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珠(重生)

作者:英子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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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猪


      当日宫中一别,尚是稚童的檀叙攥着她的衣角,信誓旦旦地许诺,她做武将,他便要和司马相公一般做那文臣,一道留名青史。

      只可惜她不知何为留名青史,只晓得檀叙好读书,有学问,她也不能差,打起仗来格外卖力,有了军功自然就有了赏银,届时给檀叙多卖些书看。

      “想什么呢?为何笑?”檀叙正说那“义”字,一抬头却见岳筝捧着脸对着窗子傻笑,又神游太虚去了。

      “我,我想到一位友人,说来也巧,他和你一样,也姓檀哩。”

      檀叙闻言,心中一跳,憧憧烛火晃得他目眩,他迟疑道:

      “他如今如何了?”

      檀叙做出那些事,心中便没指望岳筝能记着自己,只是虽这样筹谋,但到底心中留了一线期望。

      “他过得很不好。”

      岳筝自然不能说方才想着的就是檀叙,见谭二起了好奇心,不由得起了坏心思,说道:“听说谋个了喂猪的差事,整日都要扫猪圈,割猪草,身上脏兮兮的,每天都气得直哭。”

      岳筝尚未说完,已想象到了檀叙这个爱干净的若是进了猪圈该如何狼狈,咯咯咯地先笑开了。

      却见谭二没有笑,只面色发白地僵坐着,岳筝又描了会儿红,就吵着饿,去厨房填肚子了。

      檀叙呼出一口气,合衣卧在榻上,小邓子装了半日也累极了,问道:

      “都知,那字我早学过了,为何又要教我一遍?”

      半晌听不见回答,檀叙合了眼睛,似乎力竭了。

      日子一日快似一日,不知不觉已临近了朝臣宴聚之日,岳筝每日在浣花斋磨洋工,晚上就学着读书写字,累得睁不开眼,自然就无暇顾及着偷账本的大计。

      岳筝还记着献序一事,只是瞧着她的这位智多星并不着急,只当谭二有别的筹谋。

      这日她习完字,抬头却见谭二倚着桌子已睡熟了,单薄的身子透出一对儿蝴蝶骨,眉头微微蹙起,瞧着并不舒服。

      岳筝和梁澄已经混熟了,便感叹道:

      “你哥哥也太瘦了,我几乎见不着他吃饭。”

      梁澄也不满地努努嘴,抱怨道:“他身子不好,又是个爱操心的命,阿猫阿狗都要理,脾气还臭,他不生病谁生病?可怜我一个小孩儿,还要照顾他呢。”

      岳筝好奇道:“你们爹娘呢,怎地都不管你们?”

      梁澄眼中黯淡,闷闷道:“他爹娘都被韩宗昌害死啦。”

      “我的爹娘也是韩宗昌杀的。”

      岳筝愧疚道:“抱歉。”

      梁澄一撇嘴,道:“你抱歉什么?你爹也要被韩宗昌气死啦。”

      看来这一屋子的人还都是同病相怜,她自小没爹没娘,重生一遭,对那将女儿献出去做妾的便宜爹岳登自然没甚好感,但也算在常氏那儿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因此对谭二心中生出几分歉意。那日因自己胡乱疑心,害得谭二服药自证,虽说也不知道谭二自个儿能不能把解药配出来,但到底还是她不对。

      她便摸了一把阿澄的脑袋,偷偷塞给他一瓶药,道:

      “这个药给你哥哥去。”

      两人正说着,一抬头,谭二不知何时已醒了,正拿着她的方才写出来的字对着光瞧,眉头紧缩。

      岳筝心中惴惴,只当是自己写得不好,问道:

      “我闲着无事写得,你看什么呢,这么仔细?”

      岳筝见谭二将这几日她的描红皆摊开,铺在桌上,也好奇地凑上去瞧,这一瞧才看出门道,这几日她学的字连在一起,竟是成了一篇文章!

      她记性好,逐字逐句读了,虽是半文半白,但也能瞧出大致意思,竟然是一篇讨伐岳二,歌颂韩宗昌的文章。

      “你!”岳筝气急,将那些宣纸皆拿起来撕了,气道:“谭二,你早就瞧出来了我大字不识一个,在这儿诓我是吧?”

      谭二老神在在,道:

      “若是奴才提前说了,要您学着这般为韩宗昌作序,您还肯学?”

      岳筝被道破心事,急得涨红了脸道:“我,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谭二睨了他一眼,将梁澄拉到身边,也不顾她气忿,道:“阿澄,我们去吃饭了。”

      岳筝见两人走了,将这几日学的字连起来念了一遍,懊丧地锤头,只觉得自个儿蠢透了,可转念一想,她在京中毫无根基,苦思冥想出来的办法自己也觉着蠢笨,若是一味按照自己的念头胡来,那么必然会露出马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将扯碎的纸张一一拾了,拼起,又默默地复诵一遍。她这几日描红皆按照谭二的字迹来,可仔细看去,竟是和岳千金诗集上的文章如出一辙。

      这样细的心思,这样的博学,想必京中也是有名姓的,可纵观这几年死在韩宗昌手中的大族,似乎是没有谭姓的。若是再往前,到了先帝那时,也就是因红丸案被株连的御医檀家。

      岳筝正拄着腮想得入神,面前突然升起一个白胖的馍馍,梁澄举着馍馍告状:

      “哥哥做的,但是他不准我多吃,也不准我给你。”

      岳筝接过馍馍,啃了一口,重新铺开一张宣纸,略沉思,将这几日学的字尽数写了上去,只是有几处字迹略别扭。

      “只练了这几日,能有如此成绩已是不易,这几处还要多练习。”

      谭二正用朱笔圈出纸上几处不同,岳筝一一记下预备着回去再学,却听屋外一阵纷乱的脚步,芳菲的声音慌里慌张的:

      “奶奶,不好了!四爷他人不好了!二爷这会儿正往太学那头去,还命人过来请您,只怕怪您没跟着四爷住呢。”

      岳筝站起,正预备过去看看,却被谭二拉住,他自暗格中翻出一柄匕首交到岳筝手上,嘱咐道:

      “韩钦智谋非常,你若说错了,那便万劫不复,他若问,你就垂头不搭话,再问你便哭。”

      岳筝摇头道:“哭不出来怎么办?”

      檀叙简直要被气死,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道:“你的人生,难道就没有悲伤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前世被凌迟处死,声名狼藉,甚至刚刚还在自个儿骂自个儿。虽然悲伤,岳筝却还觉着哭不出来,回想生平,悲伤事儿不少,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檀叙见岳筝是个不开窍的,只得嘱咐芳菲:“若你奶奶不成,你就说她那个了。”

      芳菲脸颊绯红,点头称是。

      直到坐上了马车,她才悄声问:“那个又是什么。”

      芳菲脸颊绯红,道:“那个自然是不干净的事。”

      岳筝骤然想到前几日,韩琮说起檀叙时,眼中不自觉流露的猥琐笑意,突然明白,韩琮说的那个,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因着事发突然,她所乘的是韩钦派来的车驾,一路上颠得厉害,她骑惯了马倒也还好,可芳菲就不同了,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岳筝撩起帘子不满道:

      “我教你慢些,你是聋子,听不到?”

      那车夫冷笑几声,声音轻慢:“不过是个庶子的妾室,竟然这般无礼?”

      岳筝被夜风吹得骤然清醒,这才意识到,和庄子里那些小打小闹不同了,韩琮一个草包,任着她拿捏,可韩钦又是谁?

      铁蹄铮铮,韩氏二虎,其中便有韩钦。昔日,只因街上贩夫走卒因梁赟惨案说道了韩宗昌两句,韩钦和其兄韩销长街纵马而过,踩死踢伤百姓无数。此前因她吞了西夷的粮草改善伙食,韩钦主审此案,她借机发难,谁知此人乃笑面虎,面上一团和煦,实际最擅长背地里捅刀子,回京便弹劾了她,只是不知怎地,那案子莫名其妙自个儿销了。

      进入屋内,只听得一阵杀猪般的惨嚎,韩琮仰面躺着,口鼻流血,浑身抽搐,眼瞧着是不成了。几名郎中跪在地上,吓得战战兢兢。一名身着曲襟方领朝服的青年正背对着郎中立在窗前,便是韩钦无疑。

      芳菲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行礼道:“见过二爷。”

      韩钦回头,却见一名素衣女子立着,容貌清丽秀美,只盯着那榻上扭曲的人瞧,似乎是吓着了,晓得是自己的庶出弟弟新纳的妾,语气里带了几分轻佻:

      “我这弟弟再不中用也是韩家的,他住这儿你怎地不跟着,难不成庄子里头有别的人?”

      岳筝心中没好气地抢白道,庄子里的人多着呢,这又是闹哪出?面上也不敢露出一丝不忿,只垂头不语当好哑巴。

      韩钦起身,捏起岳筝的下巴对着烛光细瞧。岳筝只觉着被猛兽盯上,本能地想瞪回去,身后一直跪着的芳菲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道:“奶奶来了葵水!”

      岳筝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挣开韩钦的手,仆在床上耸动脊背,装哭道:“四爷不准我伺候,我自然不敢违抗,请二爷替我做主啊!”

      岳筝嗓门大,这一声嚎出来,韩钦倒是一愣。先前郎中来瞧了,只道是韩琮纵欲过度以致肾气衰竭,这是慢疾需要精心调养,可韩琮为了上学,搬出了庄子,平时照看他的乳娘皆没跟着,指不定又眠花宿柳以致药石罔灵。

      正哭着,却听得通传,闻氏竟然也到了。

      闻氏好面子,表面功夫自然需做足,见着韩琮的惨状忙上前,不住用帕子拭眼泪,闻氏乃韩钦的生母,韩钦忙搀着她,面上也是悲恸之色。

      岳筝冷眼瞧着,两人惺惺作态,全盼着床上人早死。

      韩琮似是回光返照,骤然睁眼,瞧见了闻氏,突然双目圆睁,口中嗬嗬之声,半晌才喊出一句:

      “父亲!是闻奶奶给的红丸,不干我娘亲的事啊!”

      喊罢,圆睁着眼睛,直愣愣地栽了下去,眼瞧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岳筝听到红丸,心中一凛,骤然想到先帝亦是服用剧毒红丸而死,难不成韩家和先帝之死亦有关联?

      红丸、粮草、叛国,太医檀家的灭门惨案,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岳筝垂首沉思,却听得韩钦的喊叫:

      “娘亲!娘亲您如何了?”

      闻氏眼中流露出恐惧,盯着韩琮,冷汗将身上华服浸湿,口中念念有词道:

      “什么红丸青丸的,那都是阿鲁旗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晓得。”

      念着念着,两眼一翻,径自瘫软了下去。

      阿鲁旗。

      岳筝心中默念那个名字。

      阿鲁旗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可在雄关之战中,自己亦差点成了他的阶下囚。

      那是岳二此生最后一场仗,输得惨烈,可就在她被俘,即将刎颈自尽之际,阿鲁旗却骤然退兵,轻飘飘地放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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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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