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

　　时间滑到了第二周的周四中午。

　　办公室里弥漫着午餐后略显慵懒的气息。颜亚楠刚从BY集团和清北投资基金回来，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会谈纪要和相关补充条款，正准备去经理办公室汇报产业引导基金的最新进展。

　　经过一周多的密集学习和对接，她对基金架构、各方诉求以及潜在风险点都有了更清晰的把握。目前唯一的缺口，是湘富投资集团那边对合作协议征求意见稿的反馈——因为秦齐鸣近期不在公司，流程暂时卡住了。

　　想到那个消失了一周多的男人，颜亚楠心里泛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平静湖面下暗藏的漩涡，平时看不见，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让人心绪微澜。

　　她刚走到李洁经理办公室门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下意识地掏出来解锁，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她指尖一顿。

　　秦齐鸣。

　　消息内容是他一贯的风格，带着点欠揍的笃定和调侃：【最近，是不是很想我？】

　　颜亚楠盯着这行字，抿了抿唇。这人真是……想起她来了，就发条信息逗弄一下；想不起来，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捏着手机，心里那点被他突然“断联”又突然“出现”搅起的波澜，化作了小小的气恼。

　　她没立刻回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她分得清。

　　汇报完工作，李洁对她的进度表示满意，尤其叮嘱她盯紧湘富那边的反馈。颜亚楠点头应下，回到自己工位。

　　坐下后，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手机。那条信息还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顶端。

　　有些人，就像一阵不按常理出牌的风。你以为他吹远了，他却忽然回旋，撩动你的发梢，留下若有似无的气息，让你心痒，又让你气闷。颜亚楠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怎么回，手机又震了。

　　还是秦齐鸣：【怎么不回话？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紧接着，一张照片跳了出来——是秦齐鸣的自拍。背景像是在某个酒店房间，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领口微敞，背景是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照片里的他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带着三分痞气的笑，眼神深邃，直直望向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

　　明明心里还在为他一周的“失联”闹着小别扭，可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颜亚楠感觉心里那点小小的郁结，就像被阳光刺破的晨雾，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大半。甚至，嘴角还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弯。

　　她对自己这点没出息的反应有些懊恼，指尖用力敲着屏幕回复：【秦总真是自恋得清新脱俗。这么久不联系，我都快忘了通讯录里还有你这号人物了。】

　　发送完，又觉得不够“狠”，补充了一句：【看来秦总日理万机，总算抽空想起我这个‘合作伙伴’了？】

　　这话发出去，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丝的委屈和娇嗔。

　　秦齐鸣的回复快得惊人：【怎么，没见到我，是不是茶不思饭不想，连觉都睡不香了？】

　　颜亚楠仿佛能看见他打字时那副挑眉得意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的脸皮厚度真是与时俱进了！这算什么优点？】

　　秦齐鸣：【这不叫脸皮厚，这叫心理素质过硬，且善于洞察人心。比如现在，我就洞察到某位颜专员，嘴上说着忘了，其实心里正嘀咕我怎么还不约她呢。】

　　被戳中心事的颜亚楠脸颊微热，正要反驳，前台小姐姐的声音在办公区响起：“颜亚楠，有你的外卖！”

　　外卖？她没点啊。颜亚楠疑惑地起身，走到门口。

　　只见一位外卖小哥捧着一大束堪称醒目的香槟色玫瑰，几乎把他上半身都遮住了，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印着某奢侈品Logo的精致纸袋。

　　“颜亚楠小姐是吗？请签收。”

　　在同事们纷纷投来的好奇目光中，颜亚楠有些懵地签了字，接过了那束沉甸甸、香喷喷的玫瑰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纸袋。花束太大，她抱着走回工位时，几乎要看不见前面的路。

　　“哇！亚楠，男朋友送的？太浪漫了吧！”

　　“这花好看！这牌子……是路易威登的袋子？天哪！”

　　“颜亚楠你深藏不露啊！”

　　同事们的惊叹和调侃此起彼伏。人事部的刘佳欣正好路过，也凑了过来，看着那束包装精美的玫瑰和显眼的橙色纸袋，脸上露出羡慕又八卦的笑容：“亚楠，这‘普通朋友’可不普通哦？快老实交代，是不是上次那位秦总？”

　　颜亚楠的脸一下子红了，在大家灼灼的目光下，她把花小心地放在桌边，那蓬勃的花束几乎挡住了半边电脑屏幕。她强作镇定：“刘姐，真的……就是朋友。”

　　“朋友会送这么贵重的花和包？”刘佳欣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好把握哦，这样的‘朋友’可不多见。”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待周围好奇的视线稍稍转移，颜亚楠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橙色纸袋。里面是一个经典棕色的LV手提包，皮质细腻，五金闪亮，透着低调的奢华感。她触摸着光滑的皮面，心里砰砰直跳。喜欢吗？当然喜欢。没有哪个女孩会对这样的礼物无动于衷。可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压力也随之而来。

　　太贵重了。她每天挤公交、吃食堂、算计着房租和给家里寄钱的日子，和这个包包所代表的世界，差距太大了。背出去，恐怕不是享受，而是负担和异样的眼光。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秦齐鸣：【“病”好点没？】

　　颜亚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是他的“秦氏幽默”。她没好气地回：【你才有病！我好得很！】

　　秦齐鸣：【讳疾忌医可不好。你这病，就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我。】

　　颜亚楠看着这行字，简直想穿过屏幕敲他的头：【秦齐鸣，你这自恋的毛病是不是该挂个脑科看看？】

　　秦齐鸣：【看来病得不轻，都开始人身攻击了。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开了药，应该快送到了。】

　　药？颜亚楠猛地看向桌上那束花和旁边的橙色袋子。难道……

　　秦齐鸣的下一条信息印证了她的猜测：【“包”治百病，这方子对不对症？】

　　果然是他！颜亚楠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刚才的些许不安被一种甜丝丝的喜悦冲淡。他记得她，不仅记得，还用这种略显霸道又格外用心（且昂贵）的方式“出现”了。

　　她指尖在屏幕上停留，最终打出一行字：【谢谢……可是，太贵重了。我……】

　　秦齐鸣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礼物是送人的，不是用来增加负担的。喜欢就用，不喜欢就放着。但别说不要，那我会很伤心（假装）。】

　　颜亚楠被他括号里的“假装”逗笑了，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她看着那个精美的包包，又看了看那句“包治百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回复道：【“药”收到了，但“病”好不好，还得看后续疗效。】

　　秦齐鸣：【放心，主治医生明天亲自复诊。记得准时赴约。】

　　明天，就是全省旅游发展大会的开幕式。颜亚楠所在的招商部本来就要派人参加，而秦齐鸣作为重要客商和演讲嘉宾之一，也在邀请之列。这“约会”，倒是公私兼备了。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八点，秦齐鸣的车就准时停在了颜亚楠公寓楼下。为了接她，他需要比平时多绕一段路。

　　颜亚楠今天特意打扮过。一身质感不错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剪裁合体，衬得她腰身纤细，双腿修长。里面搭配了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系着精致的飘带。脚下是一双五厘米的裸色高跟鞋，拉长了身形。她化了淡妆，重点描摹了眉眼，涂上了提气色的豆沙色口红，整个人看起来干练优雅，又不失柔美。

　　当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时，秦齐鸣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眼底掠过毫不掩饰的欣赏。

　　“跟我约会，需要这么正式？”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调侃，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愉悦。

　　“谁跟你约会了？”颜亚楠系好安全带，瞥他一眼，“这是工作场合的标准着装，秦总。”

　　“哦？”秦齐鸣挑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明白了。那今天，我就是颜专员的‘工作伙伴’，负责拎包、端茶、陪聊，以及……”他故意顿了顿，“充当临时保镖和导游。”

　　颜亚楠被他逗笑：“算你识相。”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朝着旅发大会的主会场驶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周未见的些微生疏感，很快就在他惯有的插科打诨和她的反唇相讥中消融殆尽。气氛轻松而自然，仿佛他从未消失过。

　　到达主会场时，刚好九点差几分。会场内外人头攒动，政商云集，气氛隆重。

　　秦齐鸣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搭配浅蓝色衬衫和同色系领带，既正式又不失时尚感，身高腿长，气质卓然，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而走在他身侧、同样衣着得体的颜亚楠，也收获了不少打量和猜测的视线。

　　找到位置坐下后不久，开幕式正式开始。领导致辞、精彩节目、城市宣传片轮番上演，充分展示着HY市的旅游资源和发展潜力。

　　按照公司安排，颜亚楠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同好秦齐鸣这位重要客商。然而，实际情况却慢慢演变成了——

　　“累不累？要不要去那边休息区坐一下？”秦齐鸣侧头问她，手里很自然地拿过了她装着资料和矿泉水的小手提包。

　　“不用，还好。”颜亚楠摇摇头，目光还停留在展板上关于本地非遗项目的介绍。

　　“喝点水。”秦齐鸣拧开一瓶水，递到她手里。

　　“谢谢。”颜亚楠接过，喝了一口。

　　两人在展区间走动时，不断有人上前与秦齐鸣打招呼。有本地的企业家，也有政府部门的负责人。秦齐鸣应对自如，谈笑风生，而在介绍颜亚楠时，他并没有再用“合作伙伴”这个略显疏离的词，而是很自然地笑着说：“这位是颜亚楠，白沙公司的优秀同仁，现在负责跟我们对接产业基金的项目，非常专业。”

　　这样的介绍，既给了颜亚楠应有的尊重和面子，又将她纳入了自己的工作社交圈。颜亚楠能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正视和欣赏。

　　趁着一个间歇，颜亚楠小声对秦齐鸣说：“我发现，你在这种场合……还挺像模像样的。” 至少，比她想象中那个“不要脸”的形象正经多了。

　　秦齐鸣闻言，微微挑眉，俯身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颜专员现在才发现我的优点？我这个人，可是分场合的。该正经的时候绝对可靠，该不正经的时候……”他拖长了调子，眼底泛起熟悉的戏谑光芒，“也绝对让你印象深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颜亚楠耳根一热，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就在两人低声说笑时，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亚楠？”

　　颜亚楠转头，看到了高中学长刘明亮。他穿着某参展公司的制服，手里拿着宣传册，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目光在颜亚楠和秦齐鸣之间来回移动，尤其在看到秦齐鸣手里那个明显是女式的提包时，脸色微微变了变。

　　“学长？”颜亚楠有些意外，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好巧，你也来参加活动？”

　　“嗯，公司有展位。”刘明亮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视线落在秦齐鸣身上，“这位是……？”

　　“哦，这位是秦齐鸣先生，湘富投资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我们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颜亚楠介绍道，语气自然坦荡。

　　秦齐鸣主动伸出手，脸上是得体的商务微笑：“你好，刘先生。”

　　刘明亮快速碰了一下秦齐鸣的手便收回，表情复杂，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黯然。“你们……慢慢看，我那边还有点事，先走了。”他几乎是仓促地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看着刘明亮离去，颜亚楠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刘明亮上次的表白，或许并不完全是酒后冲动。有些友情，一旦越了界，就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了？”秦齐鸣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低声问。

　　“没什么。”颜亚楠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身旁气度从容的男人。阳光透过会展中心的玻璃穹顶洒下来，在他肩头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一刻，会场喧嚣，人群熙攘，而她的世界里，似乎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逐渐坚定的心跳声，和身边这个人平稳的呼吸。那条因为身份差距、因为不确定而横亘在前的鸿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靠近、他的用心、他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事实，悄然填补了一点点。

　　未来依旧模糊，但此刻的温暖与心动，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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