边站着发呆的小伙子，这边的温柔姐姐不就是你头疼的沈姐姐么，竟然还敢不答话。
　　“啊？哦哦哦，那个，温大哥没事的，待会吐点血就好了。”很反常的，孙玄真不是很在意这事似的，他只急急向我确认，“罗姐姐，你当时没看出来是楚君曜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如实答了：“我从未见过楚君曜，自是认不出。”
　　“这样……”听到我的回答，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像失落，又像难以置信，又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惋惜？这是在干什么？
　　我挑了挑眉，这么精彩呢，少年人就是少年人，一点心情都藏不住。
　　……不是吧，不会又是？
　　正乐着呢，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试探地开口：“我也答应他教他两招了？”
　　没道理啊，不可能啊，怎么会啊。
　　孙玄真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喉咙卡着了石漠海的黄沙一样，艰涩道：“罗姐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楚君曜的时候吗？”
　　呵，记得，怎么不记得，这小子给我的印象可比孙玄真深刻多了。
　　我挑了挑眉，很有些嫌弃：“不就是在客栈吗？那个从脚到头发丝儿，无一不在说自己很有钱，快来抢的小伙子嘛。”
　　我都不好直说，那个楚君曜看上去就不太聪明。
　　还是先别说那什么爱闯大祸的楚君曜吧，小孙呐，先关心关心你的温大哥吧，出于好心，我微抬下巴，点了点正淡淡看着我们的温如书：“两日后我们还得启程去石漠海，在路上你可以慢慢和我说楚君曜。现在，还是看看你温大哥吧，石漠海凶险，你温大哥带伤去总归是不好。”
　　孙玄真还想说什么，但瞄了一眼温如书，瞬间老实了，麻溜收起剑，动作很是迅速地走到了石桌前，卖乖：“沈姐姐，我刚刚不是有意不搭理你的，温大哥的毒很快就能清理出来了，多咳咳不要忍着是好的。”
　　或是见着孙玄真扑闪扑闪的眼睛，沈姓女子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说话温柔极了：“你呀，成天脑瓜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赶紧给你温大哥看看吧。”
　　孙玄真得了这一句，听话地掏出手帕，叠成一个整齐的方块，垫在桌子上，温如书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将手放上去了。
　　好一会儿，孙玄真搭着温如书的腕子，却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咦”了一声，又是好一会儿，孙玄真的眉越皱越深，看上去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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