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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陆家老宅坐落于清溪村北部，是一座新建的三进院子，样式是城里十分时兴的青砖黛瓦，由于建成的时间不久，房屋很新，屋子里的摆设也不像城里的乡绅富豪那般讲究，倒有几分古朴简约。
正厅是陆家人议事的地方，平常少有人踏足，隔一段时间会有人进来打扫一次。
今天正厅里却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而紧张的气息。
"反正我不同意！"
陆家老二拍着桌子道，怒声道，"他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哥，别那小子哄你两句，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什么好东西都往他手里送，待会儿全给他败光喽！"
"昨日我去瞧了，陆舟那孩子确实已经改好了。"陆大伯沉着声音解释道。
"呵，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陆老二不服气地说。
大哥实在太容易心软，陆舟这种公子哥已经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染上了一堆坏毛病，劣性难改，顽固不化，连老四都不想要他，也就大哥一家愿意相信他。
端坐在主位上的老族长手轻轻抚摸着花白的胡子，朝陆二微微点头，对他的说辞颇为赞同。
"上次的事大家不都清楚吗？那也不能全怪陆舟，原以为他的奶娘是个好的，谁料哄骗着他娶了岑哥儿，拿着钱逃走，岑家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搁谁身上谁受得住......"陆大伯顿了顿，看了一圈在座的人，耐心道："现在这孩子已经悔改，岑哥儿生病也带去看了病，昨儿个还替岑哥儿出头，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想好好过日子，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如今他肯知悔改，又接受了过继的事情。"陆大伯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叹了一口气，"以后三弟这一脉也有人了......"
提到已经去世的陆老三，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陆老三刚成亲不久，就因为送弟弟去省城赶考，回来路上遇到了土匪，被抓进了贼窝。
后来官兵剿匪得胜，陆老三的尸体被送回村子，土匪残暴，杀人如麻，老三的骨骼多处破碎，残肢都拼不全，可想而知生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刚成婚的妻子看见这一幕，气急攻心，也跟着去了。
由于死因属于年轻暴毙，加上肢体残缺不完整，按照习俗，不得埋入祖坟。
于是，老三夫妇被单独埋到另一处，连族里供奉的香火也享受不到，又没留个后祭拜......
陆大伯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一阵心痛。
他是家里的老大，爹娘忙，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几乎都是他一手拉扯着长大的，如今好容易他和二弟成家安稳下来，有了儿孙，四弟也早早高中进士，娶了官宦人家的小姐，前途一片坦荡，最小的妹妹，纵然寡居回家，也有他们照应着。
他们陆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十里八乡的人谁见了不羡慕。
只有英年早逝的三弟......
这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替三弟过继一个孩子，是早就有的念头。
但他只有一个儿子，其他弟弟们的儿子也不多，弟媳们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别人。
前段时日，四弟虽然提出愿意过继儿子，但陆舟本人不愿意，就算在族谱上更了名，也不能按着陆舟的头让他去祭拜三弟。
如今陆舟同意，他怎么能不激动。
“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陆老二缓和了些语气，情绪已经不似方才这么激动，“家是早早就分的，当时给到三弟手上的田地也不算多，现在日子好过起来，四弟当上官光耀门楣，咱们也不似从前了，好说歹说也算半个耕读人家，和别家个为了半分地争得面红耳赤的不一样，谁也不会像盯肉似的盯那几块田地......”
“想必其他叔叔伯伯堂兄弟们应该也如同我一般想法。”陆老二说完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位亲戚。
这话一出，不是陆大伯这一支的人纵然心里在有什么小算盘，在老二如炬的目光下，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不然显得他们在贪这几亩田地似的。
于是正厅里的人纷纷开始点头应是。
“可万一陆舟又固态萌发，把三哥的田地给转手卖了，钻去赌场里赌钱，这可如何是好？”一直不出声的陆翠莲提出质疑。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上头的四个哥哥都宠她，纵然嫁人守寡后，哥哥们也丝毫不嫌弃地将她接回家。
虽然身份是个女人家，但仗着几个哥哥争气，她在陆家也能说上几句话。
陆大伯闻言，面上显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陆舟不是没有干过。
“所以，我的想法是，地可以先给陆舟种，他要放租子也随他。”陆老二眼神微微眯起，“但，地契绝对不能给他！”
他不信陆舟那种娇生惯养公子哥脾气的人会亲自下地种田，甚至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陆舟替岑哥儿出头，不过是因为想做戏给心慈的大哥看，好从大哥这里哄骗些钱财去赌。
“这......”陆大伯皱了皱眉头，“可我已经答应他，要将三弟的东西过给他，而且他继承了三弟这一脉，这些东西自然是他的。”
“东西给一半，事情做一半，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大，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陆舟做过的那些好事了吗？”陆大伯的堂哥打断了他的话，“那小子刚来这边的时候，你也是做主要将老四的那一份分给他，结果呢？你看看那家好端端的铺子现在去了哪里？落进人王员外家的口袋里去了，钱呢？送进了赌场的口袋里去了。”
这话一出，得到了正厅里大多数人的支持，座上议论纷纷，许多人开始口诛笔伐陆舟的劣迹。
“陆舟这小子可把咱们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就是，赌场大过年的上门要债，别人家都怎么笑话咱们的，以前还有些乡绅来套近乎，自从出了陆舟的事，那些人家都说咱们陆家没有底蕴，家风不行......”
“这家伙还手高眼低，拿鼻孔看人，大放厥词骂咱们是乡巴佬，要不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我早上手扇他几巴掌，教他做人的道理。”
“哈哈哈哈，得了吧，就你，待会儿陆舟犯起浑来，揍你一顿，你可就出名了......”
“......”
一桩接一桩，陆舟的罪行“罄竹难书”，原本讨论的中心议题已经偏离，变成了批斗陆舟的吐槽大会。
正厅里闹哄哄的一片。
骂陆舟的人里，其中有真心积怨已久、恨不能一吐为快的，也有几个眼馋陆老三东西的。
毕竟老三人已经不在了，他的田地并进族里，他们也能多得些好处。
陆舟拿到田地，他们得不到的好处，又怎么甘心。
“咚咚——”端坐在主位上一直没说话的老族长用拐杖磕了磕桌子脚，示意众人安静。
老族长在宗族里有最高话语权，现在要说话，众人下意识地安静下来。
“陆舟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但我今日召集诸位过来，不是想听你们怎么骂他的。”
族长顿了顿，看了一眼他颇为器重的陆大伯，又转向座下的众人，“不管怎么说，陆大说的事情，终究是要有个结果。”
众人沉默，正厅里顿时安静得一根针落下都能能听到。
“不如，就像二哥说的，先让陆舟种上一年，届时他真的迷途知返，再把田地的地契给他。”陆翠莲出声打破沉默。
陆大伯默默给他一个赞许地眼神，站起来对着众人道：“我同意。”
“我没意见。”陆老二也跟声道。
“诸位可有异议呢？”老族长看向众人。
当然有。
这是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但没有想做出头鸟，主动说出来，怕得罪陆大这一支。
陆老四是陆大一手拉扯大的，如今当着大官，陆大又和他关系最好，自然有他为陆大撑腰，得罪陆大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得罪了当官的老四。
再说，他们自家里的田地都有几亩挂在老四名下免税呢。
“没有的话，就这么办。”族长敲了敲拐杖，沉声道，“都散了吧。”
其实，这都是陆大这一支的家事，陆大的父母不在了，陆大成了这一支的主事人，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就是。
但陆大做事死守章法，认为田地挂在族田里，就要和族人商量，非要他老头子开厅议事。
老族长一边默默吐槽陆大，一边又觉得心里挺舒坦。
自己果然还宝刀未老，小辈们遇到事情还得请他话事。
*
另一边，陆舟家的院子门被敲响。
“陆舟在家吗？”
在院子里干活的岑秋听到声音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喊人，“姑姑好。”
陆翠莲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岑秋，“陆舟呢？”
“陆舟去地里了。”
“是吗？”陆翠莲将岑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脸上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一段时日不见，你连规矩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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