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

　　肖艾抱着钱麟的一条胳膊，恨不得整个人挂到钱麟身上，他看向楼梯的眼神充满惊恐，嘴唇哆嗦着说：“我们还是报警吧。”

　　“没事。”钱麟说，“你在楼上等着，我下去看看。”

　　这话一出，肖艾一时抱得更紧了，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我不敢一个人。”

　　钱麟思考片刻：“那你和我一起下去？”

　　肖艾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楼下的门铃声一直在响。

　　钱麟也不催促，等着肖艾作出决定。

　　半晌，肖艾咬了咬牙说：“我和你一起下去。”

　　两人穿过客厅，来到玄关，钱麟接通了墙上的可视电话，屏幕上一片漆黑，安静一会儿，一张模糊的轮廓冷不丁地凑到镜头前。

　　肖艾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往钱麟身后躲。

　　钱麟将手托在肖艾腰间，把人扶好，才问：“哪位？”

　　“你好，我是物业的工作人员。”外面的人说，“我看到你们家的灯亮了，是来电了吗？”

　　钱麟说：“来了。”

　　“那就好。”来人笑了起来，又道歉说，“不好意思啊，你们家的线路出了点问题，刚才已经解决了，后面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

　　挂断通话，钱麟回头看向肖艾。

　　肖艾表情呆滞，愣愣望着黑屏了的可视电话。

　　钱麟问：“他是说了这些话吗？”

　　“不是……”肖艾慢慢摇头，他像是那条思绪被剪断了，一时半会儿接不上，心乱如麻，说话也结结巴巴，“头两次我让他进来了，在门口说的，他说要找人检查一下线路，第三次我没让他进来，他就在门禁电话里说了一样的话，后面我就上楼了……”

　　肖艾说不下去了，他浑身发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两人回到楼上，钱麟把走廊上的灯全部打开。

　　一场雨后，天气仍旧闷热难耐，空调开着，可肖艾还是闷出了一头汗水，把那头漂亮的卷发浸得半湿不干。

　　“钱麟，我没撒谎，我说真的。”肖艾拉着钱麟的手，“那个人真的过来了很多次，还说一模一样的话。”

　　钱麟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方便对肖艾解释。

　　“我相信你。”钱麟说，“但我现在需要洗一个澡，我回来时还在下雨，身上都淋湿了。”

　　肖艾急切地问：“那我呢？”

　　钱麟想了想说：“你来我卧室里等？”

　　进卧室后，钱麟连床头的台灯都一并打开了，室内明亮如昼，可肖艾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惨白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分毫。

　　钱麟洗澡时下意识地锁了门，没一分钟就听见外面响起扭动门把手的声音。

　　“钱麟。”肖艾拍门，“你怎么把门锁了？”

　　钱麟站在花洒下面：“你再等等，就几分钟。”

　　“我等不了了。”肖艾贴着卫生间门，焦急地喊，“钱麟，我好害怕，你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不乱看，我只想和你一块儿呆着。”

　　“我很快就好。”

　　“钱麟……”肖艾呜呜咽咽，不断拍门，像被丢下了一样，“我想进去，我要进去……”

　　钱麟关上花洒，走到门前。

　　门刚打开一条缝，肖艾就迫不及待地侧身往里钻。

　　卫生间里弥漫着水蒸气，肖艾贴墙而站，哆哆嗦嗦地望着钱麟，模样十分可怜。

　　钱麟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背对肖艾穿好衣服，带人上床睡觉。

　　以肖艾目前的状态自然不可能自己回去睡，他睡在钱麟床上，跟八爪章鱼似的手脚并用地抱着钱麟，半个身体都要压到钱麟身上了。

　　“钱麟，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肖艾问。

　　“我说了我相信你。”钱麟抚着肖艾的背，“先睡吧，明天我们一起去保安室里看看。”

　　肖艾说了声好，又想起来问：“你不会半夜突然走了吧？”

　　钱麟叹气：“我能去哪儿？”

　　“也是。”

　　肖艾明显被吓得不轻，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和钱麟说了很久，才慢慢感受到疲惫和困意，眼皮开始打架。

　　钱麟搂着肖艾的肩膀，看肖艾闭上眼睛，轻轻扯过被子把自己和肖艾裹好，然后开始整理思绪。

　　这里面的人也能发现bug吗？

　　这是钱麟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不过在一个正在崩塌的世界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但如今连肖艾都发现了bug，也许这次的事比他想象中严重很多。

　　可惜他始终处于被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探索一边尽量保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坚持到技术员能联系上他为止。

　　钱麟打开系统。

　　探索度75%。

　　快了。

　　等艾彤回来就好了。

　　第二天，两人一起睡到天光大亮，钱麟率先醒来，刚一动身，肖艾就警觉地睁开了眼，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钱麟立马僵住不动，过了几秒才说：“时间不早了，该起来了。”

　　肖艾眨了眨眼，还有些迷糊。

　　钱麟只好又躺回去，陪肖艾睡了一会儿，等肖艾清醒得差不多了，便拉着人起床。

　　一宿过去，肖艾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像昨晚那般一惊一乍，只是钱麟身后多了一条尾巴，不管钱麟做什么，肖艾都会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昨晚下了一场雨，今天的天气也不怎么样，密布的灰云层层叠叠地堆在天边，好像随时又能来上一场瓢泼大雨，可气温依然很高，走在外面十分闷热。

　　吃过午饭，钱麟和肖艾一起找到保安室。

　　昨晚值班的那个保安已经下班了，另外两个保安接待了他们。

　　“去了几次？没有啊。”保安惊讶地回答了钱麟的问题，“昨天你们家的线路出故障，我们这边联系上电工后，只让他找过你们两次，第一次是向你们说明情况，第二次是来电了。”

　　保安说着递给他们一个本子，上面清清楚楚地手写了每个人的出勤记录，昨晚那个姓王的保安只出去了两趟。

　　肖艾紧靠钱麟，眉头紧皱，一脸自我怀疑的表情。

　　钱麟感受到了肖艾身体的紧绷，他将手伸到肖艾背后，轻拍两下，又问保安：“可以给我们看一下昨晚的监控吗？”

　　“可以。”

　　保安尽心尽责地把他俩带到监控室，让人找到肖艾家附近的几个监控，倍速回放了昨晚的片段。

　　正如他所说，那个保安只按了两次肖艾家的门铃，第一次进去了，第二次就在门口说话，那个时候钱麟回来了。

　　回到家里，肖艾还有些恍惚。

　　“难道有人恶作剧？不会是陈疏吧？上次我打了他，说不定他想报复回来。”肖艾自言自语地说，“可监控是怎么回事？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钱麟挂断电话，转头看到肖艾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扯自己的头发。

　　他走过去抓住肖艾的手。

　　肖艾抬头看他，白皙的脸毫无血色，衬得一双眼珠尤为的黑，但右眼正下方的那颗黑痣略显黯淡，和它的主人一样没精打采。

　　“ 你还好吗？”钱麟问。

　　肖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又点了点头：“还好。”

　　“刚才郑姐给我打电话，说我昨晚跑回来，把一堆事撇在那里，今天得过去加个班，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钱麟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你去找你朋友玩吧，我下班了过去接你，或者你在那边住几天也行。”

　　肖艾怔怔望着钱麟：“找谁？”

　　“和你关系不错的都可以找。”

　　肖艾轻轻哦了一声。

　　钱麟见状，突然想起来，这阵子他忙着操心探索度和寻找出口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往外跑，每当他下午回来，总能看到肖艾坐在秋千上等他。

　　肖艾既不出门，也不忙别的，每天都在等他。

　　不知从何时起，等他似乎成了肖艾生活中唯一能做的事。

　　沉默许久，钱麟说：“不然让赵叔叔他们过来陪你？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不用你打。”肖艾终于开口，“你去上班吧，等会儿我自己给他们打电话。”

　　钱麟说好。

　　稍微收拾了下，他便出门了，走在前院的小路上，回头一望，正好望到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肖艾。

　　走廊上的玻璃窗大打开着，可以清楚看到肖艾那张苍白的脸。

　　肖艾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钱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扭头走了。

　　走出大门，他又停了下来，再回头望，肖艾仍旧杵在窗前，偌大的楼房背后是灰暗的天空，所有门窗紧闭，只有肖艾在的那扇窗户黑洞洞的，衬得那道单薄的身影愈显孤独。

　　钱麟想走，可脚上仿佛绑了千斤重的沙石，往前挪动不了一点。

　　半晌，他抬手朝肖艾挥了一下。

　　“肖艾。”他喊，“一起吗？”

　　办公室里的郑卉几人忙得焦头烂额，瞧见艾总家的小少爷跟在钱麟后面走出电梯时，都以为自己累出幻觉了。

　　钱麟拉开自己座位上的椅子，对肖艾说：“我要开始忙了，你坐这里等我，如果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去休息室或者艾总的办公室。”

　　肖艾的屁股一黏上去就撕不掉了：“我就在这里等。”

　　钱麟拿上资料，去打印室里继续整理昨晚没弄完的部分，忙到一半，郑卉端着马克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小少爷怎么来了？”

　　“他不是放假吗？在家里呆着无聊，就和我一起来了。”钱麟回答。

　　“嚯。”郑卉背靠着墙，嘴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果然还是年轻人之间才能打成一片，以前我们几个过去，小少爷都懒得搭理我们。”

　　钱麟笑笑。

　　郑卉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又在往这边瞅了。”

　　“什么？”

　　“你是没看到，你过来后，小少爷就一直往这边瞅，要不是我们几个在，估计早过来找你了。”郑卉感叹道，“小少爷很黏你啊。”

　　郑卉走后，钱麟把手上的事做完才出去，果然看到肖艾唰的一下把头扭了回去，假装认真地玩手机游戏。

　　下午，钱麟还要出去一趟，肖艾自然跟着一起。

　　政府单位的楼很大，不朝阳，过道里光线昏暗，连办公室里都开着灯。

　　钱麟敲门进去，让肖艾站在门口等。

　　办事时，他看到工作人员的手上出现了一块马赛克，马赛克像年久失修的电视机上的雪花一样不停闪烁，有那么几秒，几乎覆盖了工作人员的整条小臂。

　　工作人员毫无察觉，把盖了章的文件递给钱麟。

　　钱麟半天没有反应。

　　工作人员甩了一下手上的文件：“嘿？”

　　钱麟蓦地回神，再定睛一看，工作人员的手已经恢复原样，他吐出口气，有些僵硬地接过文件：“麻烦了。”

　　肖艾一直看着这边，虽没注意到工作人员手上的异常，但是发现了钱麟的异样，走出办公室，他拉过钱麟的手，手心里溢出了一层汗水。

　　“你怎么了？”肖艾担心地问，“是不是不舒服？中暑了？”

　　钱麟摇头，一手拿着文件，一手反抓住肖艾的手，加快脚步：“走吧。”

　　才走几步，身后又响起嘿的一声。

　　那个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探出半个身体：“我们局长明天下午两点之后才来，你看着时间，记得把剩下那份文件拿去那边签了字再送过来。”

　　钱麟说好。

　　工作人员关上了门。

　　肖艾问：“我们明天还要过来吗？”

　　“嗯。”两人走到电梯前，钱麟按了下行键，“你妈要回来了，最近一段时间会比较忙。”

　　话音刚落，不远处竟是又响起嘿的一声。

　　电梯前的两人同时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原本关上的办公室门不知何时又打开了，那个工作人员探出半个身体，对他们说：“我们局长明天下午两点之后才来，你看着时间，记得把剩下那份文件拿去那边签了字再送过来。”

　　这一刻，一股凉意从肖艾脚底窜起，肖艾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钱麟。

　　钱麟皱眉，没有应声，一个劲儿地按着下行键。

　　然而电梯一直停在三楼，好像卡在那里了一样。

　　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一动不动地趴在门口，跟复读机似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们局长明天下午两点之后才来，你看着时间，记得把剩下那份文件拿去那边签了字再送过来……”

　　工作人员的声音越来越木讷，宛若机械在嘎吱作响。

　　准确来说——

　　越来越不像人声。

　　“钱麟！”肖艾几乎站不稳，抱住钱麟的胳膊，整个人都在抖，“你听见没有？她在重复！怎么办？是不是闹鬼了？我们撞鬼了！”

　　钱麟半搂着肖艾，背后的衣服都汗湿了，抬头看去，电梯仍旧停在三楼。

　　“钱麟！”肖艾趴在钱麟肩上，扯起嗓子，“你看后面！”

　　钱麟回头，顿时睁大双眼。

　　走廊尽头仿佛有一团乌黑的水，肆意涌动，疯狂朝着他们这边奔腾而来，所过之处全被黑暗淹没，那些从办公室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线通通消失不见。

　　只是眨眼间，黑暗吞掉了一半走廊。

　　离得近了，钱麟才发现那团乌黑的水其实是一大片无比细密的马赛克。

　　肖艾惶恐到了极致：“钱、钱麟！”

　　“走楼梯！”钱麟拽起肖艾的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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