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不渡我

　　吉节佳日，红色灯笼引得人面色喜庆。街头人流如织。

　　有过路人拉住本地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姐公子成亲啊？”

　　“哦，这是南家的南玄幽小姐与今科江探花郎成亲，不得不说，郎才女貌。”、

　　为人皆称赞，认为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

　　出嫁前一日，南玄幽将唐曦姒拉到自己闺房，问道：“阿姒可有中意的男子？”

　　第一次有人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一抹红晕爬上了唐曦姒的脸上，她答道：“目前，还没有。”

　　听着唐曦姒的回答，南玄幽未免失笑，“好吧，看来有人做了好多无用功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又说道，“明日我大婚，阿姒，我知你不是常人，若你有了心仪之人，我愿你也能如我一般，能与他白头到老。”

　　“玄幽姐，你觉得你会与江公子恩爱一生，白头到老吗？”南玄幽满心欢喜，眼中蕴含着化不开的甜蜜，唐曦姒不禁问道。

　　“阿姒你这是什么话，我与江公子必定会白头偕老，爱能克服万难。”南玄幽信誓旦旦。

　　“今后我嫁了出去，阿姒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南玄幽将手抚上唐曦姒的手，相处多年，一朝分别，终究是不舍的。“若是玄泽那小子，他胆敢欺负你的话阿姒你大可以来找我替你打抱不平。”

　　“放心吧，玄幽姐，他打不过我。”唐曦姒拍拍胸脯，轻松道。

　　“噗嗤。”南玄幽没忍住笑意：“不错，那小子还真打不过你。”说完，她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阿姒，我自出生以来就住在这里，小时候与玄泽他偷偷跑出去，我们俩都小，走的远忘记了回来的路。父亲总是让下人翻山遍野地找啊，回来之后，父亲就板着一张脸，问我们，是谁，是谁出的主意啊，玄泽是不是你啊。父亲每次都认为是玄泽想的鬼主意，玄泽说不是，父亲不信，玄泽挨了好多顿打。”

　　说到这，唐曦姒笑出了声，南玄幽也转身笑看着她，“玄泽啊，从小就让人觉得他吊儿郎当的。不过他在做正事的时候还是会百般认真。”

　　唐曦姒认可地点了点头，道：“玄泽他那身武艺若没个日积月累的功夫也是造就不成的。”

　　“哈哈哈哈哈哈，阿姒你记不记得，那次你记账的时候，玄泽来捉弄你，却反被你捉弄，脸上被你画了一只大大的王八。”

　　“那次啊，谁叫他大意了，习武者还是时刻保持谨慎的好。”

　　“诶诶，还有那次，我们商量好一起去那个什么山……”

　　屋内传来南玄幽与唐曦姒的笑声，南玄泽站在屋外，捂嘴轻笑，直到深夜，看着屋内意犹未尽的两个打在窗上的身影暗自离去。

　　吉时到，红灯迎轿出。宴会盛大，人流不息，南家老爷看着自家女儿远去的轿子，泪悄悄爬上了眼眶。一经几年，不枉南玄幽所望，江公子倒是符合了南老爷的要求。

　　红轿渐远，热闹喧嚣还残留在耳边。

　　“南老爷，您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南大才女也是嫁得如今探花郎，可喜可贺啊。”

　　南老爷拱手谦虚道：“多谢多谢，多谢各位对小女的抬爱。”

　　唐曦姒侧身看去，只见南玄泽紧盯着自己，她状若不知，继续看着迎亲队伍。过了一会儿，心中仍觉不快，抬腿向一旁踩去，本以为会被避开，却结结实实踩到一旁人的脚上，南玄泽吃痛，问道，“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唐曦姒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

　　“你玄幽姐今日出嫁，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南玄泽问道。

　　唐曦姒低头苦思，道：“玄幽姐嫁的不远，以后有空还能去看她。”

　　南玄泽拖长了尾音：“成。”

　　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那是充满笑语喜悦的一天。然世事易变，人心难测，岁月长河又能留住几时人心？

　　一对新婚夫妻自唐曦姒身边走过，像极了当初的南玄幽与江公子。过去了多久啊？她也不太记得了。

　　几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秋扇家中。叶扶光切菜做饭手艺令秋扇好生羡慕，她开口道：“扶光兄不止精通武艺，却没想在厨艺方面也胜我们好多呢。”

　　若英将洗好的菜放置一旁备用，听到秋扇的话说道：“秋扇啊，我兄长呢，做的饭可是一绝，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秋扇点头道是，较为狭小的厨房也变得拥挤，看着热闹的景象，江老夫人不由来地感到一阵心酸。据说江家祖上在朝为官，也是富庶人家，何等风光，后面却遭遇变故，如今却只剩她一人。

　　江老夫人与唐曦姒端坐一旁，唐曦姒熟练地挑拣着秋扇说要送给一行人的药材。

　　“道长你看起来不像是寻常女子，不像是个……道长。”这话听起来若是常人听起来必定觉得奇怪，可是在唐曦姒看来，她不得不承认江老妇人是个聪明人。

　　“正如老夫人所言。”

　　“若论辈分，我老婆子还担不起你这一句老夫人。”江微楠自嘲道。

　　唐曦姒浅笑一声，“非同常理之事，也不便判定。”她看了看正在忙活的秋扇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老妪。

　　江微楠看出了唐曦姒的欲言又止，轻摇蒲扇道：“那孩子是个苦命的，别人容不下她，我捡到她时，她只有那么大点。我呀，虽没有几位神通广大，却也对即将发生之事能预测个一二。”

　　不知叶若英说了什么笑话，秋扇与她笑成一团。凝视着被自己百般疼爱的视为亲生骨肉的孙女，江微楠的脸上尽是一位祖母的慈爱之情。

　　“道长你的一生苦吗？”江微楠侧目看着这位看起来跟自己孙女差不多却饱经世事的道长，缓缓开口问道。

　　唐曦姒眼眸低垂，又扫了一眼窗外，久违地有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感觉。

　　“苦。”两人相顾无言。

　　“诶，真的会有那么大的鸟吗？若英姐你们是在哪儿看到的啊？”

　　“上次我和兄长……”

　　饭桌上，秋扇与叶若英如许久未见的挚友一般，不亦乐乎。

　　“祖母，我吃不了这么多。”看着自家祖母一筷子一筷子地往自己碗里夹菜，秋扇忍不住开口说。

　　江微楠呵呵地笑着，“还在长高呢，多吃点啊不许挑食。”

　　气氛融洽，和乐融融。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到了深夜入睡之时，寂寥无星，众人都已熟睡。唐曦姒缓步推开门，走到江微楠的床前。

　　门乍一开，江微楠便看向门口，开口道：“道长可要取剑？”

　　唐曦姒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坐在床前，“取不取都无碍。”

　　江微楠道：“也是，若道长有心取剑，许是早就来取走了罢。”说罢，叹了一口气，“我这岁数也大了，长辈们留下来的话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道长你。”

　　唐曦姒点头道：“这种陈年旧事，不遵守也罢。”

　　“唉，看来道长你并未原谅先前之事。”

　　“我……”的确是出于本心说出了那句话，看着虽记性不好但却对承诺一事记忆尤为深刻的江微楠，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江家啊，现如今如道长所见，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死后，能不能烦请道长帮我照看好秋扇那孩子，那孩子虽是……妖怪，但却心地善良，也不会使什么害人的妖术。我……”说到这里，江微楠结巴了起来，迫切希望着唐曦姒能应下此事。

　　唐曦姒静静地看着她，道：“放心吧，秋扇与我有另一种联系，我定不会令她孤立无援。”

　　“好，好，好啊。”江微楠连道三个好，就连皱纹都弥漫着笑意，“有道长这句话，我唯一担心的事也放心了。我早该入土，托了道长的福，让我老婆子多活这么多岁数，如今我也见到了约定之人，我死而……”话未说完，江微楠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数不清第几次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对于江微楠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吧。她站起身来，本想走向屋外，悲伤的情绪一涌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索性坐在地上，任由泪划过脸庞。

　　她很久没有哭过了，江家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地方，但最后一个江家人的离去终究斩断了过往之事的最后一丝联系。她又想了很多事，或觉命运不公，或觉天道使然。

　　或许当年之事也有隐情，不过一代一代传承加之江微楠实在是年纪偏大，隐情也不得已见光。但受过的伤终究是存在的，终究会在每个无人的时刻深深刺痛着唐曦姒的心。

　　天渐渐地亮了。

　　马车之上，“阿姒，你拿回了你的配剑？好久没看到它了。”叶若英不知事情缘由，随口问道。

　　唐曦姒还是去取回了剑。

　　为什么呢？她也不知，也不知自己还用不用得上。

　　她道：“是啊。”

　　“不过秋扇的祖母刚刚过世，她也不要我们帮忙，她一个人承受的来这些吗？”

　　唐曦姒撩开车帘，缓缓道，“她会明白的，后面便会来找我们。”

　　马车驶过这间简朴的屋子，刚在下过雨的路上留下了深深的两条痕迹。

　　秋扇站在门口目送着几人离去，待马车走远不见影后，她才回到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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