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人这一生就是要潇潇洒洒、放荡不羁的，如果天天被规矩和教条束手束脚，那他又怎么能算得上活了一回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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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一日游是唐沈从未幻想过的旅行，而且这里还是最高级别的天牢，刑具一应俱全不算，就连牢房的设施情况都仿佛是逼真到连唐沈都觉得待不下去——苏阳竟然能待整整一周还没求饶吗？看不出他是那么有骨气的……
　　脚步停顿在关押苏阳的牢房，不得不说有的人在哪儿都能成为山大王，唐沈真的不明白苏阳是怎么忽悠天牢的狱卒给他准备棉被床铺，还扫走了原本放着的稻草，让应该居住在此的耗子无所遁形起来。
　　瞧他这居住环境，倒也不见得有多差——更不用提太后根本没打算同他用刑……
　　「如果唐大夫能吃下这颗药丸，并在牢房里与鸿儿共处一日之后，不仅没有改变心意还能说服他走出牢房，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他离开这世间最华贵的牢笼。」
　　单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吃下药丸之后唐沈其实就差不多知道这是什么药了。
　　师徒都是这种爱整人的性子，难道真的要他唐沈在脑门儿上贴明白「我不是断袖」才能让他们停止对他的……该死！
　　药效很强啊……
　　该说不愧是太后吗……？
　　虽然没到忍不住的地步，但是如果要……
　　「与鸿儿共处一日……」
　　要达成目标的话……
　　唐沈吞了吞口水，拖着流汗发热的身体一步步地走到了江苏阳的牢房前，手臂撞在了铁栏上，身体因为药性而虚弱的前倾，瞪着那盘坐在床榻披着薄被的江苏阳只是一笑。
　　“看起来……你住的挺自在啊。”唐沈说着扬起了头，“应该不会介意来个狱友添添堵吧？”
　　他还活着。
　　再次见到唐沈的感觉与江苏阳一直臆想的情况不同，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情绪，或疯癫，或抓狂，严重的可能还会找个东西撞一下来确认是不是梦境。
　　然而事实是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僵在了原地，保持着那一脸的难以置信，直到唐沈滚烫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背。
　　“你不是鬼啊？”
　　“在下要是鬼的话，那你活见鬼的反应是不是太镇定了？”
　　镇定吗？
　　要是唐沈的手和以往他的坏习惯一样的搭在手腕上，不偏不倚地落在脉搏上，江苏阳敢肯定他就说不出什么镇定！
　　心脏就像是进入了倒计时的战场一样，一次又一次凶猛地撞击着胸膛，仿佛随时都可能穿破他的肌肤直接从左胸跳出来！
　　等等！不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天牢！快走！”江苏阳气急败坏地说，“好好做你的江湖郎中不行吗？闯什么天牢？你以为你是什么武功盖世的英雄？不行不行，我可以跟上面的做交涉，你不能留在这里！说起来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是怎么进来的啊！！”
　　唐沈一把抓住了江苏阳胡乱挥舞的手臂，滚烫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在下见过太后了。”
　　“太……”
　　江苏阳刚起的身又一下子瘫回了床榻上。
　　“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怕死了？”江苏阳叹了口气，手肘很自然地挂在了唐沈的脖颈上，“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怕什么，唐大夫要不要跟我小小透露一下，您生平最怕什么啊？”
　　害怕吗？
　　医者不自医。这话不是说身为大夫连自己的病症都瞧不明白，而是在用最贴切的形容来警示他们，看病治病绝不能夹带私情。
　　而他对待江苏阳——从来都只有私情。
　　“在下怕你。”
　　江苏阳扯了扯嘴角：“您这姿势太言行不一了吧……”
　　唐沈正扣着江苏阳的手腕，姿势是一上一下，江苏阳躺在唐沈的身下，唐沈则是在其之上，但两人也没有贴的太近，只是四目相对，那大大方方的视线确实瞧不出半分的惧色，更不用提什么害怕了。
　　“噗哈哈哈哈，”唐沈突然笑出了声，“不行了我不行了，撩男人什么的还是为难在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牢房是在地下的，比外面凉了许多，可他缺刻意地与披着被褥的江苏阳拉开了一些距离，随后他又开口道，“在下怎么会天不怕地不怕？”
　　“小时候怕打仗，只要一起战乱就要四处奔波了，在马背上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拜了师之后怕师娘，师父倒是个温婉性子的人，极少发脾气，就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罢了，师娘就凶了很多，不吃干净饭会打，挑食会打，偷学武功也会被打……那时候真以为师娘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顶峰了，没想到后来认识了你，真是完全颠覆了在下对人的理解。”
　　江苏阳白了一眼他：“你可以开除我人籍。”
　　唐沈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你明明是当朝的太子，行为不端，草菅人命，就连规章礼节都没有放在眼里，完全没个天子该有的模样。要不是怕砍头，在下可能真的会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这位狱友，你现在正在说啊……
　　江苏阳神色闪烁地瞧着唐沈，他总觉得唐沈有些古怪，可他不是大夫，充其量只能断毒，然后耍个花枪刀剑的——的确没什么天子样。
　　“怕你不过是因为——”唐沈顿了顿，“你很重视我。”
　　或许是因为生在马背上的原因，所以家破人亡的时候唐沈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愁自己年龄尚幼又没学什么本事，连口饭可能都讨要不到。
　　所以后来遇到师父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师父是个心善的人，不仅收留了他，还将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他是感激那些的，但同时他也在害怕自己的过去会不会追上现在的自己。
　　唐沈理解的爱是带着恐惧的。
　　因为在乎因为喜欢，所以害怕会因着这份感情而伤害到他们。
　　「我们的族人不需要拖泥带水的感情！孤寂伴随吾身，只有风暴和血雨才是我族的真正同伴！拿起刀来！做一名真正的勇士！」
　　可唐沈不想成为勇士，更加不愿与风霜鲜血相伴。他想要的不过是日常，也许有漫长的旅程，前行的脚步永不停歇，遇到的人和事也形形色色，但他至少能够歇歇脚，在他想要停下来的时候他就能停下来，喝一壶好酒，吃一顿色香味取一的家常，还有一知己相伴……
　　“在下，不想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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