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寡妇

　　那天签完合同后，晚上，李确如约带姜层岚去吃了一家人均一千刀的割烹料理。

　　快结束时，日本主厨照例问客人是否需要合影，李确摇摇头，拒绝了。

　　他用中文对姜层岚说：“经纪人说过，我的合影价格比今晚的账单还要贵一点。”所以不方便。

　　姜层岚被他的幽默逗笑。

　　还没来得及附和，下一秒，就被男人揽着腰半搂在怀里。

　　李确特别自然地拿过手机拍了张自拍，姜层岚在看到他掏出手机点开相机的一瞬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李确没有在意，单手操作，揽着姜层岚腰的手顺势上滑。

　　最后出来的效果是，照片里，男人对着镜头笑得优雅，身形略小他一号的青年靠在他的胸前，李确的手臂从腋下穿过，左手托着姜层岚的下巴轻轻上抬，无名指恰好搭在姜层岚的喉结上面。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在前置摄像头里还算明亮，两人的姿势硬要说也可以解释为好兄弟勾肩搭背，甚至其中一位主人公只露了一点下颌线出来。

　　就是这样一张照片，细看之下，却比脸贴脸的合照还要亲密。被人捏住脖子的姜层岚感受更是无比真切。

　　饭后，李确开车送姜层岚回公寓，只字未提把自拍分享给姜层岚一份的事。姜层岚也没问他。

　　说要追求姜层岚，但李确第二天一大早就飞图卢兹了，接下来的一周两人只是在微信上保持联络，聊天的频率并不高。

　　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干燥，位于南法的图卢兹太阳依旧热烈，纽约却在一场暴雨中飞快地过渡到了秋天。

　　这一周，姜层岚不再没日没夜地去学姐的工作室赶工，学姐那边步入了正轨，姜层岚只需要定期供稿就行了，这个定期实际上间隔很长。姜层岚的重心，放到了为李确设计圣诞慈善晚宴的礼服上。

　　他在沉浸式的设计工作里，终于有闲心对这一个月来的人际关系问题进行深度思考了。

　　作为一个0号，姜层岚有着敏感纤细的神经，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蛛丝马迹中发现自己被小三的事。

　　虽然和缪斯女神在一起的时候，姜层岚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但这会儿李确人在法国，这实实在在给了姜层岚静下心来思考的空间。

　　姜层岚意识到，他对李确知之甚少。

　　这个知之甚少，指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姜层岚可以拍着胸脯说只要是公开的信息，他知道关于李确的全部。

　　他不知道的、想要知道、觉得自己有必要也应该知道的，依旧绕不开张瑞恩这个人。

　　事实上，这中间，姜层岚尝试过联系张瑞恩，结果依旧是杳无音讯。

　　在发现自己被小三和设计被盗后，无须商定——分手这种事本就无须双方同意，反正在姜层岚这里，他和张瑞恩的关系已经结束。

　　只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姜层岚和自称正在追求他的李确在微信上断断续续联络着，他一边工作一边思考，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PDF事件就以措不及防之势发生了。

　　而现在，此时此刻。

　　在李确发来消息，说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的半小时后，那张两人在餐厅的自拍在李确本人的INS上发出来。

　　姜层岚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但他完全没心思质问李确本人。

　　室友一针见血道：“你在逃避。”

　　姜层岚沉默了几秒，说：“我现在脑子很乱。”

　　逃避可耻但有用，姜层岚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说前面李确的话对他有一点安慰作用的话，在自拍发出来后，姜层岚不可避免地开始想，是不是在整件事里，只有自己是毫不知情的，李确他……不完全无辜？

　　不然为什么，在这件事里，李确没有被过分暴露隐私，自己一个素人个人信息却被到处传播？

　　原本强装镇定的情绪急转直下。

　　理智和情感正在拉锯，焚烧的燃料是姜层岚对李确的崇拜、迷恋和信任。

　　姜层岚很难接受万一这是李确对他的报复——他们发展得实在太快、太超出姜层岚的想象了。

　　严格说来，两人真正面对面相处的时间只有两天一夜，他们尚未完全解决夹在中间的那层尴尬的关系，就迅速发展成了合作伙伴。拥抱、亲吻甚至发生关系——尽管并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做到最后。

　　如果是约/炮，这不够多；如果是做/爱，又太少了。

　　最重要的是，李确真的喜欢他、在乎他吗？

　　姜层岚突然觉得很迷茫。

　　消息越来越多，现在不光是微信了，连许久不用的Q/Q都有人试图联系他吃瓜。

　　姜层岚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先给他爸妈打个电话预警一下，他实在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发酵到什么程度，大概率现在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忧愁而紧皱的眉头，让室友也愈发担心他的状况。

　　想来，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是慌张的。

　　“还能联系上Richard吗？”室友小心翼翼地问。

　　姜层岚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在飞机上。”

　　李确发来的航班号他已经查过了，最快今天晚上九点，他才能和李确见面。

　　“李确让我就在家里等他。”姜层岚补充道。

　　闻言，室友松了口气，至少李确的态度很端正，不像是撒手不管的样子。

　　一整天的等待实在难熬，室友担心姜层岚，和公司请了个假，没出门。两人不敢点外卖，生怕地址已经泄露了，随便做了顿简餐填饱肚子。

　　事实证明，发生在自由美利坚的事，喝中药调理不了，眼见姜层岚查航班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焦虑，室友当机立断，塞给姜层岚两粒褪黑素，要求他现在立刻马上去睡觉。

　　“我睡不着。”姜层岚老实道。

　　“这就是为什么要给你褪黑素。”室友说。

　　姜层岚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听老一辈的意见——室友比他大上两岁，日常生活中对他颇有照顾，姜层岚愿意听他的话。

　　姜层岚的睡眠一直很好，两粒褪黑素下去，很快就睡着了。他没有调闹钟，因为室友承诺会在晚上八点左右叫他起来。

　　这一觉是额外的睡眠，姜层岚睡得不算好，昏昏沉沉做了很多梦，整个人特别累，还睡出了一身虚汗。

　　室友如约在晚上八点前，把姜层岚叫起来。

　　醒来更是头昏脑胀，窗外，天早就黑完了，室友问姜层岚吃什么，姜层岚让他随便做，自己得先去冲个澡清醒一下。

　　等室友去做饭了，姜层岚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手机。

　　——好几通未接来电。

　　是一个姜层岚没存过的陌生号码，姜层岚却下意识觉得是李确的。他暂时没有回拨，而是迅速点开微信。

　　果然，置顶，李确给他发了消息。

　　李确说，因为气流原因，空客不得不迫降在加拿大哈利法克斯市的机场，他很想快一点赶到姜层岚身边，他会搭乘凌晨的小型客机飞纽约，让姜层岚不要着急，工作室已经在控制了。

　　姜层岚却连上网看一眼的力气也没有。

　　他试图给那个陌生号码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提示不在服务区——可能李确正在飞机上吧。姜层岚想。

　　他放下手机去冲澡，快洗完的时候听到客厅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大。

　　什么情况?是李确用超能力按时到了？还是地址暴露他的狂热粉丝打上门了？

　　姜层岚加快速度，草草冲干净泡沫后，穿上衣服出来查看情况。

　　客厅里，正和室友对峙的，是姜层岚始料未及的一个人——消失了一个月之久的张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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