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之不恭

　　“原兮，这是露台，在这儿发誓，也不怕一个雷不小心劈到你。”姜琼南不理她的甜言蜜语。

　　她这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劲劲的，越在意什么嘴就越毒。

　　原兮也并不生气，她就爱听姜琼南怼她，“我说的实话，天地可鉴，你看，是不是没有雷来。”

　　她出差回来后心情格外好，又切了块肉塞进自己嘴里，细细嚼完后，又接着道：“再说了，那雷劈下来，也会波及到你的。”

　　“南南，虽然是和你一起，但还不至于是一起死。”

　　姜琼南无奈地点了点头，应着是，抬头又望了望天，表情有些默然，“可是，我害怕打雷。”

　　她又收起情绪来仰头对她笑，“你去商量商量，能别让老天打雷吗？”

　　原兮叹出一声笑来，“这个我管不了，只能帮你捂住耳朵。”

　　她吃了两口就饱了，猫一样的胃口，象征性擦了擦嘴角后双手托腮望着姜琼南，“后天就去试镜了，紧张吗？”她有时就这样，幼稚得像个小朋友，还有闲心关心她紧不紧张，姜琼南心里想的是不紧张，一点也不紧张，她都没有紧张过，嘴上答得却是还好。

　　这个答案正好应上了原兮，她笑眼弯弯道，“那我陪你一起。”

　　姜琼南叉子上卷了一口面，她可比原兮吃饭认真多了，在任何事情上都比她认真多了。

　　她除了在宋筝那听来的故事，多多少少也能从原兮本身这里了解到，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像她从前想象中那么工作狂，反而真就像个在姐姐庇护下的逍遥闲人，并不算上是个商人，好像并不爱财也不爱权，任何事物在她手里都能被她拱手相让，把所有都看得云淡风轻，包括感情。

　　在她身上，有也可以，至于没有，也无所谓。

　　姜琼南有时会被这样的态度所折服，也常常会对她这幅样子感到无奈。

　　她是个经过太多事情后，少年老成的人，甚至骨子里都带上了刺，而原兮恰恰相反，她脾气很好，即便年长成熟，内心也还是有那么一块地方是柔软的，某种意义上，她们相辅又相斥。

　　并不算得上合适。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跌跌撞撞走过的路上，都磨合得有些痛苦。

　　但她们又有太多相似之处，就好比现在，两个笑眼相对的女人，在看清不对方内心的情况下，在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都用了十足十的真心。

　　一同走过的那些年里，尽管算不上多么彻骨铭心，也是真的拿对方当爱人来宠。

　　原兮抬手用纸巾为她擦过嘴角的一抹污渍，姜琼南同时刻眉眼带笑地回答道，“好啊，你和我一起。”

　　-
　　夜深后的风带凉意，甚至有些刺骨，沈未等在校门口时百无聊赖地点燃了暗夜里的一丝火光，吸了两口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甩了甩手灭掉了。

　　那天对于景溯来说并不算舒心，甚至有些烦躁，她为了保险起见，又把那夜在酒吧门口拍到的景沿的照片翻看了一遍，而后顺着查到了酒店的开房记录，发现景沿带去酒店的人并不是照片里的沈未，而是沈未恰好遮挡住的另一个女人，那张照片，错位得正正好，让人一眼扫去看到的是沈未。

　　她手里捏着照片，呆坐了好长一会，最后皱起眉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为沈未没有和一个烂人扯上关系而庆幸，又为自己过于糟糕的态度而愧疚，同时她又因为自己的误会产生的那么一点鄙夷而难受。

　　从宿舍的桌子上找出了昨天只喝了两口的饮料瓶，景溯握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后拧下了瓶盖洗了两遍，郑重地把它放进了背包里，那是它生这么大，第一次中奖，没曾想过是一个女人送她的一瓶饮料的奖。

　　她主动同沈未发去信息，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给一个方便的地点，她去找她。对方回的也很快，她只说随便，她来校门口找她就好。

　　满课本就是糟糕的一天，累加上她内心不安的误会更甚，但那天最让她心情糟糕得是周池羽又找人给她往学校送花，因为这件事，她打去电话吵了一架，因而耽误了去见沈未的时间。

　　于是沈未等到的就是抱着一大束鲜花的景溯匆匆走向她，对方气喘吁吁地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有些事情突然耽误了。”

　　这样隆重，惹得沈未一惊，她误会这是景溯专门送给她道谢的花，拨了拨头发冲她妩媚一笑，而后准备半推半就的接着这束漂亮的鲜花。

　　但景溯根本没看到对面人多余的表情和动作，抱着那束花就要往垃圾桶里扔，被不明所以的沈未拦下了：“干嘛啊，这么好看的花，你扔了干嘛。”

　　景溯回头看她，顶在耀眼的路灯下压眉问道，“那不然呢？”她又放缓语气耐心解释着，“讨厌的人托人硬塞进我手里的，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但沈未也没在意，她拦在景溯身前问着，“不喜欢吗？”她今天特意连妆都没有化，绑起卷落的头发扎了个高马尾，打扮得都年轻了几岁，眉眼弯弯得从景溯怀里抱过花放在摩托上，“扔了多可惜啊，不喜欢可以给我，我喜欢。”

　　景溯失笑，“这些花沾染了不好的事情，你喜欢花我可以再为你买一束。”

　　“那未免也有些太浪费了。”

　　景溯摇了摇头又将手中包装袋递给沈未，“你的外套，干洗过两遍了，还有车费。”她直直地盯着沈未看，手攥着衣角，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好。

　　“开玩笑的，你还真给啊，”沈未从那袋子里真掏出来一打牛皮纸包好的现金，烫手似的塞回景溯口袋，“我就是嘴快说一乐，压学生证也是，你倒也没必要这么实诚。”

　　“不是实诚，我应当付给你的，总不能让你白送我吧。”景溯抬头笑，眼眸似星辰，她的长相是真的会单凭脸蛋就吸引到人的。

　　姜琼南见她第一眼就好奇过，这样漂亮的五官和特别的眼睛，是攒了几辈人的基因，才种出的基因彩票。

　　沈未同样被夜幕下的景溯所吸引，漂亮小孩说什么都是对的，她大大方方的也就没推辞，从包里掏出景溯的学生证，递还给她，那是她回去仔仔细细的看过一边后，用塑料膜包裹起来的，生怕给她弄皱弄脏了。

　　沈未还没忘把看过后的感想讲给她，打趣道：“你照片上笑起来的小虎牙很可爱，不要老是皱着眉头，显得太凶了。”这会她说话倒是没之前那么呛人了，最后还冲她笑着挑了下眉。

　　“是吗？”景溯摸了摸自己眉毛，反驳道，“是光太照眼了，不是我在生气。”

　　她抿了抿唇，看向沈未，觉得这样的氛围怪怪的，两个人客气的像陌生人一样。

　　又或是，她们本就是陌生人。

　　不知谁不甘于如此，又开口问了些琐事，校门口的人流逐渐稀疏，眼看就到了门禁时间，景溯先提出要回去了，她在沈未点了点的目光下，转头戴上了耳机。

　　一……
　　二……
　　三……
　　………
　　六……

　　那是奇妙的一天，她的心情从复杂转阴，于是她记住了这一天，故而不曾忘记过，这时她耳机里放的歌曲是《大约在冬季》，同样也不曾忘记过，她转头向前迈步时在心里默默数了漫长的六秒。

　　在第六秒时她穆然回首，正对上了同样转头看向她的沈未，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默契地相视而笑。

　　沈未整个人都被大光圈的光晕打过，印得她的笑都柔和了许多，包括她胸前那只红色的蝴蝶，一同被光笼罩，景溯眨了眨眼，幻视到那蝴蝶随着街边的树影一同晃动着，最后飞啊飞，不知飞向了何方。

　　那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她又为自己的心情重新下了一个的定义。

　　因为她听到沈未远远地冲她问，“我们还会见面吗？”

　　她并不知道，甚至大脑一片空白，独独在内心深处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于是她讲耳机摘下，轻声道，“也许吧。”

　　远处的人听到了，问她，“什么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像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女人一样。

　　她承认自己对于蝴蝶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心，但不代表她对这个萍水相逢产生误解的女人也有好奇心，她的好心情从何升起是不得而知的，就像她为什么又会在第六秒回头也是，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只想的是，她其实又嗅到了她身上讨厌的烟味，而后莫名其妙又联系到了草莓味。

　　她在想是该先去水果店买一盒过季的草莓，还是去商店买一根廉价的草莓味棒棒糖。

　　最后握了握拳头，选择了先回答她的问题，那首歌在耳机被摘下的时间里已经被播完，下一首歌还卡在中间没有播出来，于是她抿了抿唇，觉得口腔里充斥着一股草莓味，她冲她喊道：

　　“大约——在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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