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学长的毕业笔记后

　　林嘉则的学长叫程哲宇，今年研一，这次到西北县城来调研边缘社区的养老问题。

　　程哲宇的父亲程复华也是大学教授，与林嘉则的老师刘煜明是故交。程复华是学术理论派，刘煜明是实践派，程复华人到中年才意识到做学问不能不接地气，所以强行把程哲宇安排到刘煜明麾下。

　　这里连汪姐开的那种廉价小宾馆都没有，只有年代已久的老土房。林嘉则和程哲宇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不得不向本地居民表达来意，寻求居住的可能。

　　程哲宇和林嘉则的穿着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村民们十分提防，甚至不愿意听他们的来意，便挥挥手把人赶走。程哲宇开始受不了灰头土脸的自己，决定留守原地，让林嘉则再去跑几家。

　　林嘉则来之前大概知道程哲宇不是个能吃苦的料，也做好了跑腿的准备。走到一个拐角处，他回头看了一眼程哲宇，只见他坐在行李箱上，后背微微弯曲，有村民经过的时候他便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看着常年扎根于此的老人们。

　　再次见到陈靖文是在约莫碰壁十家之后，这户人家的门大敞着，有一个老婆婆背着身子在庭院里。林嘉则敲门的时候，老婆婆转过身来，虽见他是外地人，但眼神依旧柔和，“小伙子，有什么要帮忙的？”

　　林嘉则心生希望，刚准备解释，陈靖文便从屋内跑了出来，“外婆，怎么了？”

　　林嘉则已经冷到脸上皮肤开始刺痛，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跳如雷，跟陈靖文初吻的时候都没有过。那时候的感情虽然润物细无声，可总归是有一点心理预期的，所以更多的是悸动和澎湃。不像现在，一个半年没有联系过的、曾经的恋人像是从记忆力穿越过来一样，你的脑子里全是自己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丑陋模样，此刻却又再次狼狈得出现在他面前。

　　陈靖文穿着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服，头发还是一样的半寸头，跑出来的时候，林嘉则甚至能够看到那一小团呼出来的白汽，有一瞬间林嘉则觉得自己一定是累过头了出现幻觉。

　　两个人都愣了好久，陈靖文的眼眶有些泛红，他看到林嘉则手里拎着行李箱，于是率先走上前来，重复老婆婆的话，“有什么要帮忙的？”

　　林嘉则表明来意，陈靖文便接过林嘉则的行李箱往屋内带，“住我家吧，这里的人不一定能理解你想干的事。”

　　林嘉则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比每天来回县城要高效得多，也更能贴近本地人的生活。他叫住陈靖文，“等等，谢谢。但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一下。”

　　陈靖文回复，“没事，你说。”

　　林嘉则说，“我这趟其实是跟着一个学长一起来的，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也让他一起住过来。”

　　他们的对话有种滑稽的生疏，所以林嘉则把程哲宇领进家门的时候，陈靖文是有点不开心的。这种不满的情绪在程哲宇上下打量陈靖文外婆家的住所时达到了顶峰。

　　外婆家有一个堂屋，三个房间。堂屋右边是外婆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左边是陈靖文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床拼在一起。陈靖文解释道这个房间以前他们一家三口住的，这样方便一些。第三个房间其实是外婆房间再往里的一个小空间，常年没有人住，里面有一个被淘汰下来的单人床。

　　陈靖文带林嘉则和程哲宇简单参观了一下屋子以后，便问：“学长，你们怎么住？”

　　程哲宇以为陈靖文是跟着林嘉则一起叫他学长，原本还觉得陈靖文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然熟，一看对方眼神，明显是对着林嘉则说的。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程哲宇还是敏锐得察觉到了，开玩笑得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啊？”

　　陈靖文“嗯”了一声，“我们是一个高中的，他是我学长。”

　　程哲宇立马抓住这个台阶，“那小林，你跟小陈一起住好了，我住外婆隔壁。”

　　陈靖文眼神直勾勾得盯着林嘉则，“可以吗？”

　　林嘉则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

　　陈靖文终于舍得分给程哲宇一个眼神，“我们这里情况特殊，相信你们也看到了。大部分村民家里都没有暖气供应，堂屋里的两个取暖器，晚上一个拿到我房间，一个给外婆用。”

　　意思是程哲宇既然已经优先选了房间，那只能忍一下没有取暖器了。程哲宇脸色铁青，碍于面子又不好说什么，能找到地方住已经很不容易。

　　H市离这里有1300公里，陈靖文再一次为林嘉则提供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晚饭是在陈靖文家吃的，外婆给他们做了一些当地特色，陈靖文帮着打下手。吃完之后，林嘉则和程哲宇正式跟陈靖文聊住在这里的报酬，以及陈靖文是否愿意成为他们的第一个受访对象。

　　陈靖文说不需要他们付钱，就当支持大学生的实践活动。作为交换，陈靖文提出能不能让他全程参与一下，提前感受一下大学生活。

　　林嘉则迂回着拒绝，“你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吗？”

　　陈靖文说，“不影响，天黑得很早，你们想要走访也只能趁着白天，作业可以晚上回来可以写。”

　　程哲宇拍了拍林嘉则的肩，“小林，你果然是个好学长，还能想到这层。我都多少年没有听到寒假作业这种词了，也真是没想到这层。”

　　林嘉则将身体移开半分，浅笑了一下表示回应。

　　程哲宇又说，“让小陈跟着我们好了，有熟人在，这样跟村民们交流起来也方便一些。”

　　陈靖文悬着的心在林嘉则点头的时候终于放下了。他也表示自己愿意被采访，“不过我打个预防针，我讲的不一定是你们想要的。”

　　程哲宇权当陈靖文在暗示自己还是个高中生，可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提供不了什么有效素材。于是当即回应：“没事的小陈，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晚上回房间，陈靖文给林嘉则拿了一套自己的棉睡衣，林嘉则接过来放在床上，声音有些不自然，“谢谢，我自己带了的。”

　　“知道了”，陈靖文说，“这里没有洗澡的条件，只能烧水擦一擦，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水。”

　　林嘉则刚想开口就被陈靖文打断，“不准说谢谢了。”

　　热水得去堂屋外面的厨房里打，哪怕是开水，在外面这么过一趟，也变得没有那么滚烫了。陈靖文让林嘉则试一试温度，不够热的话，他再去端一盆来。

　　林嘉则手比嘴巴快，他拉了一下陈靖文，手掌在陈靖文的羽绒服上划过，像是气球漏气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有些突兀，“不用了，就这样吧。”

　　陈靖文贴着林嘉则在床边坐下，“你再不洗水就要凉了。”

　　林嘉则用眼神示意，看别人洗脚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陈靖文可以走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可是陈靖文好像铁了心要坐在这里一样，林嘉则只好随便他去。

　　晚上熄了灯，陈靖文睡在他那张床的中间，林嘉则选择睡在床的边缘。陈靖文有一搭没一搭得跟林嘉则说话，“许巍跟罗姐表白了，他纠结了好久还是没忍住。”

　　林嘉则配合着问道，“为什么？”

　　陈靖文说，“因为许巍问罗姐以后想去什么学校，罗姐说想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许巍就有点慌。”

　　同龄的女生本就比男生要成熟，罗卉琪更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原先许巍只是觉得她在这方面有点不开窍，但没有想到她是真的想要一个人去闯荡世界，到时候他连以朋友的身份呆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了。

　　林嘉则心里发酸，他又何尝不是在没有了解清楚陈靖文内心想法的情况下，就把他推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陌生环境里呢，可林嘉则意识不到这是因为被爱才拥有的话语权。

　　“王国华的手段越来越严了”，陈靖文停顿了一会儿，告诉林嘉则，“有同学受不了，就跳楼了。”

　　林嘉则自然是接收不到这种消息的，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响起陈靖文翻身的床板吱呀声，林嘉则的被子里多了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陈靖文，你又骗我。”

　　陈靖文将人搂紧，听着胸腔的同频共振，“我哪里有骗你。”

　　林嘉则哽咽着，“房间里只有一个灯，光线这么暗，你晚上根本写不了作业。”

　　被子里一下子就暖和了许多，陈靖文的眼泪滴到林嘉则的脖子里，“不是你让我出国的吗，出国还写这种卷子干什么？”

　　林嘉则败下阵来，他终于承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的很疼很疼，“知道了。”

　　陈靖文将林嘉则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两个人将被子盖在头上，把眼泪藏进黑暗里，“林嘉则，很想你，也很想亲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