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你是孩子父亲吧，孩子有什么基础病吗？”医生问。

　　“是，他是早产儿，出生以后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出院以后我们有按照当时医生的方案护理。除了平常比较容易感冒发烧，发育得慢一点，和其他孩子差不多。”姜峰一五一十地说了。

　　“嗯，家里有家族病史吗？孩子送来之前咳嗽多久了，有什么症状？”

　　姜峰照着赵秀云的话转述，扭扭坐在他怀里，见他有些地方说不准确，便亲自开口补充一二。回答完毕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引得人不由心生怜爱。

　　“今天氧气还是一直吸着，血氧是要一直监测的。待会护士会来抽血，静脉血和动脉血都会测。动脉血比较疼，家长安抚一下。雾化一天两次。这几天各个项目都会安排你们检查一下，你们先预交好金额，后期可以报保险。”医生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姜峰一一记下，背影像做小山拢着扭扭，语气轻却很有力。

　　“扭扭不舒服要和大人说知道吗，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很担心你。但是爸爸要和你道歉，没有陪着你，让你又生病了。”姜峰自责不已。

　　扭扭是很省心和懂事的宝宝，除了早产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外，总是很好照顾。会用不同的哭声表达自己的生理需求，只要满足了，就安安静静的。

　　从保温箱里接出来时，扭扭已经是白白净净的模样了。但还是很软很轻，姜峰抱着他，像接过一团棉花，端着手臂不敢动弹。

　　护士建议他们可以让孩子趴在爸爸妈妈的胸口，托住他的身体，这会让他很有安全感。最好是妈妈抱着。

　　于是江椿每天抱着孩子，半躺在床上，用毯子包裹住自己和扭扭。

　　扭扭的小脑袋靠着江椿的胸口，稳健的心跳声穿透胸膛安抚着他。扭扭的神情变得很恬静，仿佛已拥有了他的全世界。

　　姜峰端坐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幸福的温流淌过他的胸口，将他的心烧灼出一个洞，刚刚好放下一个孩子。

　　再后来，扭扭在他们精心的养护下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起来，会笑会咿咿呀呀地说话。

　　姜峰和江椿每天都在扭扭耳边念叨：“宝宝，叫妈妈。”“宝宝，叫爸爸！”

　　扭扭开口说话的那天，江椿若有所感地打开手机模糊的摄像头。在他们期盼的眼神中，扭扭张开嘴巴露出各上下两颗小米牙，大声且充满自信地说：“宝宝！”

　　江椿和姜峰争论的粉蓝色调都不对，扭扭喜欢黄色和绿色。看到喜欢的颜色玩具就会嗯嗯嗯嗯地眨巴眨巴眼睛。

　　不过扭扭最喜欢的是被放进姜峰的外套里，暖烘烘的。

　　姜峰会托着他，带他到人面前，猛地拉开拉链，扭扭就会“啊啊啊”地探头吓人。被捉弄的人总是很配合，拍着胸脯“哎呦哎呦”两下，扭扭就会咯咯笑起来。

　　鼓鼓囊囊的外套里，藏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日复一复爱的滋养下长大，直到外套都快藏不住他。

　　周岁之后，扭扭似乎就跨过了人生最艰险的一关。不会轻易地生病，咳嗽几声也能很快痊愈。一家人的心在安稳的日子里逐渐放下。

　　当初四处奔走借来的医疗费也在一点点还上，不过日常收支也仅仅是勉强平衡罢了。

　　近年来，蓄电池的势头越做越大，不少人谈合作赚了好些钱，姜峰便和江椿商量着换门营生。

　　夫妻俩想赚够了钱就回来，能给扭扭更好的环境，过好一些的日子。不必一家人挤在城中村狭窄的屋里过日子，扭扭会有自己的小床和房间。

　　不曾想，就是这样短短几个月，却让他们重温梦魇。

　　……

　　“爸爸，轻轻的呀。”扭扭晃着身子摆脱姜峰抓着他肩膀的大手。他看着姜峰的脸上好似关了灯，变得阴沉沉的，爬起身在姜峰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甜甜的吻。

　　“宝宝真乖。”姜峰晃过神来，小心地避开扭扭的氧气管，在扭扭光洁的额头上留下珍重的一吻。

　　“扭扭怎么只亲爸爸，不亲妈妈呀。”江椿整理好情绪，询问过医生哮喘的注意事项后进病房，刚巧碰见这一幕。

　　姜峰宽阔的肩膀笼着扭扭，两只健壮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护在左右，衬得扭扭越发小巧脆弱。像是轻易就会摔碎的瓷器。

　　江椿坐到床沿，将右脸递过去，扭扭啵啵啵地亲了好几口。

　　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要抽血了，爸爸妈妈把孩子抱紧点，有点痛。”

　　她看着眼前精致白净的小娃娃，放轻了声音轻柔地说：“宝宝不害怕，很快就好的，姐姐会轻轻的。”

　　扭扭倒真像是不怕，眼珠灵动地跟着护士的动作转。静脉血抽出时，扭扭瘪了下嘴巴，没哭。

　　护士对扭扭笑了笑，将软垫垫在扭扭手腕下，示意姜峰握紧扭扭的手臂，将针头倾斜着扎进扭扭的腕部动脉。

　　一阵剧痛传来，扭扭抖了一抖，眼眶瞬间充盈了泪水，却忍住没落下。

　　护士抽了针，扭扭抖着声音说：“谢谢姐姐。”嘴巴止不住地往下撇，鼻子眼睛都憋的发红，泪珠将落未落。

　　太可怜了。

　　护士忍住想摸摸扭扭脑袋的冲动，说了些注意事项转身快步离开。出病房门的一刻就听见呜呜咽咽的泣音。

　　江椿心都软成一滩水，用手轻轻顺着扭扭的背，哄着他说不哭。

　　扭扭咳嗽两声，抹了抹眼泪，软软地说：“爸爸妈妈饿。”其实是他饿了，但姜峰和江椿好像也没吃早餐，所以扭扭迂回地换了个方式表达自己的饥饿。

　　一会儿疼得想哭，一会儿又饿得嘴馋，虽然病了但不能短一口吃食。

　　江椿简直被弄得哭笑不得，“那宝宝饿不饿啊，爸爸妈妈吃早饭宝宝要不要吃？”

　　扭扭哭得皱巴的脸蛋舒展开：“宝宝吃的！”

　　“吃什么啊宝宝，是吃烧麦还是吃蒸饺啊。”江世杰拎着大袋小袋东西回来，都是在医院周边买的生活用品，食指还勾着几袋早餐。

　　“都要吃～”眼泪水都干了，扭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袋子吃食，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嘴巴里苦苦的，应该吃些东西就好了。

　　在扭扭的强烈要求下，姜峰接了水给扭扭漱口洗脸，收拾齐整后，妞妞用空着的手抓着蒸饺就要往嘴里塞。

　　“等等，我先去问问护士现在能不能吃饭。”姜峰拦住扭扭，起身往护士台走去。

　　扭扭哀怨地盯着手里的蒸饺，心情很郁闷。江世杰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让扭扭很气愤，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扭头看他，就是自顾自生闷气。

　　“扭扭，这不怪舅舅了，你爸才想起来去问，咱们虽然很饿，但他毕竟是你爸，就原谅他吧。”江世杰其实上楼时就询问过护士，还没来得及张口，姜峰就火急火燎地出门，真是急性子。

　　江椿把水喂到扭扭嘴边，说：“吃吧宝宝，舅舅逗你玩的。”

　　江椿哪里不知道江世杰的性子，若是要扭扭饿着，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饿。怕扭扭看了难受，哪还能提着满兜子吃的回来故意馋他。

　　不叫住姜峰就是想捉弄他，消个气。谁让姜峰是扭扭的亲爹呢。

　　姜峰回来时，病房里已经吃上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拦着没给扭扭吃不常见的吃食。

　　吃了饭，护士便来扎针打吊瓶。姜峰给扭扭扶着雾化面罩，药水还没吸完，扭扭就又睡着了。

　　医院的声音嘈杂，走廊里人来人往，滞留针扎在胳膊上泛着隐秘的痒。扭扭在江椿的臂弯里，睡得很安心。

　　江椿抚摸孩子的脸颊，眼神很专注，轻声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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