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不入苦寒之门

　　对于孟笙歌来说，捡小孩儿回家似乎是她每年都在做的事。许是“上辈子”无父无母孤零零长大成人，对于一个依靠的需求，她不吝给予。
　　但是这回一捡，捡了个不得了的，长得漂亮好看不说，光是那姓，都能让方听到消息的皇帝在书房里大惊失色，提着龙袍一路狂奔到阡华宫大殿前。
　　但是对于孟笙歌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长得好看才是真真切切重要的事儿。

　　对于燕苦寒而言，他年纪不大，但是比谁都清楚，抄家灭族都始于父亲的政变，最信任的臣子做出最叛逆的事，没掘了老燕家在南方的十八代祖坟，都算皇帝老儿给了几分面子。

　　更何况他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能力去怨恨和悲戚。

　　被苏绣领进前厅，阡华宫大得吓人，大抵搬十八铜罗汉进到前殿里拜着，都绰绰有余。
　　没有想象中所谓纸醉金迷的摆设，意外的都是白色、金色和紫色为主的绸缎制的软垫和棉麻绸缎等布艺品放在木质物件上。地上铺了层蚕丝织的毯子，四角用小巧的檀香炉鼎压着，轻薄的质地还能显出木地板的纹路来。
　　略略抬高了眼，便能看到孟笙歌一步甩掉一只小巧的苏绣弓鞋，蹦跶两下就爬到榆木罗汉床上窝着，一手支着下巴撑在小桌上，一手敲了敲桌面，眯眼对他笑着，
　　“过来坐。”

　　后背被苏绣轻轻拍了拍，燕苦寒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在苏绣的引导下脱了宫人的皂靴，只穿着白色足衣便踩在柔软到几乎没有触感的蚕丝毯子上，缓步到孟笙歌面前，有些心下没谱，站立不安。
　　磨搓着指腹，于礼，与公主同起同坐这并不合适；于情，他甚至一点都不了解这位公主，无论是脾性还是想法。显然这六公主也没把他当下人，又或者说她的态度就仿佛他还是曾经那个燕家十三郎。但是这不是他能“享”的福，他现在不过一介下奴，该的就是本分守礼。
　　直直愣愣杵在原地，燕苦寒连头发丝儿都没敢多动。
　　孟笙歌瞧着他这般谨慎，忍俊不禁。
　　“坐罢，本宫允了，就当我是你书堂的夫子，哪儿那么多的顾虑。”

　　燕苦寒听得一愣一愣的，手指略微局促地摩擦了几下衣布，几多思索，竟傻愣愣地微微抱拳鞠躬行礼，如在书塾同先生行礼时一般恭敬，却又不过分谄媚。

　　福完礼，被胳膊挡住的眉眼似是自觉行为蠢笨，不禁闭了闭眼。
　　[我在做什么...]

　　孟笙歌瞧着乐不可支。
　　苏绣推着人的背，硬是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规规矩矩的坐在罗汉床上，燕苦寒将镶玛瑙马鞭轻轻地推放在小桌上，然后收回手交握，不自觉地偷偷扣了扣手背。
　　孟笙歌摆了摆手，示意苦寒面向自己。

　　转了身，目光依旧微微下垂，燕苦寒面上冷清，桌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了衣袍一角，只将视线放在桌子上的马鞭，神经却更是绷了起来。孟笙歌歪斜着撑着脑袋，看着眼前套着过于宽松的宫服的和现在的自己一般大的小男孩，想起了之前男孩本家的事，纤细的手磨搓着放在桌上的马鞭杆头的墨绿玛瑙，那白嫩的小手在燕苦寒眼前抓着那马鞭子晃来晃去，兒懒洋洋的奶音也再次拖了出来，
　　“我问你，燕家的事，你可怨恨难过？”

　　这个问题着实直接，连一旁正在替孟笙歌拾捡乱丢的弓鞋的苏绣都诧异了。

　　要说真的一点怨恨和悲戚都没有，那是绝不可能的。一旦有情感的羁绊，哪怕明知罪魁祸首罪不可恕，却依旧会为有着血亲关系的对方感到悲伤。
　　更不要说那完全无辜的整个府院的亲人们，温婉漂亮温柔贤惠的母亲，和经此以后再也不能拥有未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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