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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龙王庙(六)
“太央已灭,你也身死,所谓护元真龙,也不过是你们人族自封的。”晏渊凉凉说道。
风禾听此,并不恼怒:“但你还是为我解开了封印。”
“封印并未完全解开,我只能让你显形,而你仍然不能脱离噬魂兽。”
“可以。”风禾笃定:“你已解开了最要紧的封印,噬魂兽说过,只要解开此层封印,待它收起结界,便可将我驱逐出体,这结界有他一半的法力。”
噬魂兽在一旁洋洋叫唤一声,似乎是肯定了这一说法。
怪不得先前,无论晏渊如何伤这噬魂兽,都不见结界削弱半分。这结界本就有噬魂兽一半灵力,是为抵御强敌,自然坚不可摧。
晏渊皱起眉,看着面前成竹在胸的一魂一兽,冷冷问道:“那你可知,如今的你只有一半的灵魂?”
风禾与噬魂兽的模样皆是一惊。
“方才我替你解封之时,便已经察觉,不过我想是噬魂兽为防你逃跑,将你封印在两处兽角内,即使跑了一半,还能牵制另一半。但我看你说了许久,也不见半分不适,说明另一半魂并不在此。而噬魂兽的兽角仅作为封印的容器,它自然也不会知晓。不过现在,它应该也反应过来了。”
风禾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就他本身而言是察觉不到灵魂缺失的。噬魂兽舔了舔他的掌心,像是在表达歉意。
“关你什么事?”风禾无奈笑着。
“嗷呜嗷呜。”噬魂兽摇头摆脑,一会面向风禾,一会儿又转向晏渊。
“它在说什么?”晏渊问。
“他说,如果只有一半魂,他不可将我强行驱逐,我恐会灰飞烟灭。”风禾的语气平静,好似并不在意。
晏渊不知他是因为觉得脱身无望而心灰意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看似无情说道:“既如此,就回冥府去,正好判官在庙外等你们。”
说罢,噬魂兽又摇头摆尾起来,晏渊按了按额头,烦得直问:“它又怎么了?”
“它说不想回幽冥之境。”
“你是噬魂兽,你不想回也得回!”晏渊凑到这灵兽面前,凶巴巴地教训道。
噬魂兽先前刚被晏渊揍了一顿,眼下又被他一顿数落,心里愤愤不平,龇牙咧嘴地朝他低吼。晏渊毫无惧色,反而故意刺激道:“你冲我吼也没用,谁让你连半魂都辨不出,救不了你的心上人。”
噬魂兽也不是好惹的,在它发作之前,风禾将它安抚道:“小家伙,龙王说的也没有错,你是噬魂兽,幽冥之境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没有魂魄充饥,你的法力已经削弱了许多。”
噬魂兽安静下来,好像察觉到风禾接下来要说什么,只静静地回望。风禾果然道:“但是我,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了,看在我们相伴百年的份上,你帮帮我,给我一个解脱吧。”
噬魂兽不安地摇着脑袋,嗷呜嗷呜不停。纵使没有风禾转达,晏渊也看得出,它是舍不得。
或许在他千年的寿命里,只是唯一一个能读懂它的心思,能和它分享交流的人,往后也只会是无尽的孤独。
就在噬魂兽犹豫不决之时,正门处传来剧烈的震动声,噬魂兽受伤的左腿突然迸出一溅血,痛得他吼叫一声。
晏渊看向正门方位,结界好像出现了裂缝,提醒道:“小家伙,你的左腿被孤伤得不轻,如今判官寻到了你的破绽,不出一会儿便能破你的结界,他可不像孤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速速做决定!”
噬魂兽的血不住地往外冒,难以止住,但它已然顾不得疼痛,直向晏渊拱脑袋。
“它在说什么?”晏渊头疼地问。
连风禾也摇了摇头,噬魂兽的思绪混乱,风禾只能辨清只言片语:“它说……不行,可以……龙……龙珠?”
风禾脱口而出时,自己也有些发愣,全然没有发现晏渊瞬间铁青的脸色。噬魂兽此时还在不停地拱向晏渊,发出嗷呜的声音,好像是央求一般。
“不可能。”晏渊断然道:“孤的龙珠,不会再用来救任何外族之人。”
噬魂兽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它发狂一般嚎叫起来,与此同时,结界也再次发出岌岌可危的破碎信号。
噬魂兽情急之下,一口咬在晏渊的肩上,尖牙渗出了血。
风禾急道:“小家伙,快松口!”
晏渊的眼睛渐渐变得赤红:“原本,孤不会要你性命,如此,你便和这太央国主的灵魂一同灰飞烟灭吧!”
晏渊扬手,随着哐当一声,结界破裂,同时似有什么硬物落地。
龙王庙,墨河镇,连同龙须山都在这一刹恢复了平静。夜黝黑如墨,石板地上的血腥红醒目。
不出几瞬,传来壑生焦急的声音:“龙王陛下!”
判官先一步赶到,只见噬魂兽瘫倒在血泊之间,只剩一派奄奄一息之兆。判官立即前去探息,幸而噬魂兽性命无虞,连忙将噬魂兽一同收入勾魂笔中。
另一侧,晏渊任肩上流着血,一边冷眼看着,一边道:“判官大人,抱歉,孤下手重了些。”
“无碍,是这噬魂兽野性难驯,且吾未能及时破结界相助所致。反使龙王受伤,实乃冥府之过。”判官平平说道。
晏渊闻言似笑非笑:“岂敢,噬魂兽是冥府的神兽,只求冥府不要因此日后来墨河寻仇。”
世人都道晏渊顽劣,可谨小慎微到这个份上,究竟是世人看错了他,还是他故意叫世人错看呢?
判官娴熟地将地上血渍清理,又将龙王庙中石狮像等修补归位后,方向晏渊作揖拜别:“龙王,今日你费心替冥府寻回噬魂兽,避免它犯下大错,牵连冥府,吾在此谨代冥府感激不尽。且以勾魂笔及青鬼面起誓,冥府将谨记此恩,而非结怨,请龙王宽心。”
“有判官大人做保,孤自当宽心。天色不早,恭送判官大人。”
判官再次作揖后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夜幕之中,收服噬魂兽他还将回幽冥之境复命。
壑生的手一直被晏渊默不作声地按着,只为让他不要出声,眼下待判官走后,才急切道:“龙王陛下,快处理一下伤势!”
壑生话音刚落,晏渊受伤的袖中便掉出了一个紫色葫芦瓶,滚落在地。
“这不是?”壑生将小葫芦拾起,道:“我的葫芦瓶。”
“是你藏在孤袖子里的,你倒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只是这会儿突然掉出来,有些诧异。”壑生边说着便要将它收起:“龙王陛下走的太快,我也不帮不上忙,便把身上的法宝掏给你,岂料它也帮不上什么忙。”
晏渊将葫芦瓶夺过,放回袖中,笑言:“此回它可派上大用了,借孤用用,过些日子再还给你,可行?”
壑生不明所以,但晏渊要的东西,他向来没有不给的。只是更紧张伤势:“龙王陛下,莫说了,肩上的伤?”
“不碍事,小伤罢了。”晏渊自略微施展法术,果然肩头的血便止住。
“还是回去上药,以免感染。”壑生道。
“小家伙绝食十多年,口齿干净的很。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听你的,回去上药。”晏渊温柔地揉了揉壑生的发旋,全然想象不出刚刚与噬魂兽一战的狠戾。
“对了,孤不是让你回龙宫等,怎么跑来这儿?”
晏渊这会儿兴师问罪,壑生忙糊弄过去,求饶道:“还不是担心您嘛,您看那个判官,说好帮忙的,结果就是来做做清扫工作。”
“谁说不是,他两笔一挥,就完事儿了,我这儿可是伤筋动骨。”晏渊说着,便靠上了壑生的身:“阿生,回去你给我上药好不好?我胳膊抬不起来了。”
“除了我,谁还能给您上药?这龙宫也没第二人了。”
“龙宫没了你还真不行。”晏渊表面谓叹一声,嘴角却是偷偷藏着笑。
两人互相搀扶着,渐渐也在林中湮没不见。
*
晏渊虽受了些伤,可对龙王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他整日躺在龙宫里装病□□,日子久了,连小泥鳅都不免见烦,收拾了东西说要上岸去。
晏渊自然不肯允:“无事出去做什么?”
“上回买的红烛还在我的宝袋里放着,我去给龙王陛下添上。”
“你就在孤面前点上,不比去那庙里强?”
壑生摇头,他家这位龙王陛下,真真是个没上进心的。
“香火不仅是烧给您的,也是烧给别人看的,怎能一样?”
晏渊心道这小泥鳅还没死心呢,心心念念要给自己恢复神位。
“旁人见到了又如何?树大招风,你听说过没?”
壑生小声嘟囔着:“龙王陛下这棵树可没大到招风的地步。”
“呵。”晏渊听着,不做声地笑了。
不过他也是有些日子没活动筋骨,既然小泥鳅想要上山走走,那他陪一陪又有何妨。
“那孤和你同去。”
“真的?”壑生喜笑道,显然一脸期待。
“嗯,趁着天色尚早。”
龙王庙没了噬魂兽,香火反而更盛,来往信徒络绎不绝。
壑生手里挂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那日买下的红烛。两人肩并着肩,走过河岸,穿过小镇,上到龙须山。
晏渊瞧他拿着吃力,便顺手接了过来,低声说道:“其实留一些在龙宫,也不一定就用不上,哪像你个蠢的,非要全拿出来。”
“留在龙宫,能做什么用?”壑生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问。
晏渊被问得一怔,他仰着头,双颊微烫,语气却平常:“做什么不能用?总有用的,你瞧你,拿都拿不动。”
“那不还有龙……公子嘛。”
“我倒成你的仆人了?”
“是公子体恤我呀。”壑生不禁微微地笑起来。
进到龙王庙大殿,壑生自下而上地仰望,呼吸不由一窒,这才惊觉,这座玉石的龙王神像做的实在神圣又伟岸,颇有神龙降临之感。
他将红烛一一点上,每点一根便双手合十,闭上眼,恍如是在许愿。而晏渊就在他身旁默默地跟着,直到最后一根红烛点燃,他也许下最后一愿。
下山时,晏渊见他心情雀跃,才试着问:“刚刚在殿中,你在念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忘了是在对谁许愿了?孤可都听得见。”
壑生瞪大了眼:“你胡说,龙王陛下明明都不会显灵。”
“经此一事,孤也觉得应学着聆听,所以早已都会了,方才你都对着孤的耳边说……”
壑生仍是不信,将信将疑地问:“那且说说,我许的什么愿?“
晏渊坦荡地真就复述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停停停。”这下壑生是不得不信了。
“你这些愿望,都是什么意思?孤怎么听不懂。”
壑生低低笑起来,懊恼转瞬即逝,好在他家龙王不仅没上进心,还是个大木头。
“快说呀?”
“龙王陛下既然都听见了,还问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听不懂信徒的心愿吗?”
“……”
好面子的晏渊自然不肯再问,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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