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水月观音

　　秦月坐在地上，艰难地在重压之下回头，她发现自己所移动的那几步脚印也带了些许金色，越是靠近自己，金色的液体就越发浓重……

　　就像是那些金色从自己身上流出来一样。

　　正想着，又有一股金色的液体从额上流了下来，粘连了一脸。

　　秦月抬手抹去液体，她的双手已经重到几乎抬不起来，若不是还能动弹，她就该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变成了金子，这么重，根据现在的金价，应该能卖一个很好的价格吧？

　　她想着，咬牙往自己头上摸去。越是接近头顶，越是有种无法突破的屏障阻拦着她的触碰。

　　一只手无法用上力，那就换两只手。

　　秦月用力扒着头顶的屏障，坚韧又柔软，无法轻易撕开。秦月试了一次又一次，手指几乎要深陷进屏障里被包裹住无法抽出。

　　终于，它被戳出了一个细小的缝隙！

　　秦月将食指指尖塞进去，然后用中指往里面挤着。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秦月半个手掌都能塞进去了。

　　哗哗……

　　金色的液体顺着秦月的手指大量往下流动，身体渐渐僵硬，秦月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双腿已经无法动弹，像是树扎根深埋土里，她的腿已经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冰冷刺骨的液体让秦月失去了对手指的掌控能力，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还有没有在动弹，只是仍旧竭力调动着神经，在液体中探索。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时，指尖怼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如铁一般，两相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紧接着是金属的摩擦声，十分刺耳。

　　秦月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毕力去抓住那个东西时，时间滞住，风暴定格，她的全身上下已经被金色液体包裹，整个空间渐渐只剩下她心脏的跳动声。

　　砰砰——砰砰——

　　一下接着一下。

　　成千上万的蝴蝶由散到密，一尊金色雕像处在正中央，她抬着头，高举双手在头顶上方的空气撕扯着，表情充满希冀，渴望地望着上方。

　　小矮人嘻嘻哈哈拨开定格在空中的蝴蝶，踩着心脏跳动的节点，蹦蹦跳跳走到秦月身前。

　　它伸手瞧了瞧雕像，沉闷的咚咚声响起：“你又输了。”

　　“从一见面就提醒你了，但你还是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儿。”它表情略带惋惜，“比起成为金子的你，我更喜欢活着的你。”

　　“游戏规则不能改，秦月，你还不认输吗？”

　　雕像不能回话，它只好踩着蝴蝶上前，取下几乎和秦月金色发丝融为一体，好似发饰的长尾蝶。

　　“辛苦你了宝宝。”小矮人珍惜地亲吻了一下蝴蝶的翅膀。

　　下一瞬，蝴蝶振翅，从它手中飞走。

　　黑金的长尾突掠过群蝶，每一次扇动翅膀，便有一片区域的蝴蝶活动起来，它们跟在黑色长尾凤蝶身后，随着蝴蝶的数量增多，它隐匿其中，华丽的色彩完美掩盖了那一点黑。

　　小矮人也找不到它去哪里了。

　　它笑道：“瞧你胆子小的。这两次见她不是都没能找到你吗？”

　　“哎，也是太久没见过人类了，你才会这么害怕。”

　　“等秦月彻底支撑不住妥协后，我们就解放了，乖乖再等待一段时间吧。”

　　小矮人脚下踩着的两只蝴蝶把它放到地上，翩翩飞走。

　　小矮人没有了助力，只好踩在秦月腿上，方能看见她的面部：“好美，好美，这张脸越来越像她了。”

　　“秦月，我知道你能听见声音，放弃吧，他们已经死了，你救不了，放弃他们，回到你自己国家吧。”

　　“回到家，一切都会朝着好方向去的。”它在秦月耳边数次重复着‘回家’二字。

　　它淡漠地看着雕像之后炸裂飞溅的肉泥，抹去了秦月背后沾染到的垃圾。

　　“多少次了，还是不长记性。蝴蝶再多，我就该养不起了。”它语气责怪，“快认输吧，我要没耐心了。”

　　虚幻的童话世界消失。

　　真实的黑色影棚出现。

　　舞台上所有的灯光集聚照射在雕像之上，炙热的光线让她表面发烫，小矮人倒吸一口气，赶紧从秦月腿上跳了下来。

　　“知道了知道了。”

　　“真是的，我什么时候真正地伤害过她，用得着这么防备我吗？”小矮人冲着不远处的摄像机指指点点。

　　上面闪烁的红色光点一闪一闪，是录像的标志。

　　它快速闪动着，像是不满意突然出现在镜头前的小矮人。

　　小矮人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

　　舞台之上，徒留下一座伸手妄图撕裂天空的金色雕像。

　　对于拥有不老生命的人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对于即将连心脏都要被固化成石头的秦月来说，分秒必争。

　　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慢，秦月急得不行。

　　小矮人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先前走廊所见的‘秦月’，还有那些冰箱里装着的自己的头颅，都是她。她好像是为了救谁，所以数次在这里循环‘闯关’。

　　秦月想，不会是为了救自己的家人们吧？

　　她很想苦笑，但笑不出来。

　　是的，她很厌恶她的家庭，但又无法完全抛弃自己的家庭不管。

　　除了他们，秦月也想不到第二个自己心甘情愿停留在这里面的原因了。

　　‘难道这次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股难以忽略的炽热爬上后背，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不，她正在融化！

　　刺啦作响类似于烤肉的声音在无边的黯黑中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没有照射灯的探照，那徐徐上升的黑烟将会彻底溶于黑暗背景之中，无法发现。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舞台上发生的事情。

　　沉默无言。

　　痛感忽然袭来。

　　秦月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挣扎着，发现背部灼热的地方有了能动空间，当下大喜。

　　金色的物质下面，秦月活动挣扎的样子像极了破蛹而出的蝴蝶。

　　她弓起背，从烧破的口子里钻了出来。

　　清新的空气让她的肺部得到了缓解，秦月捂着心脏，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摄像机内。

　　金色雕像之后，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类跌坐在后方，她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和雕像上希冀的面孔有着微妙的相似形。

　　她抬头和摄像机对视，红点仍旧闪烁着，映照在她黑色的瞳孔内。

　　秦月起身，她看着周围的黑色幕布和台下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表叔他们最开始会是那种奇怪的眼神了。

　　从一开始，一切都是虚假的。

　　秦月扫视着四周，在远处发现了一摊东西，直觉自己应该过去看一眼，但时间显然已经不够，她需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秦月怕小矮人会回来。她从另外一侧的舞台阶梯下去，朝着未知的黑暗跑去。

　　如她所担心的那般，她刚离开，小矮人就回来了。

　　它‘哎呀呀’叫唤着：“你瞧瞧，不过离开一小会儿就让我们的宝贝逃跑了。”

　　小矮人看向摄像机，在发现红点暗下去之后捂着头尖叫。

　　高频刺耳的声音震碎了镜头，碎片落了一地。

　　另一边。

　　秦月在黑暗中极速奔跑着，她无端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原本在学校跑八百米就累得要死要活把肺喘出来，现在别说是一个八百米，十个八百米她都觉得不在话下。

　　她觉得自己要起飞了。

　　手脚和躯干轻到仿佛没有重量。

　　就这样跑着跑着，她真的起飞了。

　　秦月双脚离开了地面，她在空中打着转，像是一根没有依托的羽毛，一阵无法察觉到的微风就能将她吹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

　　她反重力向上漂浮着，因为周身长期处于黑暗的环境中，她也不清楚自己向上漂浮了多高，只道是有道微光越来越亮……

　　秦月反身看去，是一轮惨白的月亮，微眯眼睛，还能看见月球表面的环形山。

　　很奇怪，她居然想到了之前那座纯白的城堡、

　　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者的本质是相同的，一个驱使她下坠，一个推动她上升。

　　越往上气温越冷，秦月冻得牙齿打颤，咯吱咯吱作响，每一口呼吸吐气都像是一把刮刀，去除她属于人的体温。

　　冷水扑面，重力作用突然笼罩秦月，睁开费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和呛了一鼻腔的水告诉她此时身处在一片水域之中。

　　她挥动着手脚向上凫水，拨开重重水草，破水而出。

　　空气灌入肺部，她趴在一块浮冰上，四处望去，苍山白雪，天空雾蒙蒙的，一片片晶莹的雪花纷飞在头顶。

　　看着就寒冷，至少零下三十摄氏度的地方她却觉得十分温暖。

　　这点温度，和先前所承受的冷意，完全没有可比性。但也有可能是自己冻过头了，丘脑下部体温调节中枢出了问题，发出错误的“反常热感觉”信号。

　　秦月趴在浮冰上面，借力游到了一处空白的冰地之上。

　　“欢迎来到戚卡尔溜冰场。”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工人踩在梯架上，他手里拿着小彩灯，正在给它接电路。

　　话音落下，彩灯亮起。

　　赤橙黄绿的光芒下，白色的灯牌发出红色光芒，硕大的‘戚卡尔’招牌高挂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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