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时（重生）

　　江乃容的思路很清晰，红莲是宋嬷嬷的女儿，这辈子都出不了沈府。

　　这母女又是心高气傲的，将女儿配个普通的下人小厮，宋嬷嬷是断不能接受的，她日后必定还会想尽一切办法打二房的主意。

　　对于昨晚的事，即便她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知道的，但是很快顾氏就会相信，宋嬷嬷和红莲并没有说什么。

　　那么对于这母女二人，顾氏现在是失信了。为了保全自己老夫人的颜面和说一不二的权威，顾氏也会动脑子安排好红莲的，这是要做给其他下人看的，是安抚也是威信。

　　既然早早晚晚都得安排，不如现在她就伸手帮婆母一把。

　　只要有她在一天，二房的主意她是别想打了。

　　那不如……就三房吧。

　　对红莲和宋嬷嬷是个交代，哪房的妾不是妾呢。
　　重要的是，三爷喜欢红莲。

　　至于沈序之嘛，她不知道他对红莲是什么想法，但看着那一张冷脸和上一世的了解，江乃容觉得他谁都不喜欢，只喜欢他自己。

　　哦，不对，除了常静辰。

　　所以，除了李绾，这事不会有人反对。

　　果然，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表情各异。

　　大房沈伯桐和唐玉莹夫妇二人还好，端着老大的架子表现得还算稳重，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强行压制想看笑话的略有些扭曲的表情。

　　沈序之还是一张冷脸。

　　顾氏嘛，惊讶之后好似在盘算利弊。

　　只有三爷，高兴溢于言表，翘起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压不住了。

　　“你说什么？”李绾终究是震惊得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捏着帕子的手气得直抖，转头就看三爷，“她说的，是真的？”

　　话没说完就看见三爷一脸掩藏不住的喜悦，又赶紧问顾氏：“母亲，这是您安排的？”

　　江乃容笑盈盈地端起茶盏看向顾氏，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婆母眼中一闪而过的尖刻，但嘴巴却道：
　　“坐下说话，像什么样子。”

　　此刻，顾氏心里纳罕，她怎么都没想到江乃容会在这里暗戳戳摆她一道，竟生生拿捏了她。

　　再看她，没事人一般慢条斯理喝茶。

　　从昨日起，顾氏就觉得江乃容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新媳妇，可怎么瞧着都透着一种老成的谋算和做派，好像一个当了十多年家的主母奶奶，气定神闲无所畏惧，全然没有新媳妇的惶恐和局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眼下不是琢磨这个事的时候，顾氏正色道：“这事原本想单独跟你们说的，既然你二嫂开口了，那便凑着二房的喜事，这两日就把事情办了吧。”

　　不然，红莲她要怎么处置她还得费心思琢磨，如此一来，总比做丫头好。

　　“不行，我不同意。”李绾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憋得通红，全然没有了方才看江乃容笑话的好心情，“这事不成。”

　　“哟，三嫂好大款儿啊，敢驳斥我阿娘定下的事。”沈娇柔捏着嗓子插话，“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嫁进这个家门是怎么跟我阿娘保证的。”

　　这位骄纵跋扈的千金小姐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乃容看过去，她可真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刻薄虚伪、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姑娘，就没有她不掺和的事。

　　“有你什么事。”李绾呛了沈娇柔一句，被小姑子捏了短处到处张扬，她也不怕撕破脸，“大姑娘家家的，净掺和哥哥们房里的事，小心嫁不出去。”

　　“李绾，你……三哥，你管管她。”沈娇柔气得直跺脚。

　　“放肆，你当嫂嫂的能这样说妹妹吗。”三爷沈子寅当场冲李绾拍了桌子，“母亲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李绾，今儿我把话撂这儿，红莲我要了，你不同意我就休了你。”

　　“好啊，沈老三，你能耐了，竟然要休了我，你试试。”李绾哭着撒气泼来。

　　当着全家的面沈子寅必然不会认怂，撸起袖子道：”试试就试试，看我今日不教训你。”

　　这是要打媳妇吗，丫鬟婆子们吓得赶紧去拉架，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江乃容慢条斯理地垂眸品茶，这就是她上一世忙了一辈子的尚书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不值得。

　　不过，这茶是真的蛮好的，她想，回头当真得让沈序之帮她跟顾氏要一些带回去喝。

　　忽觉一道视线看过来，江乃容抬头看过去发现沈序之正在看着她，那目光中颇有几分审视和打量的意思。

　　他大约也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把红莲给了三房吧，这么看她什么意思，生气？责怪？还是……

　　切，管他什么意思，懒得理他。

　　江乃容眸光流转，只在沈序之的脸上漫不经心地轻轻掠过便收回来，继续喝茶吃点心看戏。

　　这边，李绾越闹越大，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在顾氏的示意下，大房两口并着沈序之、江乃容、四爷沈明远、六姑娘沈芷嫣也都起身行礼告退。

　　等走出了静安堂的大门，江乃容还能听到李绾的骂声、沈娇柔的哭声和沈子寅的叫嚣。

　　还是那句话，谁提议谁受益，谁叫她李绾心不正话还多，江乃容想，若不是她一早晨如跳梁小丑一般地挑唆，她倒还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红莲呢。

　　云淡风轻，晴空万里。

　　多好的天气啊，阳光照在脸上都觉得舒服。

　　回明月轩的路是往东的，沈序之人高腿长，这会儿走在前面已经和江乃容拉开距离了。

　　这条路，上一世江乃容每日都要走上好几遍，甚至连砖缝里的小野花她都了如指掌。

　　那时候沈序之也是这样走在她前面，从来都不会顾及她的疲累或步伐，自顾自甩开长腿，江乃容每每都得急匆匆跟在他身后，生怕离他远了，又怕自己仪态看上去慌张有失体统，瞻前顾后，诚惶诚恐。
　　现在再看他，行，你腿长你走得快，她懒得再去追他，带着柳儿在后头越发放慢了脚步缀着，一边赏景一边慢悠悠走着。

　　“夫人。”柳儿欲言又止，方才在正堂她做婢女的不能进去伺候，这会儿看着二爷一脸不悦地走那么快，心里直打鼓。

　　“怎么了？”江乃容问。

　　柳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奴婢瞧着二爷好像不高兴了，而且，那屋子里……”

　　她指的是还在吵架的三房两口子和沈娇柔，话没问出口。

　　江乃容道：“没事，不关我们的事。”

　　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柳儿稍稍宽了些心，“可是为什么二爷走这么快呢。”

　　“他腿长，走慢了难受，就让他先走呗，我们不着急。”江乃容宽慰她，“你瞧，这院子里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多好看啊。”

　　是挺好看的，可柳儿还是觉得不对劲。

　　沈序之原以为江乃容会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可是不经意间一回头，见她距离他十丈远，且绝没有急匆匆追赶他步伐的意思。

　　她正领着婢女看景儿呢。

　　从沈序之的视线望过去，一缕阳光刚好打在她脸上，那发自内心的舒心的笑容是装不出来的，白皙的面颊微微透出一抹红晕，夏衣单薄，清风拂过，越发能突显了衣衫下玲珑有致的身形。

　　不知怎么，沈序之就想起了昨晚上扶了她一下，彼时事发突然，眼看着两个胖嬷嬷就要倒在她身上，沈序之本能地伸手去捞她，却不想托住了敏感部位。

　　倒是圆润、丰满得很。

　　他搓了下手指，停下脚步等她。

　　磨磨蹭蹭的江乃容此时也看到了他，很有耐心的样子，仰天望云。

　　躲不过就加入，江乃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端出秀丽端庄的模样走到他面前：“二爷。”

　　她还是这样唤他。

　　沈序之并未理会，认真地看着天上的云彩，片刻后才道：“你之前就想好了？”

　　江乃容知道他问的是将红莲推给三弟的事，慢悠悠抬头看云，道：“临时起意，成人之美。”

　　沈序之收回视线看她，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此刻她正仰起头看云，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娘子娇俏水灵，尤其是眼尾那颗朱砂痣，若有似无地勾着人的眼神，心猿意马。

　　“你是如何知道要纳红莲为妾的？”
　　他终于问出口了。

　　憋了一晚上了吧，江乃容心里翻了个白眼。

　　上辈子，他沈序之何时跟她说过这么多话，都是江乃容围着他问这问那，然后他爱答不理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害得她自己去猜、去忐忑，有时候他心烦还会没好气地丢给她一句：你说呢……

　　语气中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和鄙夷，让她觉得自己很蠢似的。

　　当真是会拿捏人，江乃容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

　　现在……
　　她也不想理他。

　　学着沈序之的样子，江乃容认真看云，笑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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