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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带着行李下了火车，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比镇子上潮湿了一点，是不一样的味道。
跟着人潮出了站口，周围的人四散而去，浅浅地漏出了这个城市的一角，祝无羊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恐惧，这座原本和他毫不相干的城市，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庞大、深邃、一眼看不到底，只有偶尔窥得的一丝天光宽慰人心。祝无羊颠肩膀正了正背包，握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站在路边静静地等待着车来。
“无羊！”
祝无羊抬头，俯身歪着头向停在正前方车子的窗口里打量了打量，祁方聿在驾驶位上向他招手：“无羊，上车！”
“好！”看到祁方聿，祝无羊觉得身体的束缚感少了很多，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坐到了副驾。
“到了多久了？我是不是来晚了？”祁方聿看着祝无羊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出发。
“没晚，刚刚下车你就来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看这车站的模样。”祁方聿能来祝无羊已经觉得很好了，祁方聿刚知道他要去B市的消息时就嘱咐过他，一定要来接他，不然就留在镇上和他一起去B市。虽然祝无羊有点过意不去，但能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心里确实踏实了许多，幸好祁方聿还没开学。
“想看随时，今天先带你回家休息。”
祝无羊原本打算直接去厂子里，但他这班车抵达B市的时间，确实不是个开启新工作的好时机，他又想住一晚酒店休整休整，实在没必要叨扰祁方聿的家人，但祁方聿也觉得不能让祝无羊刚到B市就一个人住酒店，所以折中，带他去了自己在大学附近的房子里。
“给，拿着。”祁方聿开着车，顺手又从车座旁的置物格上拿起一个盒子，单手递给祝无羊。
祝无羊拿过盒子：手机？
“新手机和新电话卡，都在里面，本地号码方便一些，一会儿到家了可以用新手机号联系下江姨，让她不要担心。”没等祝无羊开口，接着说：“有点仓促，也没想到还能送你什么，不要嫌弃，拒绝我当你不满意这个礼物哦。”
......“谢谢。”祝无羊用指腹搓了搓盒子，又在心里给祁方聿的好人认证上加了一笔。
“来，进来。”祁方聿提着祝无羊大背包开门先进了房子，拿出给祝无羊准备好的拖鞋，“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好。”祝无羊穿好拖鞋，慢慢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客厅很大，起码比他的小屋大了太多，但很空旷，只有沙发茶几之类基本的家具，最前侧的博古架上摆了一些书和一些他不认识的模型，木制的家具看起来很复古，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灯光也恰到好处得让人放松。
祁方聿将水杯放到祝无羊面前的茶几上，看到祝无羊正在打量笑着说：“祝大爷，合您眼吗？”
“合，家具很好看，”祝无羊喝了口水暖了暖，“你家好空。”
“哈哈哈那就好，我妈找人装的，她喜欢这个风格，我一般在学校，偶尔过来，其他时间还是在爸妈那里住。”看到祝无羊又灌了几口水，祁方聿问：“饿不饿？我叫个饭，有什么想吃的？”说着低头拿起手机，又抬头，“要先去房间洗澡收拾收拾吗？”
点饭的事交给祁方聿，祝无羊去了房间。
客厅餐桌。
“明天要我陪你过去吗？”祁方聿又给祝无羊夹了一块肉，他总觉得祝无羊今天吃得有点拘谨，不像之前和他在镇子上吃那么多了，难道是明天要上班了有点紧张？
祝无羊看着碗里的肉，他实在不想拂了祁方聿的好意，但这两天在路上吃喝睡都乱七八糟，他确实是有点吃不下太多饭：“咳咳，不用，明天办了入职估计直接开始干活儿，我自己去就行。”他又咽下了一块肉。
“也行，那我送你到厂子外面吧，送到了我就走。”又夹了一根菜。
...“好。”又咽了一根菜。
翌日。
告别了祁方聿，祝无羊站在厂子大门外，暗暗给自己打了口气，走到了门卫处。
“大叔。”祝无羊敲了敲窗户。
大叔靠在椅背上，脑袋向后耷拉着，不省人事。
“大叔！”敲敲敲！
“啊！...”大叔睁眼无意识回了声，努力立起已经僵硬的脖颈，咂摸了两下嘴，眼球左右闪了闪，睇到窗外的祝无羊多看了两眼，边‘哎哟’边两手推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开了窗微微俯身歪头：“小伙子，这么早来做什么啊？”
祝无羊知道扰了人好梦，语气又更礼貌了些：“大叔抱歉打扰你，我来找杨风师傅，他让我来当学徒，学手艺来的。”
大叔是个好脾气，被断了觉也没火，好声好气地说：“噢噢杨风，那你要再等等咯，他们还没上班，等他们上班了我给他去电话问问。”往回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呐？身份证我看看。”
祝无羊掏出身份证递给门卫大叔。
“祝，无，羊，噢噢好名字哦...你先进来坐着等等，外面冷。”说着给祝无羊开了个小门。
保安室里果然暖和得多。
大叔又倒了杯热水递给祝无羊：“不要客气随便坐。”
“谢谢大叔！”祝无羊接过水杯吸了一口。
“嗐，我姓庄，叫我庄叔就行啦。”
“好，谢谢庄叔。”
“你也和那个小宋他们一样上大学呀？”庄叔拿起保温杯也吸了口润了润嗓子。
“没，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就没上了。”
“噢噢...嗐，那不打紧，我小学没毕业也照样活，不打紧不打紧。”庄叔眯眯眼笑着。
本来祝无羊倒是没那么在意学历，被人问起倒是有了比较：“大...庄叔，这里的学徒都是大学生吗？”
“什么生都有，跟着杨风那两个确实都是大学生，平时来得不多，放假来得勤快，你今天来应该能碰上他两个。”
“噢噢...他们应该都很厉害吧？我刚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进度。”
“咱这儿也不用考试，别担心，干就行了，这的活儿都是干着干着就会了。前几个月应该要让你先去流水线上，总会学会的。”
“您真厉害，什么都知道。”祝无羊适时地恭维着。
“哈哈嗐，就是干这个的，天天就看这些，”庄叔还是眯眯眼笑着，“你来做技术，肯定比我们厉害的，再过几天，你也什么都知道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庄叔给杨风所在的工作间打了电话，得到回复后，祝无羊顺着指示牌找了过去。
“我是不是说了这个线不能这么走！还有这个打磨...重做！”
祝无羊走到工作间门口，刚伸了个头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训斥声，吓得他反射性地缩回了头。
“谁！”
里面那位应该是看见了他伸头，祝无羊咽了咽口水，走了进去：“您您好，我是祝无羊，来找杨风师傅的，那个...学徒...”
那人神情严肃，眼睛不算很大但很亮，盯得人发毛，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半成品皮具。“我就是，”说着把半成品给了身旁站着的男生，“靖彦，带他去人事，把流程都走完。”
“好，师傅。”杨师傅身后站着的男生出声，向祝无羊走去。
“对了，宿舍现在都住满了，让综合把北边仓库边上空着的小房子先给他住。”叫靖彦的男生还没走几步，就听杨师傅又嘱咐到。
“好。”
出了工作间，男生似乎是憋了很久，大呼了一口气：“妈呀，吓死了吓死了。”悄悄说着又转头看了看以防背后突然有人出现，然后转向祝无羊：“无羊是吧？我叫宋靖彦。”
两人握了握手，宋靖彦又感慨到：“无羊你来晚了，我和叶哥马上开学了，来得少，过几天就只剩你一个人承受这腥风血雨了！”惊慌失措状，而后又思考状，“不过前几个月你应该都在流水线上，还好还好，再坚持坚持，我俩暑假就会回来陪你。”拍了拍祝无羊的肩膀。
“这么...可怕吗？”祝无羊看杨师傅倒是觉得他很符合自己心里师傅的样子。
“是的！你还没领教过他的严苛，等你拿着你那些玩意儿站在他面前，你就知道了。”宋靖彦坚定又神秘地说，“不过你也不用怕，虽然杨师傅严格，但他人挺好的，技术也好，总之，还是先带你去人事，等我们走完流程估计正好赶上吃中饭，领了饭卡我们就去食堂，我和你讲，别的不说，咱们食堂真的真的很不错，尤其是肉菜，简直一绝...”
这厢祝无羊等着开工，另一边祁方聿回了家。
王女士和祁先生正在餐桌前吃早饭，看到他进门问道：“去哪啦？昨晚上也没回来吧。”
祁方聿一边换着拖鞋一边回：“早上送朋友上班去了。”
王女士觉着稀奇：“哟，谁家小朋友上班能请得动你去送啊？你不是最近要做你们那个...创新比赛还是什么的，连星晢和蓝旗找你出去玩你都不去。”严星晢和索蓝旗，虽然没和祁方聿穿过一条裤子，但大家从小穿着自己的裤子一起长大的。
“无羊。”祁方聿换好了鞋就要上楼。
“欸欸欸，等会儿，你说谁？”王女士觉得自己应该没听错，“无羊？哪个？带我们去你表叔表婶家那个？”
“嗯。”
“他来这边上班？他一个人？”王女士有点意外。
“嗯。”
“嗯什么嗯，你怎么不把他带到家里来啊？他一个孩子出远门你让他在外面。你！”王女士不满意，她听祁方聿表婶提起过祝无羊的一些事情，想起来就对祁方聿更不满意。
“没让他一个人，”祁方聿看着王女士着急的样子赶忙解释，“他怕过来打扰你们，我昨天把他接到学校附近的房子住了，今天他要去办入职也送他过去了。”
“之后呢？”
“之后他说有员工宿舍可以住...”
“唷，那住着多不舒服啊，让他搬来家里呗，反正楼上房间也多，或者给他在那边租个房子...”
“这边离他上班的地方太远了，不方便，租房的话我再问问他，他不一定愿意搞特殊。”
王女士还是对祁方聿做的这个事不满意，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话，让他记得带祝无羊回家一起吃顿饭。
中午，厂子食堂。
“怎么样，好吃吧？”宋靖彦一边啃着排骨一边问祝无羊。
祝无羊正要回答，手机来了一条信息。
祁方聿：王女士骂我了[委屈.jpg]
祝无羊：？？为什么？[疑问.jpg]
祁方聿：因为你
祝无羊：[疑问.jpg]
祁方聿：你没来我家，她对我非常不满意！[气呼呼.jpg]
祝无羊：这...[挠头.jpg]
祁方聿：王女士的任务：邀请祝无羊到家里吃饭。有空记得来。
祝无羊：好。
“无羊，干什么呢？别啃筷子了，快吃呀。”宋靖彦提醒着。
“噢，好。”祝无羊忍住了笑意，又向上向下翻了翻祁方聿的消息，放下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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