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设不太对啊

　　即使没开免提，程雨生也能隐约听到透出的声音，不太清楚，但叽里呱啦不像是什么好话。

　　还真是，冉九江此时只恨不能顺着网线过来，他几乎是气急败坏道：“长本事了，能耐了？知不知道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冉时，我给你最好的生活，你扪心自问我哪里亏待你了吗？”

　　“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请你回来的，你说呢？”

　　后来还少有地爆了粗口，天地良心，冉总人品虽然劣质了点，但自从有了名气后他几乎是各个方面的标杆楷模。

　　冉时自动过滤了耳朵边的嗡嗡嗡，不太在意这些，他甚至还有点闲心去拨弄程雨生的头发。

　　“蒋郑文没了而已，这么气？不像你。”

　　那边似乎骂了句什么，接着是一声笑，“冉时，你可能真的遗传到我的基因了。不过残次品终归是残次品，你不会想像你妈妈一样的。”

　　“爸。”冉时凝神，眸光些许黯淡，“既然不喜欢我妈，当初干嘛设计撞死姐姐的父亲？因为我妈当时年轻好看还是听话懂事？这些现在都变了吧？可我不一样啊。”

　　“你看，我现在给你创造了价值，现在这么多企业上赶着巴结你多少也有我的功劳。且不说现在，未来我还可能有超越你的成就。骂这么难听，万一那天您双眼一闭，两腿一蹬，我直接一把火给您烧了，再连着那骨灰盒子一起扔了，你怎么办？”

　　冉时心里有了底气，说话也少了些顾虑。

　　他从来不缺乏自信。既然能扳倒他手下的人，积小流而成江海，不怕哪一天弄不垮一直压着自己的东西。

　　他太过骄傲了，甚至于有些自负，但不管怎么样，似乎只要能为曾经鲜活着的人“讨回公道”，他都愿意做，即使明知不可。

　　电话那头，冉九江怒极反笑，“无论你在外面待多久，你还是在我后边，你又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呢，你他妈是我儿子，这个改变不了。”

　　“另外……挺安静的，把扩音打开，让你那小男朋友说说话？”

　　“冉九江！”

　　冉时一瞬间失了控，发觉到又迅速反应过来对着程雨生摆手示意没事，但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一点不让人听到。

　　“……哈，怎么了，刚才不是挺硬气吗？我以为你真的能挑衅我了。冉时，别忘了我教过你，成功的人不会有什么在意的，尤其是感情这种败家的东西。不记得了吗，你姐姐——”

　　“闭嘴！你害了她还不够，你还要怎样？是啊，我就是有男朋友了，你要怎样？我的时间还长，不怕看不到你名誉扫地那天，你他妈，想，对他怎样？”

　　冉九江这一话点醒了他，他太过自负，他忘了，他其实在很多地方无能为力。

　　比如冉纤死亡真相，比如把控不住的所谓喜欢，比如他的生活还是没逃离那片阴云……

　　冉纤当年的死，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推波助澜”了一把。只是为什么呢？原本不该那样的，冉纤本来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一直积压的情绪要爆发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导火索，比如今天。

　　冉宅内，冉九江手里把玩这茶几边的水果刀，似乎怜悯地看了眼身旁的女人，然后抓起她一只手，对电话另一头说，“常言慈母败儿，来，你说，妈妈没管好对吗？我帮你教训她。”

　　凌心本来还有点浑浑噩噩，见状竟生出恐惧想把手往回抽，“不，不要……先生……不要……”

　　利落的银色刀刃狠狠往下摁去！

　　“啊！不要！痛！先生！”

　　“妈。”

　　冉时听得清清楚楚，随即是沉重的喘息声，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女音：“冉时，……救我……不，不是，你，不要……”

　　额头猝然冒出冷汗，冉时想到，凌心会叫他名字的时候，记忆是清晰的，人也是清醒的，“妈，你……”

　　不是根本不接受我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没来得及问，冉九江又把手机从女人唇边拿开，“接你的车到你学校宿舍楼下了，你看着办，别让我等太久。我记得，是B栋307对吧？你那小男朋友……”

　　“别动他。”冉时咬牙说，“我，听你的。”然后挂断电话。

　　虽然还是很讨厌冉九江，但他有一点是对的，有牵挂的人，永远不会勇敢。

　　不能勇敢。

　　大概狗血电视剧也不是没有根据，毕竟他真的到了要做选择的这一天。倘若消失，在意的人是真的会安度余生的，即使这对两人都不公平。

　　可是……冉时不禁看向他，再想想吧，毕竟曾经许过诺言。

　　他赶紧跑到阳台那朝下看，一辆黑色车边站着一位似乎百无聊赖的短发女孩。

　　“说说？”程雨生从他背后把人扳向自己，表情严肃。

　　“我说没事你肯定不信。”冉时朝他笑，“好好学习，以后啊，国家的栋梁没你我都不住中国。”

　　程雨生长舒一口气，“别贫。你明明说了，我们是彼此的后盾，你不信我？”

　　说说而已，没想让你担什么责任。

　　当然，这话只能想想。冉时索性说了个半实话，“家长里短而已，冉家有点事，回去处理。然后，我们可能需要先断开一段联系……哎！”

　　“你的确不信我，对吗？”程雨生猛地将他压着贴墙上，眼里是自嘲。

　　他一向是别人的榜样，所有人都说他会成为多么厉害、多么出息的人，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不过是带着别人的期盼负重前行罢了。

　　其实他就是一个庸碌的俗人，很多东西都不会，例如经营一段像模像样的关系。

　　先入戏的人会输，可他们谁才是真的沉溺？

　　像是程雨生不明白冉时为什么会同意和自己交往，他们本就云泥之别；冉时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卑劣，知道个人总是处理不好有关于情感这方面的事，所以就如同钓鱼一样陪人玩。

　　其实也怪不得某些花边新闻说谁和谁因戏生情，因为过分亲密的情况下，即使明知做戏，也甘之如饴。

　　人就是这种驱光驱热的动物，自然定律哪是说逆就能如愿的。

　　冉时似乎是摇了下头，然后很轻松地将他推开。

　　程雨生没阻止，哑然失笑，“不管你说什么，我没同意，我俩就是没完。你要做什么，我支持你，因为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

　　“但你回头时我还在，我能接住你，你也相信我可以吗？我整个人都和你绑定了，这是你以前说的，我也同意。”

　　他的确说过……

　　可人必须分清理想和现实，冉时偏过头，“随便吧，我无所谓。”你很快会忘了的，谁没谈过几场恋爱，没这么刻骨铭心的。

　　“冉时！”程雨生朝他背影看过去，下了赌的决心，“你就是担心我才这样做的，我不信你真的会一走了之！别想用这种鬼扯的方法甩我。”

　　“那……”冉时回头冲他安抚地一笑，“有这情况的话，你追追我好吗？”

　　见状程雨生的情绪也平复了些，“别断联系，我能顾好自己。再见。”

　　或许，不那么轰轰烈烈的感情，也能入骨。也或许，所有的经过都会被岁月冲淡。

　　程雨生不信这个世界就是被安排好的，不信目前只有让两人都不好过的方式才能解决问题。矛盾双方的确对立，但矛盾也的确有其特殊性，为什么不用具体方法对症下药呢。

　　程雨生在静下的寝室愣了一会儿，想着刚才，他有些愣神，忍不住思索：冉时究竟怎么想的，他说的哪句是真的？

　　其实冉时刚刚情绪明显濒临爆发了，又不知道顾及什么压了下来。

　　程雨生想起，第一次冉时完全展露出自己另一面时是毫无畏惧的，至少看上去不会有太多顾虑。

　　那应该是2020年的夏天悄然而至时。

　　初夏，北方城市还微微泛着冷，空气里是晚春未散尽的记忆香甜。

　　晚间，自习室里挤满了人。程雨生虽然总说想好吃好喝过日子，却还是带着书趴在安静的室内。

　　“室友？室友？你回答我一句嘛。”

　　冉时摘下耳机给他看了眼手中折页的《国际经济法》，“你要看？”

　　“……”并不想。看来亲亲室友不是很愿意听他的牢骚。

　　冉时大概了然，伸出食指贴在唇间以示安静，随即拿出手机打开了消消乐，“你这人真的奇怪，自习是你要来的，无聊也是你喊的。给你解闷，要吗？”

　　程雨生的视线在手机和人之间来回跳跃，最终坚定地推回手机。

　　落针可闻的房间外传来声音，略有些熟悉，“冉时！冉时在吗？诶同学叫一下里面的人吧，顶好看那个。我？我是他男……嗷！”

　　听见声音的同时，程雨生旁边的人已经出门给人一肘击让他闭嘴了。

　　“再他妈瞎逼逼我让你断子绝孙。另外，眼睛不要就去捐，外边儿这么大的‘安静’也瞎，难为你了。”

　　顾念川揉揉被打的地方，无所谓道：“我不这样说你就不会出来，没错吧。不是我过分自信啊，我就算不是天仙，也算有头有脸，哪点不和你口味了吗？跟我玩玩又不死……”

　　“你是不是闲？”冉时给过一记眼刀，脑子里莫名想着怎么和程雨生解释，“蛋疼就做题，有助于脑子发育。”

　　见状，顾念川也不再说些有的没的，而是嗤笑，“我这次带了消息来找你。比如……我找到你姐的小女朋友了。”

　　冉时一闪而过的神情被他尽收眼底，“你爸没让她死，毕竟法制社会嘛，跳太高也不行。不过也没好到哪，我看过了，挺惨，本来就是孤儿现在还残疾，唔…好像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这个能理解。”

　　“你爸安排在自己名下的医院了，传出去估计也是帮扶弱者的善举吧。毕竟在这人眼里，哪怕是别人的一辈子，也不能和自己的名声相提并论，是吧，冉，少爷？”

　　在看清冉时隐忍的眼神后，他莫名有些神清气爽，“去看看吗，在悯仁医院。哟，这名字有点煞笔。”

　　冉时不知道在想什么，僵着不动了好半天才默不作声地和他拉开半米距离，说：“去？看看你说的一个精神病人？抱歉，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别再见了，品学兼优的我还得学习啊。”

　　盯着背对他招手的人，顾念川又开口道：“可她最近清醒了，我记得…说想见你。”

　　见我？人家只见过我两次吧，“不——”

　　“不去？确定？”

　　话锋一转，“还是成了人家吧，走着。”

　　“喂——哪去？”

　　听到声音，冉时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面对程雨生，他又有点不知名的烦躁，“没逃课，也不挂科，多大事？怎么，你也要一起？别，带坏了怎么办。”

　　程雨生看着被他自己刚刚薅乱的头发，止住想要抬手理板正的心思，开口说出了内心想法：“我和你一起。嗯…不算带坏。”

　　平时这样的话冉时一定会冷着脸抄家伙玩笑两下，但在目前这事上面，他最不愿意向程雨生解释。

　　过往都差不多告诉他了，冉时心里是真的愿意把他当朋友的，那既然是朋友，一些不堪、绝望和孤独是不该向他展示的吧。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控制欲，另外你拿什么身份管我？”

　　“你第一个朋友。这你说的，我现在同意了，还不行？”

　　行。但这事不行。

　　冉时突然又开始想象接下来的情景，如果程雨生真的和他去了，他会露出控制不住的情绪，或许是失态、悲观的，那程雨生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会重新定义了。

　　冉时复杂地一捏眉心，还是不愿继续想下去，“神经病。”

　　和人一个寝室待这么久了，即使嘴上骂着，程雨生也听得出，冉时这是松口了。他嘴角微扬，转头回教室跟班长套近乎，“今晚要是查寝我还没回来你帮着点呗，放心肯定回来！周末请你吃饭，谢啦。”

　　一杯水还没吹到适宜温度的曾奕浔茫然地抬头，“我不负责……”然而“查寝”俩字还没出口，程雨生已经不见人影了。

　　悯仁是家私人医院，里面大夫医术好不好另说，反正有钱人是觉得物会有所值。也因此，相比普通医院，这里边异常安静，毕竟只有冤大头往里送钱。

　　冉时钻出顾念川的大红色迈凯伦，第不知道多少次给这个医院同样的评价。

　　程雨生恰好从晚来的的士里窜出，正在扫码没注意到冉时异样的眼神。

　　“哎？”冉时踱到他旁边，“要不你回去？这事没必要掺和……”

　　“你要和我屁关系没有，你看我管不管什么。我是爱管闲事，但我又不是圣父降临人世。”

　　一路无言，连顾念川都少有的安静。

　　顾念川把他们领到前台，神色古怪地看了眼程雨生就先离开了。

　　这倒让俩人都轻松了些。

　　程雨生摸到电梯处按了电钮，冉时盯着数字由“2”跳到“1”才说：“走楼梯，这玩意儿一看就年久失修。”

　　然而并不，医院设备新不说，检修也频繁，无论哪里都说不上“年久失修”。

　　楼道宽敞，光透过窗直照在里面，程雨生却觉得，冉时似乎是属于墙投下的阴影内。

　　“刚才电梯门打开时，你眼神在躲。”

　　冉时转过脑袋不看他，“你选修也没上心理学之类的，净瞎琢磨。”

　　“行了。”调整好情绪，冉时冲他无所谓地笑，“别耽误时间了，有什么我们去看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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