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事

　　天赋？是有的，那是属于极少数的人，更多的时候是普通人的执念，不想要平凡，不想要去付出，想着天上掉馅饼，或是怕，怕自己竭尽全力之后依然碌碌无为，害怕自己不是一块璞玉，精雕细琢之后露出顽石的材质。

　　有时候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具有极高的天赋，才能，竭尽全力地去证明，为自己证明，为虚荣证明，变成一种执念，一种痴心妄想。

　　六点一到，肖柯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小肖，东明区那片的设计稿出来没？”

　　肖柯一出办公室就遇见了领导。

　　“下星期给您。”

　　“下星期可不行，到时候到时候还得开会讨论，再做修改，一来一回又得时间，明天交上来。”

　　“明天真不行，晚两天。”

　　“后天，年轻人身体好熬个夜就出来了。”

　　······

　　这会得阳光灿烂的很，橘黄色的光，铺满了视野，肖柯拿了钥匙去开车。

　　两旁有高大的树，车在树荫下走，车身上是移动着的阳光碎片。来到秦芸单位楼下，秦芸早都在下面等了，及腰的长发，鹅黄色的针织半袖，下面是白色的裤子，天蓝色的挎包，戴了一个一串珍珠项链，耳垂上是珍珠耳环。

　　她正和同事说话，看见肖柯的车来了，就与同事打了招呼，同事向肖柯这边看，肖柯放下车窗，笑着回应。

　　秦芸开了车门坐下，带着一种类似与栀子花的香味。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味道，自己或许察觉不出来，但穿过的衣服，所处的空间就会留有。有的人的味道就很霸道，很容易侵占整个空间，而秦芸的总是似有似无。

　　“等多久了？”

　　“我也刚下来，看着时间，觉得你要来了。”

　　“心有灵犀。”

　　“一点通。”

　　关键路段还是一如既往的堵。

　　停的位置刚好是地铁口，有个小车上放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莲藕，藕节处的根还是湿润，可能算准了大家下班的时间，刚摆出来没多久，买菜的大妈把莲藕摆得整整齐齐的，藕细又长，看着脆生生的。

　　“一会儿咱买的莲藕吧。”

　　“那一会去福联超市。”

　　“嗯，就是这会儿的莲藕可能都不新鲜了。要是新鲜咱们就清炒，要是不新鲜咱们就再买点排骨做莲藕排骨汤。”

　　“听着就鲜。”

　　“还有点四季豆，再炒个四季豆，你有想吃的吗？”

　　肖柯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

　　肖柯看了一眼，挂了。

　　红灯变绿，铃声又响起。

　　奈何车堵的有点长，等绿灯又变红，车还是没有过路口。

　　铃声中间停了又响起。

　　“接啊，万一有什么要紧事。”

　　“没事。”肖柯又把来电挂断，但笑得明显有点刻意。

　　车里的冷气开得有些足，秦芸摸了一下胳膊。

　　“我想吃锅包肉，一会买点肉吧。”

　　肖柯一开始是不喜欢吃锅包肉的，觉得太甜腻，肉不是肉，菜不是菜的，但秦芸坐了创新，她做的就很好吃，临出锅时放的醋，随着热气一齐挥发，清香的酸带着蒜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吃起来也不是单一的甜，是一种复合的香气，肉也不知道秦芸怎么炸的，外面裹得应该不止是面粉，是有一种锅巴一样的口感。

　　好几次肖柯想要去厨房偷师学艺，都被秦芸给赶了出去，不是赶出厨房，而是赶出家门。

　　“今天做不了。”前面的车尾灯闪了一下。

　　肖柯的手机已经静音，可屏幕还是亮起。

　　“你接啊，怎么不敢接？还是说你有事瞒着我？是我们在一块你觉得面对不了你家里人？”秦芸扭着头，看着窗外。

　　“芸芸，不是的，我是怕你多心。”

　　“我多心？我多什么心？”

　　“喂，妈。”

　　“干嘛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开车呢，有什么事？”

　　“周末你回家吃饭吧。”

　　“行。”

　　“还有安岚啊。”

　　手机放到另一边，又给放了回来。

　　“不行。”

　　“你是不是又和秦芸在一块了。”

　　“对。”

　　······

　　秦芸抽了一张纸巾擦眼泪。

　　肖柯在镜子里看见抽泣的秦芸。

　　“嘀——”后面的车在鸣喇叭。

　　到了超市旁边的停车场，肖柯要找停车位。

　　“不去超市了。”

　　“别啊。”

　　“不想吃了。”

　　进了家门，换了鞋，秦芸直接进了卧室，衣服都没换，一下扎在床上。

　　卧室的门被推开，门没有锁。

　　秦芸的脸朝向窗户，不看推门的人，看着窗户处的亮光，流着泪。

　　脚步声近了，他在床边坐下，挡住了亮光。

　　秦芸看了他一眼，有手拨开被眼泪糊在脸上的头发。

　　她扭头，把脸朝向另一边。

　　“芸芸。”

　　他也躺下，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

　　秦芸心里有气，但还是不忍心再把他的手拂开。

　　“你能娶我？”

　　“我不娶你我娶谁？我不娶你谁娶你？”

　　“那要是你家里不同意呢？”

　　“我就把户口本拿出来，咱俩盖个戳就成了。”

　　“那有这么简单？”

　　“这回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跟着你啊。”

　　“说的好听，到时候一有什么事，你就什么都忘了。”

　　“我都想明白了，结婚是我们俩个的事······”

　　“能不能结婚都不一定呢。”

　　“会的。”

　　“肖柯，为什么跟你在一块，让我有一种配不上你的感觉。我也是有人追的，大学的时候就有人追我，我在外面工作时，也有很优秀的人追我。他们都很好，人品，相貌，家世都是很不错的，我不觉得我配不上他们，但是我都没答应。”

　　“可能是因为当时你在和我谈恋爱，不想出轨。”

　　秦芸瞪他一眼，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我指的我单身那会，咱们都分手了。”

　　“说明你有眼光。”

　　秦芸又重重地掐了他一下，肖柯呲哈了一声。

　　“是我高攀了。”

　　“你跟安岚怎么回事？”

　　肖柯拉上秦芸的手：“家里人总爱乱点鸳鸯。”

　　“呵。”

　　一场争吵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化解。

　　肖柯的铃声又响起，秦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肖柯挂了电话，说：“晚饭到了，出来吃饭吧。”

　　秦芸听见外面的开门声与关门声，然后是收拾的声音。

　　肖柯见秦芸还没出来，就又走到卧室，双手抱住她的腰，说：“要把自己饿死？”

　　秦芸推他，他就抱的更紧一些。

　　“别哭了，一会吃完了，才有力气生气。”

　　肖柯帮秦芸把头发用抓夹夹起。

　　“你什么时候点的？”

　　是刚才秦芸说的莲藕排骨汤，清炒四季豆，还有一个糖醋里脊。

　　“秘密。”

　　吃完饭，肖柯又拉着秦芸散步，秦芸刚吃饱喝足，不愿意动。

　　“走啦，消消食。”

　　小区广场里大都是来溜娃的，大点的孩子都被家里人关在家里写作业，只有在周五，周六的时候才会出来。现在都是上幼儿园或是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孩。这是肖柯和秦芸每天散步发现的。

　　夜里已经有点凉了，秦芸加了一件薄的外套。

　　“什么味？这么香。”

　　“好像是桂花。”

　　“小区还有桂花树？”秦芸惊喜地说。

　　“应该是有的。”

　　他们一般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在小区里转悠，夜里灯光昏暗，看什么树都大差不差，分辨不出来。

　　肖柯突然要秦芸往回走，走到一棵树前说：“是这个。”

　　果真气味更浓了一些，可是当秦芸仔细分辨时，有有些分辨不出来。

　　“是这个树？”

　　小时候学的课文《桂花雨》，上面画着插图，高大的桂花树，下面是手舞足蹈的小孩，还有慈爱的母亲，绿色的叶子里相间着黄色的花。

　　可是眼下的桂花树和书上画的不大一样。

　　低矮的桂花树像是灌木，叶子小而普通，花秦芸仔细看了又看，在薄薄的光亮下，只有小米大小，可能是闻多了桂花香，现在又不大确定是否有香气。

　　要不是季节不对，秦芸看着这花的大小她都有点怀疑手下的是石楠花。

　　“你喜欢桂花吗？”

　　“我没见过，有点好奇，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样？”

　　“高大，优雅。这个一点也不优雅。”

　　“枫山上有一棵，漂亮的桂花树，周末我带你去。”

　　“枫山？不是都是枫树，之前我们去看的也没看见桂花树？”

　　“我们去的那会桂花都落了，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的。一次九月份过去，只看见一山的青，正懊恼来的不是时候，我转了又转，发现了一阵香气，寻着香看见一颗及高大，又优雅的桂花树。”

　　“真的？”
　　“真的，等你过去看看你就知道它是不是你的梦中情树。”

　　“今天晚上，你先睡，我赶个图。”

　　“又要熬夜。”

　　——

　　肖柯在大学的时候就爱熬夜，那时他们住的房子大，还有书房。他会把自己关在里面画图，一宿一宿的画。

　　半夜秦芸去上厕所，看见书房里透着光亮，开了门，里面的烟味，冲了出来，秦芸不住的咳嗽。

　　“你修仙啊？”

　　秦芸的眼泪都给呛了出来，肖柯打开窗户，外面的冷空气换了进来，“提神。”

　　——

　　“你熬夜还抽烟吗？”

　　肖柯一愣，接着说：“不抽了，戒了。”

　　肖柯画图总是改了又改，要是自己不满意，宁愿不交，也不愿敷衍完事，他是个执拗的人，这样的人虽然在某一方面会做得比较出色，但又会太辛苦，自己跟自己较劲。

　　至于说肖柯还记不记得当时那个为写不出东西而痛苦的肖柯同学，他当然记得，那是个少年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日渐逝去的灵气苦恼，现在他已经不再执着于此。

　　世间种种，琐事繁杂，过去所谓的天赋，是荣耀也好，是一种体验也好，这都不重要了，最后的归途都是平淡，是睡觉，起床，刷牙，吃饭，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兜兜转转还能跟你讨论晚饭，柴米油盐，便是莫大的幸运。

　　——

　　最后秦芸做出完美锅包肉的秘密其实是这样的。

　　肉是网上买的，现成的，只要过一遍油。

　　不过调料倒是秦芸自己调的，开始是咸口，最后加的是果醋和白醋，放了蒜末。

　　“我可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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