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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正常的吗
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忘记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仍时不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驱赶着我往前逃亡,逃向更幽深古怪的梦境里。
眼睛属于明斌嫂,属于杨泉二号的母亲。
就在在我们见到陈玉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去了明斌嫂的家。
灰蒙蒙的月光轻巧地落在窗外的夜鹰的身上,那到底是不是夜鹰也未可知,只是啼叫声很像。
以我这双近视的眼睛去看,看不清任何细节。
冬夜并不寂寥,不知何处的野猫同夜鹰一齐嘶吼,嘶吼声又被炮仗的响声与楼下小孩的笑声所覆盖,门铃声滴滴滴响个不停,砰砰砰的打烟火声后者居上,令听者心脏跟着震颤。
临时组队而成的三人组在这个冬夜里站在某一个户住户门前,宛如三条细弱的魂魄,在银光色的防盗门上映照出歪斜的镜像。
那双如同月光一样灰蒙蒙的眼睛,就是透过1208防盗门缝隙露出来的,脸庞则隐在了门栅后。
被村里人称为明斌嫂的女人用那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门外人。
陈玉抱着我们给小孩买的一箱牛奶,看到门开的时候,便露出了笑脸。
“阿姆,新年好,我来给您拜年啦。”
不知道是不是打烟火的声响太大,导致门内的人听不清话,还是她听清了,只是不为所动。
明斌嫂灰蒙蒙的眼睛转动着,似乎在打量着我们。
陈玉等不到回应,于是便又继续开口问道:“姆啊,新年好,我们可以进去吗?”
明斌嫂却还是没有理会他,眼神越过他,盯着我们看。
舒淩有些紧张地抓紧了我手。
我与那双眼睛视线相撞。
明斌嫂盯着我们,不,不是我们,她盯着的那个人是我。
后面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事后我将三个人所看到情况拼凑起来,才得以在自己的脑海中以第三视角构筑出当时的全景。
首先是陈玉,奶白色的液体从箱子中渗漏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陈玉的运动鞋上。
他说他听到了杂音,在砰砰砰的打烟火声中,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另一种尖锐刺音。
我们认定那是刀子划拉金属门闸的声音。
也许从一开始那柄刀就握在明斌嫂的手里,我们在看不清她脸庞的同时,也看不清她手里握有什么东西。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与烟火声混杂到了一起,那柄刺穿了牛奶箱的小刀不断地在缝隙中穿梭着,一刀又一刀地扎向门外。
陈玉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奶白色的液体濡湿了他的裤脚。
他干涩的喉咙中还在试图同门内人对话,几个模糊的音节被被女人尖锐的声音所吞没,在下一发烟火迸发间隙,舒淩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女人讲了什么。
“不要到这里来,不要到这里来...”
最后,是我,我的反应比在场的其他二人还要慢一拍,因为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作出反应,心脏一直剧烈跳动,手也在发抖,脑子里像被注入了膨胀的空气,撞得我的脑子无法转动。
我一害怕或者生气就会这样,然后就会什么也做不了。
那箱被捅烂了的牛奶摔在走廊上,在地上洇成一片,水迹蔓延,缓缓流到我的脚下,我僵立的身体还不知作何反应。
稀稀拉拉转动门锁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打烟火的声音并未完全掩盖住我们这边的动静,一两户邻居已打开了木门,隔着防盗门窥视走廊的情况。
更清晰的转动门锁声从我们前方传来,是1208号。
转动什么?防盗门吗,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代表了什么,舒淩已是拉着我们两个人落荒而逃。
明斌嫂看起来似乎是精神异常者,或者说,是“肖”。
这就是陈玉想要让我们看到的东西。陈玉直面了明斌嫂,受到的惊吓却是最小的,在我们往下跑的过程中,说出了那天在姜记甜品店里没说完的事,明斌嫂在二女儿上完户口后不久,就精神失常了,状态时好时坏,没办法正常交流,又说像今夜持刀想要伤人的情况之前没有发生过。
舒淩从那种紧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则是我们逃出如意楼几分钟后的事,下楼后她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拉着我往前快步走,直到她的膝盖撞到从人行小路上偏斜的护栏,她才转过头,眼神狠狠地盯着陈玉,给了陈玉一巴掌。
巴掌声中断了陈玉的讲述,也响到我打了个激灵。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还是有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
“你他妈有病啊,她是神经病你怎么不早说。”
说罢,她拉着我,嘴里念念有词。
“姐,我们回家吧,我不想继续了。我不想继续了....”
陈玉似乎也没有想到舒淩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对于他挨了一巴掌的事全然不介意,看着舒淩像惊吓过度的样子,没有说其他,只说将我们送到小区门口。
事后当我问及为什么不继续的时候,舒淩只是沉默,也就是在这种沉默里,我开始意识到舒淩这几年一直承受着一种她难以向外倾吐的压力。
我没有参与进杨泉二号的生活,我没有见过杨泉二号古怪的样子,我也没有在那天下午,在49号内用东西砸向杨泉二号的头。
杨泉二号松开钳制舒淩的双手时,杨泉二号是以何种面貌注视着舒淩,清醒着,还是已然昏迷。
舒淩在恢复自由后,又是否马上逃离了49号,还是说,她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间昏暗阴冷的房间里,又以审视的态度注视着或已昏迷的杨泉二号。
这缺失的一节完全躲藏进了舒淩的心底。
我想在听到杨泉二号一家种种古怪行径后,舒淩心底也许已产生了一种隐秘的雀跃,这种雀跃令她如同是旁观者一般,将那不可告人的一部分藏得更深。
可是这种雀跃又在见到了明斌嫂后分崩离析,她在害怕些什么,怀疑些什么。
就在我斟酌着要怎样开口时,舒淩让我跟她一起出门逛街,说是逛街,却没有什么必须买的东西,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街道上到处散落着鞭炮的碎屑,与灰黄的落叶凑在一起,为清扫的阿姨加大工作量。
彼时是年初十,街道上的商铺仍是零零散散地开着。
冬日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让人忍不住仰着头,想要直视太阳,却被直射的阳光刺得只能眯眼缝。我与舒淩并肩走着,脚底踩着红色碎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舒淩讲我接下来的计划。
舒淩大概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就在我讲到年中旅游的时候,她像是横插进来一样,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杀了她。”
我想那时我的面上大概有种猝不及防的错愕感,以至于舒淩望着我的脸,竟然笑了出来。
“你别开这种玩笑...”眼睛却不自觉地开始左右四顾,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警惕他们不经意间扫视而来的眼神,就仿佛杀了人的人是我一般。
舒淩跟随我的视线也左右环顾了一圈,她约莫是觉得我过于滑稽,用不大的音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没有关系的,姐,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舒淩的笑脸在阳光中显得明媚干净,脸庞映入我的眼睛,冬日和煦的阳光未能拂照进心底,我只觉得冷。
她说的是事实,因为这个世上并不存在一具叫杨泉的尸体,只是存在着一棵被我们认为是杨泉的树。
舒淩描述里缺失的一节,是在她砸倒杨泉二号之后所做的事。尽管她那时心里头已隐约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正常人,可那始终是她不确定也没有验证过的事,杨泉二号那时在世界上的身份,仍然是“人”。她战战兢兢地俯下身,探查杨泉二号的呼吸,完全昏过去的杨泉二号,在单人沙发上,像一具美丽人偶。
人偶,是没有呼吸的。
关于后续处理,舒淩是这样描述的。
“我不想坐牢,我也不想为她断送前程。我拼命想,拼命想,怎么样才能摆脱我的嫌疑,于是,我把她拖到二楼回廊,把她推了下去。”
几年前所做的事,至今似乎仍残余感觉,舒淩边说着边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只是在睡觉。”
舒凌讲这句话时,表情也很平静。
轰然的巨响没有引来任何人,这也不奇怪,附近本来就没有什么住户,仅存的几户还都是一些老头老太。
她胡乱抓了一件室内放置的旧衣服作为手套使用,摸索电灯开关,在沙发的下方找到了她砸死杨泉二号的工具,一个原本放置在房间桌子上的不锈钢保温壶。
做完这一切,她才匆匆逃离了49号,那个不锈钢保温壶以及衣服都被她一并带走处理了。
她没有刻意将49号变成密室,一来是这样的事在这个村子里太过刻意,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在白天关上大门。二来是没有时间,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显得那像是一场意外。
“我那时已经想好了,要么,他们认定是意外,我逃过去。要么,他们不认为那是意外,并怀疑我这个在他们眼中最后一个见过杨泉的人,我再认罪。可是后来,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也是她在遭遇那件事后完全不跟我们说的真正原因,她在其中的角色并非只是灵异事件的受害者,或是伤了人这么简单。不管是从行为还是心理上,她都杀了人。
幸或不幸的是,“被杀者”本身存在着异常,没有任何人为杨泉二号找上舒淩。
高悬的利剑不肯落下,舒淩的人生附着上了如网状般阴霾,存在着世人所不能见的灰影。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正如你说的,根本没有人可以给你定罪。你应该把它藏起来,说出来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很恐怖的人。”
等我向舒淩说出这句话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公园的喷泉广场,老人与小孩变得多了起来,欢乐的孩童围着喷泉广场转圈,丝毫不顾及冬日冷冽,伸出红通通的手去摸溅起的水花玩。
“可能是藏在心底太辛苦,也可能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更多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让你进一步理解你现在的处境。”
她的神色认真,认真到我喉咙发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舒淩找了喷泉广场上的一条石凳坐下,又拍了拍凳子,示意我也坐下去。
冰凉的触感并不舒服,我却没有心思顾及,只是望着舒淩,等着她说出理由。
“你觉得,你们为什么都叫杨泉?”
“我们命弱,压命。这个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
“不对,重点不是这里,而是为什么一定要叫杨泉,没有必要一定是杨泉。汉字里可以达到你所说要求的字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都取了同样的名字,加上我们从未见到的小杨泉,就有4个,简直像某种标记。”
“这些叫杨泉的人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失踪了,一个变成了一棵树。”
“那不是还有两个目前是很正常的吗?也不能就因为有人身上发生了怪事,就认定其他同名的身上也会发生怪事吧。”我辩驳道。
“不是这样的,姐。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杨泉曾经找过我,说她是你的同学。我那个时候没有想太多,现在我想,她是不是在确认你的状态。”
“我的状态?”
“对,你的状态。在得知你正常上学后,她就再也没有问过我了。那么,再往前想一想,另外一个男性杨泉,是如何跟女性杨泉认识的。你之前跟我说,男性杨泉是在几年前才回到村子里长住的,在此前根本不在村子里生活,而且他也不是女性杨泉的亲戚。这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是如何碰撞到一起的。从那张照片上后面写的时间看,女性杨泉与男性杨泉结识的时间,是2015年或更早之前。2015年之前,在女性杨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比我还清楚。”
“她得了白血病,为了治疗退学。”
“对,也不对,恐怕不是白血病,而是一种更为恐怖的“病症”。”舒淩在病症两个字前加重了音量。
“当时还捐款了,怎么可能不是。”
“需要捐款的家庭,后来却在市区买了房子,在市区读书?恐怕在治疗初期,他们就已经发现了不是白血病了。只是那个时候,女性杨泉已然在你们的生活里消失了吧,你们没有人去关注过这件事的后续。”
“你的意思是,那就是她变成一棵树的起始?”
“对,我对陈玉所说的,他在小区内向她打招呼,可她完全不理睬这一点很在意。我曾经说过,我发现她在河里飘着玩的时候,我同她说话,她也是完全不理睬我的。还有后面我走进女性杨泉的房间,她直到我抚摸她,才抓住了我的手。在此前也对我走进去的声响毫无反应,也就是说,她抓住我靠的是触觉。”
“还有一点,也是陈玉说的,当他在小区里看到杨泉时。杨泉的眼睛一直随着阳光转,正常的眼睛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除非阳光对她来说,已然变成了些许不起眼的光亮。她在房间里一直问我是谁,不一定是因为她认不出我,而是因为她开始看不见了。”
舒淩说的话比我听过的任何一种死法都要恐怖。
变成一棵树,不是从身体里慢慢长出树杈树叶开始,而是从作为人形时的身体机能消失开始,在这十多年间逐步丧失,听觉,视觉,乃至行动能力。
今天还看得见的东西,明天就无法看到了,今天还能听到的声音,明天也听不见了,今天还能行走的双腿,渐渐无法动弹。
杨泉二号的意识却仍然存在,最起码在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情况的三年前仍然存在。
意识在黑暗中飘荡,唯一的触觉感知令她近乎疯狂地抓住了舒淩的手,她不停地问着是谁,是谁,却无法得到答案。
最后乃至发声的器官也木质化,失去声音。意识呢,现在还在飘荡着吗?
我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可是舒淩的话还在继续。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斌嫂的第二个孩子也叫杨泉。从陈玉给的照片来看,她应该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取同样的名字,这不是很奇怪。我对大姨没有反对你跟同村其他两个人同名的事也觉得奇怪,于是我打电话问了大姨,你知道大姨说什么吗?”
“说什么?”
“觉得就应该是这个名字,很合适,没有其他理由。”
额头连接眉毛处的皮肤在跳动,我终于理解了舒淩说的标记是什么意思了。
一种神秘未知的存在就像在挑选祭品一般,给我们打上了同样的标记。这种标记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存在,这种认知在他人的脑海里扎根。
我不可避免地想起我的少年时期,当我与另一个杨泉同班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给我们另外作区分,他们总是自然而然地呼唤着杨泉这两个字。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从我脑海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注视着我,也就是那一刻,我忽地明白我们去拜访明斌嫂时,她为什么会呈现出那种癫狂的状态。
我们当时都想反了,对于疯子的畏惧令我们如同老鼠一样逃离了如意楼。
实际上明斌嫂才是那只老鼠,那只张牙舞爪试图将她所认为的恐怖来源逼退的老鼠,
门锁转动并非是明斌嫂想要冲出来对我们做什么,而是她上了防盗门的第二个锁,最好的证据就是我们在逃跑的过程中,并没有听到追来的脚步声,我们也没有在如意楼下,在昏黄的路灯下再次看到那双灰蒙蒙的眼睛。
在明斌嫂的眼中,杨泉二号变成一棵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杨泉二号尚且具备与人交流的能力时,有没有向明斌嫂诉说她所感知到的一切,她又是如何跟一个在他人眼中怪异且古怪的女儿相处的。
可无论她知道多少,有一件事是她亲眼见到的,那就是“病症”初始,她的女儿跟另一个叫杨泉的男人的人生轨迹开始重叠。当杨泉开始寻找杨泉,意味着灾厄降临。
我就是杨泉,而那间屋子里,还住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她,也是杨泉。
舒淩之所以忽然叫停了对杨泉二号的过往的追寻,也是在恐惧着杨泉们的聚集。杨泉们的聚集不一定是必然的,更有可能只是在自身出现“病症”后,试图找到同类的一种举措。
可在舒淩的脑子里,这件事又该如何看待呢。在三年多前,当她向我诉说起杨泉二号回了老家,并表现出兴致勃勃试图鼓动我一起去找寻杨泉二号时,我显露出的是一种毫无兴趣的情况,甚而没有告诉她杨泉二号就在这个村落里。
可在三年多后,我主动向她提及了杨泉二号这个人,甚至还邀请了她一起去探查49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舒淩的角度看来,大概就像是某种病变的开始。
这种猜想如同漩涡一样将我拖了进去,我试图挤出声,试图从漩涡中逃脱。
“可我现在真的很正常,我也没有生病。也许真的只是碰巧同名不是吗?你说女性杨泉是在确认我的状态,那有没有可能她是在确认我是不是同类,而我不是,所以她没有专门找过我。这样说不是也很合理吗?”
喷泉的流水声与舒凌回答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回答的声音却没有因此变得模糊。
她说:“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那棵树就是杨泉的?你真的觉得你是正常的吗?”
“今天你正常吗?”
类似的话语后来出现在了我的手机里,信息聊天界面往上翻,几乎每天都是重复的信息。
信息并不存在收信人,这是发信者,也就是我的备忘录。
我与舒淩那场关于对话终结于锣鼓鞭炮声响起之时,人群裹挟着游神的队伍,如同游龙一般,在广场旁的大道上穿行。
舒淩起身拍了拍屁股,没有继续说下去,就离开了喷泉广场,徒留我一个人坐在石凳子上发呆。
言语犹如重锤,此前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张长在树上的脸,我便毫无疑惑地认同了舒淩的说法。
可是,我跟舒淩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经历不一样,她在三年前见到过杨泉二号在那间房子里,她遭遇了古怪离奇的事,她甚至亲手“杀”了她。
在她得知杨泉二号可能还活着的情况下,她无比地希望她是真的活着的,哪怕是以另一种形态,这种形态是什么都不重要,所以她才会直接说那棵树就是杨泉二号。
这种想法里头,也有脑子里无意识捕捉到的信息作为依据,譬如杨泉二号摸起来的感觉,譬如杨泉二号身上细微的伤口,以及杨泉二号父母当日从屋子里拎走的那个袋子里,像是树叶树枝一类的东西。
可我呢,我仅仅只是从那间房子里见到了一棵树而已。
所有证明杨泉二号在逐渐变成一棵树的证据,都在我认为那棵树是杨泉二号后才出现。
有一种我至今仍未知的东西,如同蒙在意识上的朦胧雾气,蒙蔽着意识的眼睛。令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还对这种想法缺乏恐惧之情,哪怕舒淩指出了这一点,我仍然觉得我不觉得我有问题。
这才是“它”最恐怖的地方。
舒淩只是将我对杨泉的想法当做是一种同类的识别,想当然地认为杨泉二号是感知着这一切,走到人生的末端。
在我听到她指出我的异常前,我也如她一般,深陷在对黑暗寂静的想象里。
可当正常是异常,异常是正常时,杨泉二号真的是感知着自己如何失去一种种官能后变成一棵树的吗。
“我无法感知异常”,这样的情况是否也在杨泉二号的身上出现了。
失去视力时,便认为是我本来就没有眼睛,失去听觉时,便认为是我本来就没有耳朵,失去声音,便认为我本来就没有嘴巴,唯有意识仍同前种猜想一般,在黑暗的河流里游荡,寂静无声......
“你今天正常吗?”
“正常。”
2025年8月20号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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