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亩玫瑰

　　狂风卷着雨丝飞舞，天阴沉沉的，路面积聚起浅浅的水面，倒映着这座城市。

　　贺闻沁后靠向座椅中，仰望着天花板放空，握着校园卡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证件照。

　　一卡一卡的思绪有些混乱地在运转，贺闻沁最近发觉了自己有些不对劲，从那天的意外后，他好像就开始了，但他理不清也找不到混乱的源头，他不知道内心那股蠢蠢欲动但又被抑制住的冲动是什么，茫然和清晰在无声地碰撞，答案破裂成碎片掩埋在了心底。

　　或许要等待一个契机重新粘合拼凑起来。

　　贺闻沁将心里的烦闷挥散，重新坐直，把已经被手温捂热的卡片放回了抽屉里，继续翻看监控记录。

　　至少证明了颜枿和下药这件事无关，那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罪魁祸首。

　　浏览了大概，贺闻沁把精力主要集中在了自己坐的吧台附近的监控，没什么特别的异常，但贺闻沁发现了一个挺可疑的人。那人是紧跟着他和夏可恩后面进来的，起初和他们隔着几个位置落座，一直低着头也没点什么酒饮，在夏可恩起身后，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了杯和贺闻沁一样的酒。

　　贺闻沁眉头紧锁，因为那个男人拿到酒杯后就放到了台面下，双手捣鼓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拿着酒往他这个方向走来了，五指抓笼着杯口自然垂落在身侧，但在走动的过程中轻微摇晃着酒杯，之后装作随意地坐在他旁边空着的位子上。

　　贺闻沁放大两人挨着的酒杯，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喝了几杯酒，再加上当时光想着夏可恩那小子是不掉厕所了半天不回来，注意力在手机上，警惕性下降才让人钻了空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两杯酒位置调换了。

　　不过刚换完酒，那人就有些神色匆忙地离开座位，贺闻沁依着他的走动调着不同角度的视频，发现他是去厕所了，待了还挺久，都快十分钟了，出来后向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应该是见自己还在，就找了个能看到他，但隐蔽的地方坐着。不知道那人是太紧张了还是怎么的，整个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慌乱，有点神经质地环顾四周，或是低垂着脑袋按手机。过了一会儿，又起身往厕所走，这次去了五分钟左右，出来后往一个方向看去，神情突变，明显有些惊慌失措。

　　贺闻沁看了眼时间，自己这会儿应该是出酒吧了。那人绕着酒吧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就往出走，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应该是确定自己丢失目标了，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在门口停留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贺闻沁把这个人的正脸截了个图，他已经能肯定是这人给他下药的了，而且从他出门后打的那个电话推断，应该是有人指使的，至于幕后之人，贺闻沁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

　　他拨通了内线电话叫赵晌来他办公室。

　　“老板，有什么新安排？”

　　贺闻沁把截图发给赵晌，“帮我查一下刚发给你的那个人。”

　　赵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个年轻男人，长相有些女气，也算好看，但没有老板的小男友好看，赵晌有点担心是不老板常年浸淫商场染了些坏习气，不过做助理的就像古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揣摩圣意是大忌，他只管按吩咐办事，要机敏但不能耍聪明。

　　他平淡地答应：“好。”想了想还是补充说：“但违法乱纪的事咱不能做。”

　　贺闻沁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你，别故作聪明的，等把这人找到了，我这边才有充分证据报警。”

　　“啊？”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查的时候动静小点，我怀疑和方鼎集团有关系。”

　　听到方鼎集团，赵晌正色起来，道：“我懂了老板。”

　　赵晌正要退出办公室，又被贺闻沁叫住了，“你等等，把车钥匙给我。我下午不来公司，没什么紧急的事不用联系我。”

　　赵晌把车钥匙给他，“不用我送您吗？”

　　“不用，我办点私事。”

　　赵晌：“好的。”

　　赵晌表面平静，内心：耶斯，今天可以按时下班了，不用再送老板回家了。

　　——

　　中午过后，密集的雨帘开始稀疏，强劲的风也逐渐消停，直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濯洗过后的天空澄澈蔚蓝，浅淡的白云像用刮刀抹开的一小团白色颜料，露出底色的蓝。雨过天晴后的世界，明亮干净，还未蒸发的水珠让冷硬的世界柔软圆润起来。

　　颜枿坐在桌前，透过打开的窗户用画笔临摹着视线所及的风景。浸过水的万物色彩更加分明，水彩的水润质感让一副雨后春景跃然纸上，仿佛画里的水渗透到了现实又像是现实的水潜藏于画中。

　　苏蕴从早上到现在已经磨了三块铜板了，30×30的板子在苏蕴眼里现在就是个庞然大物。

　　“颜颜——”苏蕴手扶着案台边沿，下巴搭在手上，眨着圆圆的小狗眼看着颜枿。

　　颜枿落下最后一笔，拿起画稿吹了吹，转头看苏蕴，一下被他可爱到了，语气都柔和起来：“怎么啦？”

　　“我可以明天再继续吗？”

　　“累了吧，都说让你歇歇了。”

　　“我手疼。”语气可怜巴巴的。

　　颜枿放下画，走过去捏了捏苏蕴的指尖，又用拇指抹了下他脸颊上的污渍，“那回宿舍吧，今天辛苦你了。”

　　“嘿，不辛苦，我明天会继续努力，再多帮你磨两块备用。”

　　收拾了东西离开，颜枿把刚画的画送给了苏蕴，“奖励给今天最勤劳的苏苏。”

　　“哇——好看，我喜欢。”

　　下楼后，看到翠绿的芭蕉叶，颜枿忍不住掏出手机了张照片。

　　走了几步，看到路两边的草坪上的月季，娇艳/欲滴，颜枿又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苏蕴乐呵呵地捧着画欣赏，回神发现旁边的颜枿不见了，来回转头找寻，就看到颜枿蹲在路边对着花举着手机。

　　苏蕴退回去找颜枿，蹲在颜枿身旁，说：“颜颜，你知道你这种行为代表什么吗？”

　　颜枿疑惑看他，“嗯？”

　　“代表你上年纪了。”

　　颜枿大惑不解。

　　苏蕴指了指他的手机，“网上说，上了年纪后的表现之一就是，手机相册里基本都是风景照了，不是蓝天白云就是花花草草。”

　　颜枿点开自己的相册看了看，苏蕴也把脑袋凑过来，只见最近拍摄的还真都是天、云、花、草、树，颜枿又往下翻了翻，除了一些课件和截图，依旧还是风景。

　　他摁灭手机，站起来，倔强道：“我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而已，这种评价年纪的标准太含混了。”

　　“是是是，你是小朋友。”

　　“你在嘲讽我吧。”

　　“没有啊。”

　　“你就有。”

　　“哎呀，颜颜，来帮我和花合个影。”

　　“不是说显年纪大吗？”

　　“不是你说的留住美好事物吗，我和花还有这张画不算吗？”

　　苏蕴摆好了造型，颜枿无法，给他拍了张照片。

　　苏蕴对颜枿的拍照技术表示很满意，并提议道：“对了，颜颜，咱们明天去青龙寺看樱花吧。”

　　“你不是说明天努力磨板子吗？”

　　“放心啦，我不会反悔的，绝对给你都磨好，抛光后顺便再给你把防腐层刷了。”

　　颜枿略有狐疑地看他。

　　苏蕴搭着颜枿肩膀，“你不是说你昨天先是浪费了两杯奶茶然后又被我吓得撞了手嘛，你这是水逆，最近气运不顺，咱们去寺里求个平安符转转运。”

　　“没这么严重吧。”

　　“你别不信，这种很事邪门的，拖下去指不定发生什么呢。宜早不宜晚，咱们明天就去。”苏蕴看了看天空，说：“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正适合赏花祈福。”

　　“有用吗？或许我本来就是个不幸的人。”

　　“呸呸呸，说什么呢。”苏蕴捏了捏颜枿的脸，“遇到我你可是撞大运了好吗。”

　　颜枿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认真地说：“你说的对。那明天走吧，回去问问文昊和晏清河有时间去不去。”

　　“好耶！”

　　颜枿看着兴奋的苏蕴，那天和晏清河一起下楼拿完饭回来后，苏蕴就仿佛满血复活，又是活力满满无忧无虑的小太阳了。也不知道晏清河给他说什么了。

　　——

　　第二天，几人难得都早起了。

　　苏蕴迷迷瞪瞪地穿反了左右脚拖鞋，刷着牙都差点睡着。其他人都收拾好了，他才洗完脸，没人催他，但他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颜枿把苏蕴买给他的面包饼干给每人桌上都放了些，那些保质期短的甜品他们前两天都分着吃完了。

　　文昊坐在座位上边吃边看苏蕴又把外套穿反了，差点因为笑得太大声噎住。

　　晏清河和苏蕴的床挨着，他有些无语地把苏蕴的套头卫衣从苏蕴头上转了180°转正。

　　出门是十分钟后了。文昊和晏清河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颜枿和苏蕴每个人背了个包。

　　苏蕴把晏清河昨天晚上全给他的豆奶装了四盒在包里外加一些零食，颜枿装了杯水和一些零食。

　　几人在食堂吃完早饭，便正式出发了。

　　贺闻沁昨天开着车在路上瞎转悠，谁知道鬼使神差地就开到了颜枿学校门口，反应过来后又落荒而逃似的迅速驱车离开。

　　但回到家沉思了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颜枿道个歉，无论颜枿在不在意，他都是这场阴谋里最无辜的，无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于是今天他又翘班了，开着车来到颜枿学校门口，正纠结怎么联系颜枿和怎么不唐突地和颜枿说这件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看到颜枿出现在了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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